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樹底隐道曲驚夢(上)

(二十九)樹底隐道曲驚夢

這日,郁霓影、柳忞及方海三人各自到主城四司參觀,一邊體驗雪域迷城的特色勝景,一邊查探一些事情。

郁霓影來到七珍司參觀,與執令束靈钰在青白色砗磲小道攀談了一會後,她從袖中拿出一枚繪有銀蓮花佩飾的圖畫,向他請教此配飾的來歷。

束靈钰接過畫紙,奇道:“這佩飾你在哪兒見過?”郁霓影一搖頭:“我沒見過實物,是在天籁司的一副舊畫上見到的。”

束靈钰說:“畫上這銀蓮花共有九瓣,雕飾并不完整,仔細看花萼處,可見不自然的斷痕。我想,它本是朵金銀雙生蓮。”郁霓影奇道:“金銀雙生蓮是什麽花?”

束靈钰道:“域外人不知也難怪,它是希望魇城的聖花之一,亦名神淚花。傳說中雪山女神愔無華因觀蒼生疾苦而觸發悲天憫人之情,左右眼中各流一滴淚水,落在雪域之巅而幻化成此花。希望魇城中七珍司為首的四司女執令,都會在任上時賜予金銀雙生蓮。”

郁霓影道:“有沒有民間工匠打造與之相似雙生蓮飾的可能?”

束靈钰搖搖頭:“這個我倒不能肯定,因為我也沒見過實物。”

郁霓影随後獨自參觀了七珍司中的奇珍異寶,在各處展架上欣賞“劍玉扇鏡”等雅物時,發現角落裏一幅挂畫的邊角有些微卷,她将軸頭小心擡起,意外瞥見一柄魚紋子母刀和一把秋水色銅劍,不由大吃一驚!

“這些武林前輩的佩物,怎會遺落在此處?”郁霓影心存疑惑,悄然放下畫軸,又詢問了一些金玉鑒定的技巧。當她看到一盞鑲嵌金絲、藍寶石與紫晶的酒尊時,奇道:“這酒尊質地非石非玉,寬大口徑上還有細微的紅絲,究竟是什麽做的?”束靈钰道:“材料有點特殊,你可以猜猜。”

郁霓影思量着,驟然一驚:“昔聞古代匈奴單于用月氏王頭蓋骨做酒器,難道魇城也用這種……”束靈钰點頭說:“不錯,這些是用死刑犯的天靈蓋所制。”

郁霓影疑惑道:“那酒尊上面的紅絲是?”

束靈钰道:“應是滲入骨縫的顱血,外人的血滴難以碰巧被骨長時間吸納。”

郁霓影暗忖:“公案中有使用滴血認親的辦法,也是這個道理。”

離開七珍司後,郁霓影聯想起在天籁司看到的玉執令畫像,心頭疑雲漸漸撥開。

十多年前鶴鳴山莊的滅門慘案、父親的生死之謎、母親的師門來歷,都指向着這座雪域迷城。

她攥緊雙手,心想:“前年我回到鶴鳴山莊遺址,發現娘隐于地下的墳墓沒有被毀。倘若娘就是玉壺冰,那麽昔日她借采集樂曲離開希望魇城後,隐瞞身份與爹隐居,後來峨眉派、岷山派的弟子來莊上鬧事,幾個月後魇城派人焚莊,或許是聞風聲後為奪藏寶圖而來。”

面對皚皚雪山,澹然雲景,郁霓影頭一回感覺杲杲朝陽似被染上了一層濃濃血色。

她忖思道:這裏戒備森嚴且不說,單是弑魂天宮的黃泉榜殺手難以一一對付,得想個法子,先見到玉壺冰的衣冠冢再說。

當郁霓影經過僻靜的落雪坡時,忽然覺得右足一涼,似乎有雪水滲入。她猛然憶起自己曾在七珍司踏過砗磲小道,興許在那時不慎劃破了鞋底。她想了想,遂爬上一棵高大的雪杉,再騰身躍上樹叉。她将皮靴脫下,用不透水的鲛绡絲帕牢牢纏住靴底,再度套上皮靴。正當她準備下樹時,忽見對面一棵雪杉樹的主幹微微晃動,樹根下居然升開一道小門,裏面鑽出三個蒙着面紗、着白袍祭司服的人,一名祭司在樹門上輕輕一按,門緩緩落嚴,祭司手捧木盒,用樹枝将雪上足跡抹去,再足尖輕點飄下雪坡。

等他們走遠後,郁霓影落在那棵雪杉樹門處,見到樹根部有極少的黃白夾雜的細微粉末,她用絲帕小心拈起一些放于鼻下,奇道:“似乎是硫磺和白磷?”

“硫磺、白磷的日常用途不是為了殺蟲驅蛇,就是用于制造火藥。這些祭司鬼鬼祟祟從樹洞內出入,所為何事?”

她暗中記下雪杉樹的位置,悄悄跟蹤他們離開落雪坡。

三名祭司并沒有回神殿,而是捧着盒子從紅蓮嶺繞道去了雲影天宮。

天宮夕照樓的守衛命他們打開檀香盒子,搜查後道:“的确是熏香藥草和珍珠粉末,與盧管事要求采買的所述無二。”便放了他們進去。

藏身樹上的郁霓影本想等祭司離開雲影天宮再一路尾随,忽聞林中傳來寒鴉鳴叫,覺得自己不宜離開遙星閣過久,還是穿過樹林從湖濱小道離開。

前方,有一人戴着鬥篷立在雙龍湖畔的寒松下,他手握釣竿,竿下灰色的絲綸直直垂入湖面一處鑿開了的冰窟窿之下。

郁霓影與他擦身而過時,垂釣人突然道:“閣下請留步。”郁霓影見他放下釣竿,回身拉下鬥篷上的風帽,面孔赫然是嬴逸翔。

郁霓影施禮道:“原來是少教主。”嬴逸翔似笑非笑道:“我該稱呼你何先生,還是‘玉音娘’樓姑娘?”

他一語點出彼時渝州蘭郁園之遇。

郁霓影想了想,嫣然道:“在蘭郁園我是樓妩月,在雪域宮城我便是何影。”嬴逸翔淺笑道:“何先生身兼多重身份,将來希望不要令我們太過驚訝。”郁霓影直言道:“其實要論掩飾身份,少教主也毫不遜色不是?”

嬴逸翔爽朗笑了幾聲,道:“不管東溟教與绮羅宮主人的恩怨如何,我們身為晚輩,身不由己。嬴某還是難忘你的琴藝,想請你去東旭樓小坐,可否賞光?”

郁霓影自知女子身份被拆穿,作客魇城時更不好樹敵,便點頭道:“在雪域大家同為尊客,何必再有門戶之見?公子誠心相邀,在下卻之不恭。”

嬴逸翔将風帽重新戴上,收起魚竿木桶,擡手道:“請這邊走。”

兩人穿過雪松小路,忽然迎面落下一陣玉屑似的雪末,一個輕捷的身影快速竄上樹梢,郁霓影忙避到一邊抖落帽子和肩上的雪粉,嬴逸翔笑道:“好像是雪猴,那些家夥就愛欺生。”

佳卉司的花房內,最裏側花架上的一排綠蘿翠得逼人眼,一個戴帏帽遮住真容的男子與身穿翠色半臂襦裙的少女擦肩而過。

“你來了。”清風徐來,男子帽檐下的帷紗揚起一角。

女子動了動唇,束音成線道:“香雪海,雪亭旁見。”

香雪海位于紅蓮嶺以南,是個暗香疏影間,花開恍若白雪的世界。雪亭外的嶙峋假山後,有一男一女正在密談。

翠衣少女将雙臂交叉在胸前,搖頭道:“多日未見,想不到你變成這副模樣,要不是你恢複了原來的聲音,我差點沒認出來。”

帏帽人道:“上回你設法為我找來一具年輕人屍體,令死者懷揣絲雨針并佩帶狻猊玉帶,再将其毀容後扔進江水,才能瞞過同門、抹煞了我的存在。倒是謝謝你替我保守了秘密。”

翠衣少女道:“這是我該做的。那邊的人還沒有懷疑你吧?”

帏帽人道:“先前略施苦肉計贏得他們信任,目前那兩人一時間不會多想。對了,你這樣貿然約我,不怕被少教主察覺?”

翠衣少女道:“他去釣魚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帏帽人道:“教主安排你跟随少主來魇城,你這一路上做得不錯,少主恐怕會更加依戀你。”

翠衣少女輕咬下唇,負手道:“你想多了,我奉命保護少主的安危,順便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并無其他目的。”帏帽人一笑:“嬴逸翔若要你留在魇城服侍他,你将如何?”

翠衣少女正是袁芯竹,她聞言後尴尬道:“怎麽可能?……即便如此,我也有辦法拒絕。別說這個啦,我想知道你要查的事情進展如何?”

帏帽人道:“還是毫無頭緒,不過好在解決了某些疑惑,就等婚典當日城主兌現諾言了。何影近幾日頻繁游賞魇城各司,分明也在忙着調查一些事。”

袁芯竹道:“何影是奉了绮羅宮主之命有所行動吧。”

帏帽人搖頭:“不,她為绮羅宮努力辦事,贏得主上青睐卻無半點逐利之心,是想尋機來到魇城有所行動。十幾年前,她父母的死亡和失蹤應該與魇城脫不了幹系,如今東走西顧或許能查到一些線索。”

袁芯竹道:“如此看來,何影也算是個狡猾之人,可惜其辨識敵友的能力不足,居然會輕易落入某人的算計中。”帏帽人無奈一嘆:“唉,我本以為你要誇贊我一回。”

袁芯竹心想:“我偏不說,急死你這自負的家夥。”又沖他調皮一笑:“還有,你別忘了她是只狐貍,會不時亮出爪子和利齒!”帏帽人忍俊不禁:“原來師妹是怕我假戲真做,有意提點我?”

袁芯竹撅起櫻唇,赧然道:“知道就好。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

帏帽人換了一副鄭重的表情,對她附耳說了一番話,末了道:“這座宮城處處透着詭異,你要保護好自己,如果事出有變,務必同時聯絡我。”他拿出一支紅色吹箭,道:“以此為信。”

袁芯竹接過吹箭,點頭道:“好。”他們走下山坡某處小徑,袁芯竹突然足下一滑,栽進一個坑裏——原來此處地本有一處幹涸山澗形成的草坑,被大片落葉沉積覆蓋,如同平地。

袁芯竹擡足爬上草坑,在坑側石間不知踩到了什麽,足下發出“卡啦”一聲,一只腳陡然懸空,袁芯竹覺得奇怪,俯身一看,吃驚道:“這像是人的手腕骨!”

帏帽人随即跳下小坑,兩人盯向指骨,發現這被踩斷的白骨應屬于成人的左手,他們用草葉擦去其上的泥沙,發現無名指上緊緊套着一只鋼鑄的指環。袁芯竹掰斷指骨,發現指環上刻有“黎山輕羽”的字痕,不由怔了:“莫非,這是他生前的名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