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雲樓雅題擇良人

(二十五)雲樓雅題擇良人

經過三日的輪番比試,有四人過關斬将進入決賽,因第三輪競賽中天山派弟子呂鋼和祁楚揚在力戰半個時辰後仍難分軒轾,故而一同晉級。

待選人陸續穿過半山腰的索橋,到達雲霧缭繞間的粼光樓,面見終極考官——鬘華公主。

郁霓影心中可惜方海未能晉級,目光迅速從衆人面上掃過:着紫貂裘的壯碩男子是祁楚揚,裹熊皮襖的瘦高絡腮胡男子是呂鋼,還有一個年輕人則是嬴逸翔。

粼光樓內,樓頂墜着一盞精致的寶鳳銜花大吊燈,四周牆上繪有飛天、菩提、蓮花等佛教題材的彩畫,地面鋪有彩繪的羊絨地毯,裏屋的首座前,一卷碧綠竹簾懸挂,将見面的主客隔離。來客隐約看見簾後坐着一個戴着帏帽的人,其身側各站一人,想必她們是鬘華公主與侍女。

嬴逸翔等五人在貼有各自名帖的矮幾後盤膝而坐,侍從将文房四寶陸續端上。一名站立簾外的粉衣女子道:“堂上便是我希望魇城的鬘華公主,她将從進入樓中的諸位中挑選一名作為夫婿。各位少俠能通過武試進入前列,可見武技精湛,而我們公主平日除習武之外,還有其他愛好。接下來的三道試題,是對大家文學、樂曲與藥典素養方面的考驗,希望各位能全力以赴答題。”

随後,幾名侍從将香爐、檀香、剪刀與竹尺一一端在矮幾前的案臺上,再将一疊信封按編號分發給每個人。

“第一個問題就塞在信封裏,請少俠們保持沉默将答案寫在題紙下方,時間是一炷香之內。”一名侍女一面說,一面将香爐裏插好香。過了片刻,簾幕後面銅鈴聲叮叮響動,侍女用火絨點燃香柱。

郁霓影打開信紙,看到問題是兩首詩謎,各打一字。

其一:解落三秋月 ,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

其二:兩行遠樹山倒影,扁舟一葉水橫流。

郁霓影不禁暗喜:“第一首是唐代李峤寫的《風》;第二首小時候爹跟我說過,它是象形取義法的字。”她瞥向不遠處的其他人,他們中有人展眉疾筆,有人依然冥思苦想。

一炷香後,粉衣女子命侍女将信封收走,自己将它們交與簾後人。

片刻之後,幾名侍女又端上五個銀盤,每個銀盤上托着三個蠟封的圓形陶罐,罐子頂部被鑿開九個針孔大小的洞,罐子底部貼有标簽,然後小厮再次分發起初寫有各人姓名的信封。

粉衣女子說:“第二道試題是聞香識藥。各位面前的三個陶罐內,各有一種用于血瘀氣滞的幹草藥,習武人受傷時,或多或少接觸過它們。請你們只憑嗅覺,按照陶罐底部的編號,将判斷好的答案寫在白紙上,折疊好塞入信封。這次的時間限為半炷香。”

嬴逸翔仔細聞着陶罐孔隙,覺得甲罐有樹脂的香味,乙罐有莖葉的辛味,丙罐有苦香味,反複聞了幾次後,最終草草寫下幾字。

同一時刻,祁楚揚聞過第一個罐子,暗想:“有樹脂的氣味,應是出自大食國深山窮谷中的乳香。”

第二題結束後,衆人飲茶歇息片刻。粉衣少女繼續道:“第三道試題是聽曲辨樂。我們公主将用古琴分別彈奏兩首曲子的片段,請各位少俠将曲名依次寫在紙上。”

竹簾後,鬘華公主命人取來一張桐木琴,撫弦試音幾下,在吟揉指法間琴聲幽幽。衆人起初覺得曲樂袅袅如行雲流水,漸漸琴聲加速,铮铮有鐵戈之聲,仿佛夾有雷霆風雨。

琴曲聲止,過了片刻,第二首曲舒緩起音。起初聲調哀怨深沉,如夜闌飄花落入清池,圓月因風生暈,天幕雲影飄忽,漸漸旋律跳躍,又如水面掠過數點寒鴉,操琴人似是抒發胸臆中慷慨激越之情。

郁霓影望向嬴逸翔,見他嘴角上彎,心想:“他似乎胸有成竹。前一首是魏晉奇才嵇康的生前絕響,後一首我還是空着讓給他答吧。”

堂下五人試題答完後,不多時,粉衣女子将簾幕卷起,首座上出現了戴帏帽的绛衣女子,正是鬘華公主席嫣然。席嫣然拍了拍手,左側青衣侍女将一張圖軸挂在牆面,上面分別貼有他們各自的答卷,右側綠衣侍女将另一幅圖軸挂在與前一幅并排之處,打開一看,書有三道試題的正确答案,分別列有:

“謎語題:風,慧;

聞藥題:甲罐乳香,乙罐益母草(茺蔚),丙罐丹參;

琴曲題:嵇康《廣陵散》,郭沔《潇湘雲水》。”

席嫣然端着卷軸,溫言道:“将五道題完全答對的,有嬴逸翔、呂鋼兩位公子,其餘公子各答對了三四題。請問呂公子,最後一題中,本宮彈的《廣陵散》取自哪一段?”

呂鋼道:“是後序八段中的‘傷感、恨憤’兩段。”席嫣然一點頭:“公子好聽力。”

席嫣然的星眸又望向嬴逸翔:“嬴公子,你可知方才彈的是《潇湘雲水》中的哪一段?”

嬴逸翔道:“寒江月冷。”

席嫣然慨嘆:“可惜了,答案應是‘水天一碧’。前一首曲調較為激昂,後者旋律具有沉重壓抑,但都是表達了作者以曲來抒臆胸中不平、憂慮的內心世界,二者殊途同歸。”

粉衣女子淺笑道:“恭喜呂公子。”

“且慢宣布!”呂鋼拱手道,“我退出這場賽局,公主夫婿的尊位該讓給嬴兄來做。”

晉級者突然棄權,在此衆人愕然呆立。

席嫣然帏帽後的秀眉微微一蹙,一旁的粉衣女子詫異道:“呂公子何出此言?”

呂鋼雙臂交叉于胸前,灑脫一笑:“鬘華公主即便美若天仙,難道就人見人愛嗎?我偏偏不想娶。”嬴逸翔暗想:“如此膽大包天,莫非此人來歷非凡?”

“呂公子,你休要出言不遜!”粉衣女子柳眉倒豎,一旁的侍從亦劍拔弩張。

呂鋼意态從容:“即便我想做魇城驸馬,恐怕公主本人會大發雷霆。”

粉衣女子冷笑道:“難道公子另有妻子,或者身有惡疾?”呂鋼說:“非也,你再猜猜看。”

“喝——!”

一聲嬌叱,帶着帏帽的席嫣然縱身如飛鶴掠起,平舉雙掌猛推向一臉悠然的呂鋼,呂鋼不慌不忙與之對掌過招,兩人身形輕盈如蝶,衣袂翻飛似流雲。

嬴逸翔心驚道:“他們的掌法與身法如此相似,莫非……”

郁霓影但聞一陣茉莉香,暗想:“難道是從她身上散發的?無怪她依照佛書取雅號‘鬘華’。”

但見席嫣然一掌擊退呂鋼,一個淩空倒翻後,潇灑穩落在簾後木椅上,玉手握折扇遙指呂鋼,一雙鳳眼向他射來兩道冰冷的目光:“臭小子,你好大的膽子!”

她的聲音裏有一種獨特的魅力,空靈得仿佛在半空飄搖。衆人聞言愕然,呂鋼一把扯下下颌周圍的假絡腮胡子,躬身抱拳,朗聲道:“宇辰見過大姐!”

衆人再度瞠目結舌。

原來,此人竟是席嫣然的小弟、離開希望魇城四年之久的席宇辰!

席宇辰又望了下呆立一旁的嬴逸翔,莞爾道:“恭喜大姐能覓得佳婿。”

這一意外,令嬴逸翔臉色驟變。

——他本無意迎娶席嫣然,之前才故意将南宋古琴家郭沔名作《潇湘雲水》的選段說錯,然而被席宇辰一攪和,倒令自己落入彀中。

席嫣然拂袖叱責道:“胡鬧!”召席宇辰從簾後離去,粉衣女子朝嬴逸翔盈盈一拜,将一塊玉牌遞給他後,又給其餘人各發一塊紅木梅心令牌,告訴他們:按照規矩,進入武試決賽的其他人必須等婚典結束後,才能在颢清雲甍挑選一件禮物離開魇城,其餘客人可以自行決定去留。所以在尚離婚期的二十天內,郁霓影、嬴逸翔、祁楚揚等人只有暫居廂房,在七珍司、銳兵司、天籁司、佳卉司四殿的某些地方游覽。最後她命侍從将衆人領出粼光樓,妥善安排住處。

郁霓影與方海、柳忞的廂房設在遙星閣,嬴逸翔住在東旭樓,祁楚揚居于銀月樓,三樓之間相距不遠。

冬夜圓月下,一對年輕人正憑欄遙望倒映着點點星輝、簇簇燈光的雙龍湖。其中雪衣少年手執琥珀杯,而胸前佩璎珞串、着淡紅衣衫的少女則将盛放酒壺的托盤放在欄杆旁的小桌上。

“眼下你雀屏中選,你那個未來夫人武藝不凡且耳目繁多,只怕到時候難以擺脫得了,我先替你一嘆。”紅衣少女道。

嬴逸翔展顏道:“是人就有弱點,席嫣然也一樣。不過,袁師妹的話裏怎麽有點兒酸意?”

“孔雀開屏,自作多情。”袁芯竹輕哼一聲,道,“書信已拟好,我準備飛鴿傳書給教主。”

嬴逸翔微微一笑,望着杯中玉液裏的月影道:“不用急。等大婚之夜得到岳峙淵渟劍和五色芝,我再尋機設法與師妹你一同出城,畢竟我還另有要事。”

袁芯竹搖搖頭:“只怕來時容易去時難。畢竟入圍者在婚典前這段時間內無法離開魇城。”

嬴逸翔喝下琥珀杯中的醇酒,胸口漾着暖意,低聲道:“唉,可惜筠表兄失蹤多日,也不知去了哪裏?否則魇城比武之事,怎會落在我的頭上?”

袁芯竹垂下眼睑,雙手合十:“海神賜福,但願秋筠師兄能逢兇化吉,平安回到島上。”

嬴逸翔凝視了師妹好一會兒,才悠悠道:“冬夜漫長無聊,咱們還是下樓去周圍轉悠一下,讓戴護衛在樓中留守。”

遙星閣內,焰影幢幢。

郁霓影和方海、柳忞正在正廳圍着火爐取暖。郁霓影逗着銅架上的綠鹦鹉,為它添了食水,道:“希望魇城依雪山而建,城西城北外圍均是陡崖,易守難攻;樓閣間曲徑通幽,暗合五行陣法;三天宮四司如同多彩藝苑,撲朔迷離。難怪百年來有西疆玄秘之城的稱號。”

方海一指方圓半裏懸挂燈火的亭臺樓閣:“你看,隔着雙龍湖以及靠近紅蓮嶺、窅雲嶺內那些建築的布局,像不像局部的星象圖?”

郁霓影舉目遙望,驚奇道:“湖兩岸這些樓閣的排列,像極了夏季夜空裏弄梭的織女星和肩挑雙子的牛郎星,而紅蓮嶺邊散布的七座樓閣,仿佛北鬥七星中的鬥柄與鬥勺。難道希望魇城的先代建立者,是個喜歡觀星象預測兇吉的人?”

柳忞走近他們,道:“極有可能,這些排列特殊的樓閣設有機關陣法,時刻抵禦外敵入侵。”

郁霓影道:“難怪我們住的樓閣附近鮮有侍衛把守。”又聽柳忞道:“阿珣,既然還有二十日,不如我們先好好熟悉這兒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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