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一次見到周子微的時候，那種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令她有些生畏。盡管他如今褪去了軍裝，一身休閑裝扮，她還是難以同他相處自如。

好在她一心系着合同的事情，心底那份局促感總算少了些許。泡茶的時候才發現竹筒已經見底，眼下瞥下他再去買也有些不切實際，她只好泡了杯咖啡勉強應付。

印象裏的周子微除了茶，其餘的酒水飲料一概不沾，她在心底暗叫不妙。

果不其然，周子微只是聞着味兒雙眉皺了起來。

畢竟她這裏也當不得茶樓酒館，能招待的東西有限，再者，平時來訪的朋友都是幾個熟人，大夥也沒什麽計較。迄今她這小窩還沒款待過他這種級別的，她尴尬地笑笑：“不知您會大駕光臨，家裏能招待的也只有這些，還望周總見諒。”

周子微置若罔聞，只是低頭小啜了一口。這味道——

看着他有些猙獰的表情，柳素言第一次為自己的自作聰明感到抱歉。

她歉然起身：“還是給您換杯清水吧！”

“不必這麽麻煩，偶爾也要嘗試一下新口味。”

他的視線落在沙發上，示意她坐下。

待她落座，周子微并不急着談話，又小啜了一口。

不過他這次的反應倒顯得淡定了許多，但也看得出來，這滋味挺讓他難受的。

“你平常都喝這個？”

他皺眉。

“原汁原味？”

雖然他平時喝不慣這玩意，但鮮少見女人喜歡這麽澀的。女人不都喜歡酸酸甜甜的東西麽？

“一般會加點奶精——”

周子微的臉有些猙獰，她默默地又低垂下了頭。

他清了清嗓，故作輕松：“你的前男友剛剛來過？”

不等她回話，他卻自顧自言：“下次不許這樣。”

沒頭沒尾地丢出這麽一句，柳素言當即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跟眼前的大BOSS壓根就不熟，但又不能說不熟，就在自相矛盾的兩種狀态裏，她尴尬地點點頭。

他的語氣既像責怪，更多的卻像是在生悶氣。

再擡眸時，視線正好停在他俊朗的側臉上，少了平日的那許剛毅，看起來柔和許多。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她驚慌失措地低下了頭，那一刻，似乎有電流湧過全身的錯覺。

兩個人異口同聲：“那個——”

她有些尴尬地笑笑：“周總，您先！”

他抿着嘴，漂亮的眸子也閃爍了幾下：“還是你先！”

“是不是蔣先生那邊出了問題？”

昨晚回來後，她這心底就一直忐忑不安。茉莉明明是認識周子微的，而他何時娶了妻，她又怎麽會不知道。更何況茉莉看起來與蔣先生的關系不一般，她實在想不出那個女人有什麽理由要來幫他們。

除非，周子微同茉莉的關系也不一般。

“公司與蔣先生的合作很順利，剛好路過你家，就順便來看看。”他說罷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蘊含太多，莫名令她聯想到那晚的告白，她将視線挪向了別處，語氣卻很淡然：“看來是我多慮了。我這兒正煲湯，周總若是不介意的話，待會嘗嘗我的手藝？”

周子微也不客氣，閑适地往沙發上一靠，一副品鑒者的架勢：“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她不過是跟他客套一番，沒想到這人居然應承了下來。

好在冰箱裏的食材還算足夠，她便在廚房裏忙碌了起來。周子微在客廳看電視，都是些沒什麽營養的肥皂劇，他迅速地鎖定了新聞臺。

柳素言拿着鍋鏟一邊翻炒，一邊尋思着他的來意。既然他不是為了蔣先生的事情而來，那麽她自然不會認為他留下來真的是為了嘗試她的手藝。畢竟他們是上下級關系，私下接觸太多，難免不招人話柄。

但憑她如何猜想，依舊理不清頭緒，眼下只好作罷。

不出半小時，一碗西紅柿蛋湯，一碟清炒莴筍尖，一碟蒜苗炒肉便呈在了餐桌上。菜式不多，卻是色香俱全。

“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雖然與他接觸不多，但她也發現他口味偏淡，故而炒了這幾道菜。

他們接觸不過短短幾日，居然連他的喜好都分毫不差的記下來，周子微一下就沉了臉，鬧得她心裏也沒個底。

用餐的整個過程都陰沉沉的，柳素言随便扒拉了兩粒白米飯，頓時就沒了胃口。不過領導還在繼續埋首吃菜，她也不好停下來，只是小口地喝着湯。

與人交往了這麽些年，柳素言向來善于察言觀色，這會也意識到周子微不是個好伺候的主，翻臉簡直比翻書還快。但若是說她手藝差勁，他除了沉默不言之外卻又吃得挺歡，她着實不清楚他心裏在想什麽。

她這麽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周子微也有些咽不下飯，淡淡地說了一句：“手藝不錯。”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柳素言趕緊收回了視線，腦海一片空白，一時間竟不知道要如何回話。

周子微似乎對她的直視并無不滿，又盛了小半碗湯，直到碗裏的湯汁一滴不剩，他才将視線重新落回她身上：“跟我吃飯一定悶壞了吧？抱歉，我私下吃飯不喜言談。”

這話算是在寬慰她。

柳素言點頭：“挺好，食不言寝不語嘛！”

收拾碗筷的時候，周子微掄起袖管：“你先去休息，這裏我來收拾。”

即使周子微是軍人出身，卻沒有印象中軍人的那種糙勁，眼見着他那雙白皙袖長的五指就快搭在飯碗邊緣的時候，柳素言當即想都沒想直接雙手擋了上去。

兩人的手觸碰在一起的剎那，似乎被電擊了下，雙雙迅速縮回了手。

只當他是吃了飯客套一下，柳素言沒料到，周子微居然會來真的。因為剛才的窘迫，她的臉微紅，笑容雖有些僵硬，言辭卻沒松懈：“哪裏能讓您動手，我來就行了。”

對于剛才兩人無意間的觸碰，相比之下，周子微顯得要坦然許多。他的唇角依舊向上，黢黑的雙眸直勾勾地看着她。

眼神的內容太奇怪，莫名，令她有些怯然。仿佛她幹了件無惡不赦的事情，于是，她又老實地将手裏的碗筷重新放回了餐桌。

此時在客廳裏盯着電視機的柳素言，聽着廚房裏傳來嘩嘩的流水聲，還是有些坐立難安。如果現在在廚房裏忙碌的人是朋友，她倒樂享其成，關鍵是他們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思來想去，她認為，可能有些人的思維跟正常人真的不一樣。

這樣一來，她倒也能理解為何他會選擇從商了。

人在孤獨的時候，永遠都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吸引大家的眼球，從而希冀得到自己所期待的關注。

廚房很幹淨，碗碟收拾起來也很快，周子微利落地将碗櫃門合上，走出來的時候恰巧撞見她失神地盯着窗外。

順着她的視線望去，除了對面那幢高樓，什麽都沒有。周子微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扯了兩張抽紙将手擦拭幹淨後才開口：“謝謝你今天的款待。”

“招待不周的地方，煩請周總海涵。”

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假若他當真沒公事需要探讨的，她是否該考慮下逐客令了？畢竟逗留在女下屬家裏，對他而言，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正思忖着如何開口，周子微清了清嗓率先開口：“其實我今天來——”

繞了這麽多圈，總算要到正題了。柳素言的心情卻有些複雜，先前一直揣度合同是否出了問題，如今卻又害怕親耳被證實。畢竟為了與蔣先生合作，他們确實付出了不少心血。思及此，她不由得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或許是那目光太過直接，導致周子微接下來的話都咽進了肚裏。

“周總，您不必擔心，蔣先生那人看起來也不是無情之人。到時候，只要我們一起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肯定會原諒我們的！”

不到最後，堅決不能放棄。

她的雙眸澄澈，似乎有着必勝的決心。周子微不得不承認，縱使鼓勵如此蒼白，有時候卻恰恰能觸動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畢竟隔行如隔山，柳素言不希望他就此喪失信心，握拳朝他道：“加油！”

沒料到她會有此一舉，周子微的唇角微微顫栗，爾後慢慢抿緊：“你認為，我一定會輸嗎？”

不是認為他一定不行，畢竟隔行如隔山，容不得她不擔心。但周子微會如此直截了當的問她，她倒不知如何回複了。平心而論，當初接近蔣先生的計劃相當成功，但百密尚有一疏，又何況一介初出茅廬的武夫呢？

看着她頗左右為難的模樣，他緩緩地垂下眼眸，眼底竟慢慢湧出了笑意。

柳素言疑惑地望着他那張一翕一合的薄唇，耳畔只餘他一字一句的聲響。

“你——當——真——認——為——我——不——行？”

☆、初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