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龍肝鳳髓
落鳳坡以北, 不死火山。
察覺到一絲屬于三足金烏的火焰氣息, 一名閉關苦修的鳳凰族長老渾身一顫, 衰老的鳳眸一瞬間恢複了巅峰時期的鬥志, 仿佛要在感應到火焰的挑釁後, 直接以大羅金仙的神識去毀滅那個狂妄之徒。
鳳凰族在巅峰的時候, 族內大羅金仙超過十指之數，羅天上仙諸多，絲毫不亞于如今崛起的妖族。每個身披五彩鳳凰之衣，身環仙音的族人行走在洪荒之中，非先天靈根所在之地不落足，百鳥朝鳳, 飛禽之主，那是何等的風光, 可是這些都因為一場大劫而不複存在。
鳳凰族再無第二個傲視洪荒的盤鳳，與他們同樣境地的還有龍族和麒麟族, 三族的精英盡數隕落，只留下他們這些元氣大傷的人茍延殘喘。
随後, 他眼中的火焰黯淡下來, 長嘆一聲。
“來人, 迎接貴客。”
再怎麽說, 只要鳳凰族還未滅族, 就容不得其他種族的人欺上門！
隐居在不死火山附近的鳳凰族收到消息, 如臨大敵，眼睜睜地看着自家長老與族內的幾位大能者出關, 走出山谷，打開陣法迎接外人。
太一的身影一出現，天上的太陽星就似乎越發明亮了。
那口懸挂在他腰邊的玄黃色小鐘，就是能夠證明他身份的東皇鐘，陪着東皇太一南征北戰，是洪荒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先天至寶！
山谷裏老一輩的鳳凰族修士頓時緊張了。
而那些從出生到現在，還未踏出過山谷的鳳凰族少年少女躲在旁邊竊竊私語。他們面若桃花，鳳眸高貴，資質不凡，天生就沾染着一絲主宰天下的氣勢，由此可見當年的盤鳳為鳳凰族留下了多少好處。
環視一周後，太一心裏浮現出一句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鳳凰族看似遭了大劫，灰頭土臉地隐居起來，靠鎮守不死火山來換取消弭業力的功德，險險保住一絲不滅族的氣運。然而其他洪荒大能者要是看他們好欺負而打上門，怕是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此地最少有三名大羅金仙！
在山谷的最深處，隐約有連他也無法窺探的古老氣息……
恐怕就是盤鳳的屍骨埋藏之處！
“不用擔心，就我一人，還有一位與妖族無關的道友。”太一随意地說道，到了他的地位，他已經不需要對鳳凰族擺什麽威風了，反正只要這些人知道妖族已經取代了鳳凰族，成為了新的霸主就可以了。
元始沒有說話，收斂氣息，漠然地旁觀太一與鳳凰族的交談，縱然是鳳凰族的長老也無法發現面前的第二個人就是三清之一的玉清。
為首的鳳凰族長老面容衰老，平靜地問道：“東皇為何事而來？”
他身邊只帶了一名大羅金仙境界的族人，另外一名大羅金仙後期的長老坐鎮祖地，守護族長的屍骨，參悟盤鳳留下的道。
太一爽快地說道：“找你們論道。”
鳳凰族長老心下一沉，預感到了三足金烏與鳳凰之間的天然矛盾。
這道……不能論！
“鳳凰族已經隐居多年，不問世事，東皇若是來拜訪不死火山，看一看我族鎮守的險地，并且願意為保護洪荒地脈出一分力，我族自然歡迎，若是起争鬥之心……恕我直言，鳳凰族的尊嚴不可欺辱！”
“你是族長嗎？”
太一壓根不理會他冠冕堂皇的話，單刀直入地問道。
“……不是，在下是鳳凰族的長老。”
“你有何資格與我對話？讓你們鳳凰族的族長出來，莫非盤鳳之後的鳳凰族族長連見我的勇氣都沒有？”
太一說得風淡雲輕，卻用一個妖族得來的情報死死壓制住了他們。
因為鳳凰族……至今未有新任族長！
鳳凰族長老身邊的那個年輕人眼中閃過憤怒，不再等長老溫吞地開口，上前半步說道：“我乃鳳凰族的代族長，現任鳳皇，只因還未接受盤鳳大人的傳承，所以并不是族長，不知有無資格與你對話？”
鳳凰族長老心中不妙，暗道：“鳳皇，不可！”
果不其然，太一把視線轉向對方，眨了眨眼，大日琉璃金焰流轉。
“大羅金仙中期？”
然後，太一笑了。
對面的現任鳳皇莫名覺得渾身發冷，感覺東皇太一看的既不是他的眼睛，也不是他的修為，而是他身上的另外一種“東西”。
“盤鳳之後的族長不是盤鳳之子，而是你，這是不是有一點奇怪？據我所知，盤鳳曾生下兩子，為金翅大鵬雕與孔雀，一出生就得到盤鳳的氣運，想必資質卓絕，怎麽沒有在你們鳳凰族見到他們？”
“……鳳凰族……不收留那等血脈劣化之輩。”
這種連鳳凰族都不知道的事情，現任鳳皇一驚後，克制住情緒答道。
原來盤鳳大人的後代是金翅大鵬雕和孔雀？怪不得鳳凰族等了這麽久，也沒有見到盤鳳大人的後代來找他們。
鳳凰族對血脈劣化者，除非對方極其優異，否則以殺為主！再利用他們身上的部分鳳凰血脈為下一代的族人調養根基。即使族中有意廢除這部分族規，讓次一等的鳳凰血脈能夠成立新的種族，幫助鳳凰族，但是身為當代鳳皇的他是打心底裏不樂意的。
那等殘次品，分離鳳凰族氣運不說，能成什麽大事！
“哦。”
太一稍加試探就知道了孔宣不在鳳凰族，說一句殘酷的話，他覺得整個鳳凰族加在一塊都不如一只潛力無限的小孔雀。
據說孔雀肉味道不錯？
打量着鳳皇的太一決定先不考慮那麽多，面前可是有這麽多只鳳凰呢。
“既然你為鳳皇，可敢與我論道？”
“只論道？”
“是的，我會把修為壓制到與你同一境界，以火論道，不以大欺小，想必即使盤鳳再生，也不會認為我的行為有什麽不妥吧。”
“這……”
鳳皇略有些遲疑，看向長老，長老用神識傳音，讓他拒絕，告訴他不能丢了鳳凰族用數萬元會積累下來的名聲。
鳳皇不甘心，卻知道長老不會看錯他與東皇太一之間的差距。
“鳳凰族不與外族人論道，火之道乃我族秘密。”
“是這樣啊……”
太一仿佛把他們的借口當真了一樣，眸中的大日琉璃金焰暈染眼眶，天生的纖長睫毛也變成了燦金色，恍若兩個日輪在冉冉升起。
被他直視的鳳皇像是遇到了致命危險般化作本體，大羅金仙境界的鳳凰出現，放到外面甚至足以轟動洪荒，已經許久沒有人見過這樣血脈純正的鳳凰了！
火焰揚起，鳳皇在衆人的驚叫聲下用本源之火包圍住自己，蓬勃的火焰爆發開來，抵禦住了太一用雙眼看來的火焰！
“是你自己釋放出來的火焰，被我看見了就不能算秘密了。”
太一輕松地笑道。
“贏的那個人為火中之精，輸了的話……”他側了側頭，臉色溫和如春風拂面，“我也不為難你們，送兩只漂亮的鳳凰給我，我想品嘗一下味道。”
元始置身事外的臉色總算一變，瞪向了太一。
太一疑惑地回過頭。
“有什麽問題嗎？”
“……”
元始氣得說不出話來，問題大着呢！
東皇太一居然是這麽随意的人，張口就索要兩只鳳凰，這還是自己在場呢！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對方是不是早就……早就……！
太一見他說不出個所以然，又不明原因的發怒，心道：三清真奇怪。
他完全不認為自己哪裏有錯，對被自己的一縷火焰威壓逼迫得露出本體的鳳皇微微一笑，對方有些猶豫，顯然是知道代價了。
不過，總有人覺得自己可以反殺。
尤其是——
在他承諾壓制修為，又懷孕的狀态下，火焰都顯得溫和了許多。
嗯，絕對像太陽星那樣溫和！
“來吧。”
太一像鄰家大哥哥那樣開口，眼中充滿興味，連東皇鐘都沒有使用，以一人之力對抗全族的氣勢油然而生。
火焰就像是他的呼吸一樣揮之不去，與只有本源是火焰的鳳凰族不同，三足金烏的每一根羽毛，每一滴血液，皆為火焰的化身！
“轟隆——”
鳳皇抵禦不住妖族東皇的一眼之威，不得不拼盡全力去對抗！
長老。
根本沒有辦法息事寧人啊！
鳳凰族也好，妖族也好，弱肉強食是洪荒的規則，彼時之強盛，也為來日之衰頹早早埋下了禍根。
來自于天上的火焰，洪荒正統的火中之精，終究攜妖族大勢而來，碾壓傳承自三千混沌魔神之一的盤鳳的火焰之力。
太一從始至終沒有動一下，手指垂落，偶爾撫過火焰。
那份從容，自信，俨然是鳳凰族記憶中的盤鳳，而東皇沒有盤鳳的嚣張淩厲，不動聲色的炙熱代替了言語，焚燒一切反對的聲音！
鳳皇忍不住在大日琉璃金焰中驚叫出聲，慘然地哀嚎。
“你三足金烏，早晚也會如此！”
沐火而生的鳳凰，也無法沐太陽的火！因為真正的大日琉璃金焰是不會給他人留下任何生機的，那天上的太陽星，寸草不生，是洪荒的絕境！
“你是在詛咒我……還是在詛咒我的後代？”
太一有些驚訝對方的大膽，他本來沒想取鳳皇的性命，未料對方在疼痛的折磨下竟然敢口不擇言地說這種話。
“如果是前者，我承認，妖族必然會吸取鳳凰族落敗的經驗教訓。”
一絲恐怖的氣息在太一身上起伏不定。
太陽星的半個主宰者一字一頓道：“如果是後者，我的孩子會是妖族的太子，繼承我的天賦，只要我活着，就沒有人可以欺辱他！”
他金色的眼瞳裏浮現出少許的溫柔，火焰的冷酷與炙熱并存，“若有一天我将隕落，我一定會問自己的孩子，想要和我一起死去，還是留下來努力地活着，不論他選擇哪一種，決定了就不要後悔。”
有妖族在，小金烏永遠可以自由自在地飛翔。況且，他認為比起忍氣吞聲地活着，高傲地死去也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天上的太陽，何時需要茍延殘喘才能夠活下去？
絕不會有那一天。
元始忽然感到一絲複雜。
因為太一沒有提到過第二個人，對方将三清排除在保護小金烏的人之外，堅定無比的以自己的羽翼庇護自己的孩子。
這場以本源之火為道，比拼高下的争鬥，鳳皇輸得一敗塗地。
鳳凰族從祖先的血脈中繼承了這份力量，他們的祖先又是在混沌時期，用無盡的光陰推演出來的火之道。太一不敢說自己能夠勝過全盛時期的盤鳳，但是在同等境界內，盤鳳也未必能在火之道上勝過他。
盤古左眼所化的太陽星上的生靈，豈能給盤古抹黑？
他們都是從零到一，自己走出來的道，道不分高下，而人有高下之分，很不巧的是……太一本身就是洪荒極為罕見的，傷害性極強的大能者。
以楚東玩的游戲來比喻，在別人加攻加防，順便學個生活職業的時候，太一加的全是暴擊和暴傷，一路橫推其他平衡發展的敵人，與生俱來的火焰天賦往比太陽星還兇殘的方向不斷進化。
他的本體可以說是洪荒的第二個太陽星。
在天上還好，一旦在地面釋放本體，零防禦的生靈都會被瞬間烤熟。
不死火山外。
一條小河邊，火焰帶來的高溫氣息被太一吹散。
地面是散落的五色羽毛。
太一拿着烤好的東西，慢慢吃了起來，相似的本源力量使得鳳凰族的血肉對于他而言是一種極好的補品。
他沒有吃獨食，而是送了一塊烤肉給臉色鐵青的元始。
“要吃嗎？”
“……”
“這不是生食，專門烤了一遍，還添了一些佐料。”
“……”
“龍肝鳳髓，據說是難得一見的佳肴，要是等鳳凰族繼續落魄下去，怕是以後連純血的鳳凰都吃不到了。”
“……你說的品嘗……就是這樣嗎？”
在太一的邀請下，元始聞到那股香味後胃裏翻滾，隐隐作嘔。
“不是這樣是哪樣。”
太一淡定地吃下一只貌美的鳳凰的肉，看品相挑食材也是一門學問，他還專門給哥哥留了一只已經抹殺元神的鳳凰。
他對看上去忍受不了任何燒烤味的元始說道。
“你們三清的食譜……太素了。”
“這是你的問題！”
“不，你的。”
“你竟然吃鳳凰——！你不是吃火焰長大的三足金烏嗎！”
“那是因為太陽星上沒有吃的……”
太一強行扭正他的觀念，認真地說道：“在太陽星上除了吃火焰還能吃什麽？也就在下界可以吃到一點正常的食物了。”
元始死死地盯着褪毛後烤熟了的鳳凰肉，內心是崩潰的。
“你可以吃靈根靈果，飲天地靈氣！”
“嗯。”
你說你的，我吃我的，沒什麽問題。
不過看着元始不停說話的樣子，太一覺得道家天尊沒道理化身佛教的人，而且未來闡教內部又不是沒有妖族。
于是，他塞了一口肉給元始。
開創道家吃肉先例。
“嘔！”
一名冰肌玉骨，舉手投足可以翻江倒海的大能者扶着樹吐了。
太一看了看他，稍感愧疚，同情地說道：“我本來還想走遍洪荒，把《山海經》裏能吃的全部吃一次呢，看來你沒有辦法陪我一起吃了。”
元始怒道：“我寧願不吃！”
“什麽都不吃啊？”太一露出難辦之色，揶揄道，“你們三清的口味太刁鑽了，連三足金烏也不想吃嗎？”
元始眼神困惑，半天沒弄明白他的意思，而後瞠目結舌。
緋色染上臉頰。
此吃，非彼吃，如同他剛才誤會東皇太一要“品嘗”鳳凰一樣。
“哦，看來是有緣無分了。”太一當作沒看見，笑着回答。
元始低下頭，憋屈地說道。
“我吃……”
回應他的是太一好似沒聽到的平靜态度，令他挫敗不已，心底憤恨地罵道。
——你們妖族太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