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壁畫
作者有話說:今天沒有小劇場,因為我有一句蛋疼一定要講…… 深呼吸…… 查了近兩個小時敏感詞發不出更新的蛋疼誰能懂!!! 至于是哪個詞,見我微博上一條,不然這裏又發不出去了???
盤蛇木杖徐徐轉動,聞音終于開口了。
“婆婆,我真的沒有接近蛇妖,他更沒對我說什麽,因為……那天晚上我根本沒有去鎮妖井。”他擡起頭,“那時您在這裏主持替身儀式,我按照吩咐往山頂摸索過去先做好淨化妖氣的準備,但是走到半路的時候,我遇到了襲擊。”
神婆眉頭微皺:“襲擊?”
“我看不見,只感覺到一陣怪風襲來,把我從山路上掀了下去,當場就昏迷過去,醒來後也不知身在何處,只覺得周圍潮濕陰冷,像一條死寂的甬道,唯有順着風向摸索着找出路,然後……”聞音露出回憶的神色,“我摸到了一幅很長的壁畫。”
這一瞬間,暮殘聲敏銳地察覺到了從神婆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機,轉瞬即逝,卻尖銳得刺骨。
盲人習慣了黑暗,嗅覺、聽覺、觸覺甚至是直覺都要比尋常人敏銳許多,因此當聞音發現牆上有異樣之後立刻沿着刻紋寸寸摸索過去,手指劃過的每一道痕跡都在腦海中化為墨痕,最終構成了一幅令人觸目驚心的畫卷——
荒野大火,屍橫遍野,交戰的雙方高舉刀兵拼命厮殺,一方是披甲帶兵的人族,一方是鱗爪猙獰的妖族, 而在戰場外的一名大肚的婦人趁亂逃向遠方的深山;
深山中有逃避戰火的隐世人族,他們心懷善意地接納了婦人,為她在村裏搭建小屋,給她送來衣食;
月圓之夜,婦人生産,卻誕下了一顆古怪的蛋,從中有小蛇破殼而出;
昔日對她友善的村民拿起了棍棒,婦人抱着小蛇慌不擇路逃入山上破舊的小廟,搬動雜物抵住了門;
村民在門外點起了火,婦人在已經彩泥斑駁的神像前跪下痛哭,小蛇從她懷裏滑落,游到了背靠山壁的神像底座下;
婦人發現了底座後面有一個窄小的洞,将小蛇放了進去,然後奮力推倒神像堵住了洞口;
小廟在烈火中坍塌……
“後面還有很長一段路,但想來是年份太遠,牆壁上的刻畫越來越模糊,以我的觸覺只能摸清楚這裏了。”聞音忍着木杖貫體的疼痛,擡頭看向神婆,“如果我沒有猜錯,壁畫上的山就是眠春山,那條逃過一劫的小蛇……”
神婆面無表情地道:“不錯,正是那條蛇妖。我們的先祖殺死了他母親,他帶着仇恨在山中修煉,最終于百年前對我們這些昔日仇人的後裔展開了瘋狂報複,若非山神大人相救,早已沒了眠春山。”
暮殘聲将他們說的話一字不漏地收進耳中,雙眸慢慢眯起。
先前在廟外,那小男孩哭訴是蛇妖利用陰蠱害得眠春山的人遭受這長生痛苦,可他若有此本領,為什麽不将這些人殺光圖個利落痛快,反而選擇這樣麻煩的方法?而且,陰蠱必須是死靈怨氣化形,可根據鎮妖井一說推斷,蛇妖八成還活着,那化為陰蠱的死靈從何而來?這種陰蠱如何能有讓人長生不老的力量?
除此之外,那位被稱為“虺神君”的眠春山神又在其中站了怎樣的地位?若他真是一山之神,當對這裏的草木土石都有着如臂如指的掌控力,怎麽會不知道有蛇妖在山中修煉,還放任他成了氣候?神婆說蛇妖被鎮壓在一口井中,山神為何不殺了他永絕後患?
思及神婆那句“蛇妖一日不死,山神一日不醒”,推測那蛇妖可能與山神兩敗俱傷,後者不能傷其性命,在鎮壓妖物之後便因傷重陷入沉眠,故而不能斬草除根,也不能将村民身上的陰蠱解除,只能由作為自己使者的神婆接管這些人。
那麽所謂的“替身”和“命主”又是什麽?他們圈定這兩種人是否有限制的條件,還是說靠神婆自主決定?
他心下思量,這廂聞音問道:“若是記載蛇妖的壁畫,為何我從未聽村裏人說過?那地方究竟是在哪裏,又是何人所刻?婆婆您,對它是否了解呢?”
“我也沒聽說過這樣一個地方。”神婆皺起眉頭,“你可有發現更多的線索?”
聞音搖了搖頭:“我一來摸不清更多痕跡,二來難掩忐忑,順着那條路匆匆離開,可是沒有想到……當我走出那古怪的甬道,人就已經在眠春山外了。”
神婆沒有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神情,沒有發現半點說謊的心虛跡象,眯起眼睛道:“蠱蟲一旦離開眠春山就會活躍起來,令人時刻疼痛難忍,你為什麽不回來?”
聞音苦笑一聲:“如果一只困獸終于離開了囚籠,它會這麽快就想要回去嗎?婆婆,一百年了,眠春山的所有人都不再擁有生老病死,也失去繁衍後代和自主行動的權利,我們是被陰蠱寄居的巢穴,也是被這片土地禁锢的傀儡。”
陰蠱給了他們漫長的生命,也帶給他們無盡的痛苦;眠春山能壓制它作祟,也圈禁了這裏面每一個人。因此當聞音發現自己孤身一人離開了這裏,那一刻他縱是痛不欲生,也如釋重負。
神婆冷冷道:“原來,你是出去找死的。”
“是呀,可惜我試過那麽多辦法都沒能解脫,才知道對于眠春山的人來說,死亡比活着更難。”聞音喃喃道,“既然不能痛快去死,又不能再忍受痛苦地活着,我就只能回到眠春山,順便……帶回一個将功折罪的‘替身’。”
神婆道:“一個‘替身’能抵消你私自離山和不經我允許便洩露消息給外人的罪過嗎?而且,你以為自己說的這些,我會全然相信?我的确是老了,可還沒老糊塗。”
聞音擡頭向她柔和了本就溫潤的眉眼,低聲道:“婆婆,我陪在您身邊一百多年,雖無血緣之親卻有相伴之情,為什麽會在短短兩個月裏抛棄了對我的信任?究竟是聞音罪無可恕,還是……您也變了呢?”
說到最後,他的手掌落在那根木杖上,雖紋絲不動,卻讓廟裏的氣氛一時間凝重下來。
神婆凝視他許久,半晌後微微一笑:“婆婆……自然是疼你的。”
說話間,她幹脆利落地抽出了木杖,扯動剛剛長攏的傷口重新撕裂。聞音痛得渾身發抖,就見神婆蹲了下來,用手指揩去他額頭冷汗,哄孩子一般道:“我會去找你說的山洞,剛才的話便不必對外人講述了。今晚你在此閉門思過,我巡山之後會去見你帶來的‘替身’,然後……這一次,婆婆成全你了。”
低頭忍痛的青年霍然擡頭,她看清聞音臉上難以掩飾的驚喜神色,終于打消了心裏最後的懷疑。
一個急于解脫的人,不會在心裏藏更多的秘密,除非他想将這些東西都跟自己一同灰飛煙滅。
神婆起身離開,伴随着“吱呀”一聲,廟門從外面被鎖上,裏頭除了香案上的燭火,再無其他光亮。
藏在神像背後的妖狐縱身一躍,輕巧地落在他腳邊,長長的大尾巴掃過那只緊攥成拳的手臂。
聞音聽見暮殘聲的聲音在自己腦海中響起:“你騙了她。”
他不動聲色,只是摸索幾下後将妖狐抱在懷裏,心裏默念道:“大人如何見得?”
“在暖玉閣裏,你為我彈過琴,後來我找妖皇宮的樂師問過,知道那首曲子其實是宮中秘藏的古樂殘譜,由狐王下令讓你學習,而你只聽過一遍,不僅記住了樂師彈奏的每一個音符,還将其補全了。由此可見你是一個聽力上等、記性絕佳還靈性極高的人。”暮殘聲看着他蒼白的臉龐,“你這樣的人,就算當時沒能摸清剩下的壁畫內容,也會把它的每一道痕跡都記在腦子裏,過後推敲數遍,就算不能補齊全貌,也不止剛才對神婆說的片段言語。”
聞音抹去頭上冷汗,輕笑一聲:“大人真是高看我呢。”
“高看一個人,總比低估他要少吃虧。”暮殘聲跳到他的肩膀上,“況且我雖不懂音律,也知道樂師由曲鑒人的道理,就算是詠春之曲,若你滿懷向死之心,也不可能彈出讓我動容的生機之音。因此,你對神婆說‘離山是為了找死’這點根本說不通,思及陰蠱乃是蛇妖報複和你去不夜妖都尋求助力這兩件事,那麽我是否可以推測你認為妖族能解決陰蠱的禍患,但是你不信任一手撫養自己長大的神婆,甚至是……她所代表的眠春山神?”
聞音微翹的嘴角終于回落。
暮殘聲知道自己猜對了,可他現在并不得意,反而有了一腳踏進渾水的感覺。
壁畫剩下的內容究竟是什麽,讓從小生長在眠春山、受神婆耳濡目染的聞音不再相信自己的至親和奉為信仰的山神?
那位至今不曾露面的虺神君,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呢?
暮殘聲不僅看向那座神像,若他沒猜錯,壁畫上所繪的小廟就是這裏,如今滄桑過去,廟宇從廢墟中煥然新建,那曾幫助蛇妖逃過一劫的洞穴卻還在原處。
日日在此禱祝的神婆不可能沒有發現它,卻默許了這個在傳說中放生了妖物的存在。
聞音剛才面對山神而不跪拜的畫面閃過暮殘聲腦海,妖狐突然抓住了一個細節,問道:“聞音,你是被虺神君和神婆一起撿回來的嗎?”
盲眼青年坐正了身體,在心裏輕嘆一聲:“一百二十年前,我随父母躲避災難路過此地,因為盲眼又年小體弱,被抛棄在眠春山下,是山神大人以坤耳神通察覺到了我,才把我帶了進來。”
暮殘聲道:“我觀你行君子道,滴水之恩尚且湧泉相報,那麽虺神君對你而言,當是心中的天地了。”
聞音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豎起一根手指,朝那神像所在方向歪了歪頭:“大人果然聰明,當知眼下看破不說破的道理。”
話音未落,他就被一條大尾巴毫不客氣地甩了臉,妖狐從他肩上跳下,看向了那尊眉眼低垂含笑的神像金身。
他又猜對了。
聞音不會背叛在心中奉為天地的虺神君,那麽問題就該出在神婆的身上——這一百年來廟裏供奉的“山神”不是真正的虺神君,而作為使者的她背叛了自己的神靈。
若是如此,陰蠱之患百年不絕,既是妖孽作祟,也是人禍推動了。
那麽,鎮妖井裏的……真是蛇妖嗎?
暮殘聲正在思量,忽然有一雙手将他抱了起來,沒等妖狐一尾巴抽得對方滿臉開花,就聽聞音輕聲道:“大人,你想知道剩下的壁畫內容是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