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後腦勺長眼睛

無奈,如今徐芸在許天寶面前,仿佛是修行多年的女道士。她面不帶笑,語氣也平淡,看破紅塵一般巋然不動。

最嚴重的就是這兒了,胡良發覺,每當許天寶一走,徐芸的臉立馬紅起來,有時許天寶還沒走,她的臉已紅得不像話,然後慌忙逃開。

窺破天機的胡良內心十分崩潰——面上也十分崩潰,簡直悲傷地不能自已。

一旁收銀的大旺見胡良愁眉苦臉,唯恐老板來個一夜白頭。他鬼鬼祟祟地伸手,從抽屜裏端出一盤黑乎乎的東西:“老板,吃瓜子不?”

胡良正煩呢,扭頭就罵:“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都快跟李......咦?嘿嘿嘿,哈哈哈哈......”他眼裏擺了倆燭燈似的猛地一亮,跳下板凳,嘻嘻哈哈走了。

大旺目送胡良離開,咽了咽口水,手一哆嗦,“二十文”愣是說成“二十兩”,把熟客也吓得一愣,差點掄起板凳找胡良去。

“李憨啊,李憨。”

李憨躲在大廳一角落掃地,遍布疤痕的手捏緊掃帚,擡頭看向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胡良。

胡良腳底生風,三兩下走到李憨面前,有些急切地推了推眼鏡:“李憨,我問你一件事,你老實回答我。”

李憨抓住掃帚的手又是一緊,擠出個谄媚的笑容,“什麽事啊老板。”

“許天寶和徐芸,他們是表兄妹嗎?”

“嗨,當然不是了。”李憨空着的那只手在面前一揮,順嘴接道:“徐芸就一大街上撿來的破乞丐啰。”

話音剛落,李憨猛地一把捂住嘴,好像剛才說話的不是他似的。他驚恐地瞥了幾眼四周,瞪着胡良的雙眼惶惶不安起來。

胡良聽完,吃了靈丹妙藥般長舒一口氣,長時間糾結成團的五官重新舒展開來,“哦哦,我沒別的意思,不是就好啊!不是就好。”

李憨一時種種情緒抛之腦後,腦子裏啥也沒有,他稀裏糊塗地看着胡良:“啥,老板你啥意思啊?”

胡良驚詫地瞅李憨一眼,湊近一小步,疑惑地眯着眼問:“你們天天住一起的,诶,你沒發覺徐芸對許天寶有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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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啊!”李憨瞪眼将掃帚一丢,地上忽然“咣”一聲響。

銅錢落在地上滾了好幾圈,離得近的幾桌客人耳朵動了動,不約而同靜下來,看向這邊。

清脆的響聲使李憨臉漲紅了臉,他急忙擺手道:“老板我,老板你聽我說我,我撿的。”

“算了算了,你拿着吧。”胡良正樂得合不攏嘴,大方地揮揮手就走了。

......

“滾!說了別叫我大娘!”

夜晚酒館打烊,白日躲人躲得起勁的徐景雲終是避無可避。

此時他咬着牙,兩手搭在桌面上,一副氣得要掀桌的模樣。

“哎說真的,你這個小兄弟不行,以前罵我不是罵得挺歡嗎?現在又不理人,我心甚痛啊。”許天寶愁眉苦臉,看上去欲哭無淚,細瞧眼裏卻還帶着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許天寶長期和徐景雲拌嘴,身上淳樸小村民的氣質早散了大半,練出一張開口就能讓徐景雲罵人的嘴。

“你!你有病吧,離我遠一點。”徐景雲身子一抖,避瘟神似的飛快往旁邊挪幾步,同時略含恐懼的目光瞪了過去。

回想許天寶方才說的“我心甚痛”,徐景雲臉色微不可察地一變,關心在一剎那流露出來。

許天寶原地沉默小會,恢複正經,道:“對不起,我是不是哪裏惹到你了?”

徐景雲好不容易穩住情緒,手一抽,狂跳不止的心差點又飛出九霄雲外,“男女有別,你你你不知道?你說話離那麽近肯定不行的!”

“咳咳。”許天寶一聽,猝不及防嗆了一下,難以置信地望過去。

男女有別?是誰以前一天到晚大大咧咧,把“大爺想男就男想女就女”挂嘴邊上?一個昔日動辄跷二郎腿、單腳踩凳扯許天寶領子湊近了捏臉的人,如今居然說出“男女有別”四個字。

許天寶一時發懵,都不知該感動得痛哭流涕,還是明日一早請假帶她去看大夫。

難得徹徹底底贏一次,許天寶卻幾乎徹夜無眠。

清明後,客人日漸多了起來,過了十多天,終于恢複到清明之前的數量。

歇好一陣子的夥計們像剛從冬眠裏蘇醒的蛇,半天摸不着脖子上架的榆木腦袋,好一會才重新适應。

許天寶将空桌底下的骨頭掃到畚箕裏,邊掃邊退,不小心撞到一人。“抱歉——老板?老板。”

一見胡良,許天寶立即哭喪着一張臉,“您幫我想想,我是不是哪裏得罪徐芸了?”

胡良應聲一聽,緩慢地仰起腦袋,宛如見着鐵樹開花、公雞下蛋一樣興奮地張大了嘴。

抓住許天寶的雙手,胡良激動地晃悠,好像面前這位是開花的鐵樹本樹、下蛋的公雞本雞,“孩子啊,你終于來問我了,天吶!你不知道嗎?”

許天寶懵頭懵腦地四處張望,突然有種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家住何方的感覺,傻愣愣問:“我知道什麽......”

胡良連忙道:“徐芸老是偷偷看你啊,還有啊,不是前段時間有個粉衣的小姑娘經常來吃飯,還叫你陪她聊天嗎?嗨喲,徐芸見了她臉色就鐵青的,兇得要把人剝皮抽筋似的。還得罪?我真服了你了,孩子,你沒得罪她,誰跟你湊得近誰才得罪她了!”

許天寶:“是嗎。”

胡良見許天寶瞬間沉下來的臉色,一頭霧水地抓抓腦袋,唯恐給徐芸惹麻煩,立刻八百裏加急地溜了。

“是老板說的那樣?”許天寶一心二用,邊掃地邊開小差。

許天寶自問智力不像徐芸說得那樣有問題,沒理解錯胡良老板的言外之意。

但他從沒想過會有人喜歡自己。

正如李憨說的,許天寶十七年沒對女孩動過感情,如果非要說有什麽不一樣的,那也只是他把徐芸當男孩看的時候。

每當徐芸舉手投足之間,透着股男孩的活潑好動,許天寶心裏就莫名一陣悸動。

回想徐芸一撞見他就灰溜溜逃走的狼狽樣,許天寶眼底浮上一層愧疚來。但愧疚之餘,又有什麽東西在愧疚的漫長河流裏,逐漸定成一塊頑石。

......

午飯後回房休息,許天寶癱在沙發上揉肚子,小聲敲了兩下沙發腿,沖李憨道:“李憨我胃疼,可能晚上涼着了,你幫我去買點藥來吧?”

被胡良洩露天機的李憨打量屋裏二人,懷疑地瞥許天寶一眼,“啥?醫館離咱這有一段距離呢。”

許天寶疼得呼吸都抽抽,牙酸似的,“嘶,沒事,趕不及我幫你請會兒假就是了。”

“哦,那成吧。”李憨撓撓腦袋,拿錢跑了出去。

李憨前腳剛走,徐景雲就神情嚴肅地晃到許天寶面前,欲發表長篇大論似的舔了舔嘴唇,忽然見這家夥若無其事地放下手,跟個沒事兒人似的瞥他一眼。

徐景雲:“......”

心神不定地吸了口氣,徐景雲不知眼前的家夥在演哪一出。在屋裏呆了片刻,他坐坐不下去,站又站不安穩,眼珠打轉,幹脆轉身拉門。

許天寶眯眼又倏地睜開:“你回來。”

徐景雲身子僵住,手指活動兩下,忍住了把躁動不止又“咚咚”響個沒停的那塊兒地給摁住的沖動。細細品了品許天寶冷淡的語氣,他心虛地關門退了回來。

“你,早上心情不太好哈。”徐景雲谄笑。

許天寶皮笑肉不笑:“喲,您整個上午看都沒看我一眼呢,就知道我心情不好?莫非,後腦勺長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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