第4章

華燈初上,西街的夜市甚是喧嚣。

霓虹燈閃爍的門口蹒跚着走出一個男人,燈光太弱,看不清模樣。但凡這個姿态從裏頭走出來的,無非情場失意或者——賭場失意。

他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仿佛随時會倒下一樣,許是難受得緊了,他左手扶住了門口的那根大柱子,整個身子已經半蹲在地上。

不遠處的車窗已經搖下,後排坐着兩個黑色背心肌肉外露的男人。其中一人朝窗外瞄了一眼,向副駕征詢道:“要不要下去?”

後視鏡內,那個酒醉的男人已經靠着柱子勉強支撐了起來,正搖搖晃晃地朝門外頭走去。

坐在副駕上的男人戴着一頂鴨舌帽,帽檐拉得低低的,只餘猩紅的煙頭在夜光下極力閃爍。沉默半晌,他吐了一口煙圈,聲線低沉:“幹淨利落點!”

一個爛醉如泥的男人,哪裏敵得過兩個牛高馬大的壯漢,只勉強掙紮了兩下,便被扛進了車內。

——

宿醉的疼痛感襲來,李昊略艱難地睜開眼皮,視線漸漸地清晰起來。堆滿雜物的貨架,橫七豎八躺着的報紙,還有亂七八糟的酒瓶。也就是說,他擱地上睡了一晚上,難怪渾身像散架了似地腰酸背痛的難受。

嘴唇也幹裂得緊,他皺着眉頭準備起身找些水喝,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的雙手雙腳竟然被捆綁住了。

他被綁架了!

看着周邊的環境,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少爺哪裏受過這等委屈,暴躁地朝外開吼:“快放我出去!”

只聽得“哐當”一聲,房門被一腳踹開。

一個身形高大威猛的漢子環胸走了進來,略略瞥了他一眼,兇神惡煞地吼道:“吼什麽吼!”

漢子在他面前站定,李昊蜷着身子籠罩在那一大片陰影下。剛才的那股子戾氣也被他壓制下去了,他瑟縮着挪了挪身子,努力讓自己半躺的姿勢不那麽狼狽,擡頭狗腿道:“大……大哥,你看……口……口渴了。”

他向來不喜這種被人居高臨下呵斥的感覺,李昊眼下也只能忍了。

瞧着他一副谄媚的模樣,漢子依舊沒什麽好臉色,轉身拿了瓶礦泉水,粗暴地朝地上一扔。

眼睜睜地看着礦泉水緩緩地滾到自己嘴邊,他的面色有些難堪:“大哥,您行行好,要麽——給我松了?”

那漢子淩厲地瞪了他一眼,利索地擰開瓶蓋便朝他嘴裏灌,不耐煩地道:“還真是麻煩!”

“咕嚕、咕嚕”對着瓶子猛喝了好幾口,直到嗆到了喉嚨才猛咳嗽作罷。他實在是太渴了!

漢子不悅地翻了個大白眼:“猴急啥啊?這麽灌——回頭不給你喝了!”

李昊隽秀的面龐咳得通紅,好不容易緩過神來,這才小心翼翼地跟漢子套近乎:“大哥,你們是不是抓錯人了?”

他出國四年,行事低調,鮮少有得罪人的時候。更何況清楚他回國的人寥寥無幾,惡意綁架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漢子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誰讓你小子眼睛不老實,專盯着我老大的女人看,你小子——可要倒大黴咯!”

說完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利落地關上鐵門。

女人?

李昊腦子一懵,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嘴巴子,昨晚還以為自己豔福不淺,碰上了個胸大腰細的女人,不成想這女人身材不錯,喝酒的本事更不錯,硬是灌得他喝不下嘴了才饒過他。如今他算是被人不清不楚地當成了情敵,對方來頭還不小。

他有些認命地躺在地上,也顧不上自己風流倜傥公子哥兒的形象了。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除了他呼吸的聲音,外間沒一點動靜。此時已經是傍晚時分,西落的陽光鋪灑在房間裏,李昊微眯着眼挪動身體,盡量讓餘晖與他的背面打照。

鐵門“哐當”一聲,打開了。

開門的還是之前見過的那個漢子。

李昊剛想開口問問,卻發現漢子的身後還有個人。

來人身形與那漢子差不多,即使隔着墨鏡,依舊阻擋不了透過墨鏡迸裂出來的寒意。

“盯着我女人看的,就是這茬?”

聲音仿佛鍍了一層寒冰,沒有一絲溫度。

李昊連忙低垂下了頭,連連叫屈:“大哥,我只是跟那位姑娘喝了些酒,什麽都沒幹!”

一臉愁眉苦臉的模樣倒不像是裝出來的,戴墨鏡的男人蹲下身子,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起他的下巴,啧啧了兩聲:“難怪那臭娘們一直盯着你看,敢情那娘們喜歡的是娘炮啊!”

漢子也跟着笑了起來,偏頭小聲道:“大哥,您真是一語中的,這小子連喝口水都會嗆兩口!”

到底帶着些公子哥兒的貴氣,哪裏容得別人這麽糟踐,火氣頓時上湧,卻在墨鏡男人的冷眼斜視下,萎了。

漢子朝前就是一腳狠踹,惡狠狠地訓斥:“叫你瞪!”

平時連身上擦破了塊皮都要矯情半天的他,這一腳受下來,疼得他整張臉都扭曲了。

墨鏡男朝漢子擺擺手,這人細皮嫩肉的要是打壞了可不好,吩咐道:“把他們倆叫進來。”

一聽還有人進來,李昊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老李家可就他一根獨苗,他捂着肚子連忙求饒道:“大哥,您行行好!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我父母也活不下去了!你們要多少錢,盡管開口,我讓他們給你——”

他幾乎是帶着哭腔。

墨鏡男的嘴角卻兀自上揚,頓了頓,才解釋:“可惜——我不缺錢。”

不要錢?那就是要命了!李昊的瞳仁霎時瞪大,跪着抱住對方的大腿:“大哥,您想要什麽盡管開口,只求您饒了我一命!”

說話間漢子已經帶來了其他兩位,李昊的臉徹底綠了。

——

鐵門再度打開的時候,墨鏡男雙手交叉背朝門口:“怎麽樣了?”

聲音裏有幾分揶揄的味道。

先前的那個漢子得意地搖了搖手裏的相機,咧嘴一笑,做了個“OK”的手勢。

李昊穿好最後一條外褲的時候,門外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響了,等他穿戴整齊地走出來時,這才發現手機與錢包都放置在門口,那四個男人已經不見蹤影。

想起剛剛在裏面發生的,狠狠地踹了一腳鐵門後,才覺得有些解氣。

他渾渾噩噩地走出那座廢棄的倉庫,環視了一圈之後,李昊算是徹底明朗了,這裏其實就是個頹敗的小鎮。加之手機徹底沒電,他現在就算是想搬救兵也毫無辦法,那漢子說得沒錯,即使他在這兒叫破喉嚨也沒人理會。

好不容易走上了一條寬大的馬路,迎面瞧見了一輛摩托車的男人。

跟着那位摩托車師傅一路颠颠簸簸,這會總算是從那個鬼地方出來了。一想到照片,李昊的眉心就突突直跳,墨鏡男的話隐隐還在耳邊。

“比起你這個人,你父母更在乎的是面子吧?”

“如果你還敢對我的女人勾三搭四,後果——我不說,你可清楚?”

思來想去,李昊都覺得昨晚的綁架本就是一場預謀,奈何他如今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如今也只能忍氣吞聲。畢竟李家在這一帶也算是名門望族,面子工程無論如何也要維系好。

一回家,他便沖了個澡。再給身上的淤青做了些簡單的處理後,他才開了機。手機便嗡嗡嗡地震個不停,都是宋揚的信息。

不等他回撥過去,宋揚的手機轟炸又來了。

他的心情還未平複,蹙着眉頭接聽:“宋揚?”

“你小子昨晚跑哪厮混去了?手機一直打不通!還想不想跟素素和好了?”

當初李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找上門的時候,他可是拍着胸脯保證這次不會再傷害柳素言了,這次回來是為了跟她認錯複合的。她這些年一直都單着,顯然也是舊情難忘。所以宋揚才借着這次生日的由頭,撺掇着倆人和好。所以在關鍵時刻聯系不到李昊,他差點就撓牆了。

一提這事,先前的不快都被抛到了九霄雲外,他激動地道:“兄弟,太感謝你了!等着,我就來了!”

挂斷電話後,倏地,腦海裏就浮現了那個站在她身邊的男人,高傲自負,居然還輕狂地喚出了他的名字。不過他很快就想到了什麽,陰郁的面容陡然轉好。

……

PARTY的時間定在八點半。

在人群裏掃視了一圈,沒找着朝思暮想的人,李昊沉嘆了口氣,顯然他來早了一些。

宋揚正眉開眼笑地坐在包廂了唱歌,瞥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便扔下了麥,一把截住他:“還真怕你小子放我鴿子!”

李昊讪笑:“哥們這不是來了麽?”

他的視線始終在門口,眼裏的失落不言而喻。

宋揚拍拍他的肩膀,提醒:“當初你撒丫子一跑,可苦了素素——但我給你提個醒,今兒可是我生日,不準你在這兒裝瘋賣傻。”

李昊點點頭,這點分寸他還是有的。

生日聚會請的人大多數都是認識的,只是這幾年聯系的少了,但往日的同學情分依舊在,大家都玩得挺嗨。

八點半準時到場的除了周子微還有——尾随而來的柳素言。

衆人的目光紛紛投向了兩人。

男的俊女的俏,一看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大家的目光又心照不宣地瞥向了李昊,但見他神色自然也都放下心來,畢竟他們曾經也是一對令人豔羨的璧人,當然……如果不出那件事的話。

看到來人宋揚伸展開雙臂,準備熱情地擁抱倆人。兩人默契地躲開,人群裏窸窸窣窣地竊笑起來。

李昊卻冷着臉笑不出來。

沒料到才短短兩天,她身邊的男人換得倒是勤。果然離了他,她的日子确實過得是相當“滋潤”啊!他悶頭喝了杯烈酒,沖上前就一把拽住柳素言,神色淩厲地打量他邊上的男人,嘲諷道:“這就是你的新歡?”

☆、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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