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辭職
當着肖東航的面，恽家瑞不好意思顯得自己壓榨員工，不得已松口說周日不加班。等肖東航一走，就給葉小舟發了條微信，讓她今晚上加個班把周日下午的活兒給趕出來。其實還是等于讓葉小舟加班，只不過是挪了個時間，讓她熬夜。
葉小舟心裏小火苗突突直跳，深吸了兩口氣，才把火氣壓下去，回了個沒有感情的嗯。
人對人的失望，往往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點滴累計，葉小舟對恽家瑞也是如此。
畢業的時候，她其實有更好的選擇，但肖教授對她一直很好，再加上恽家瑞很有誠意，三番兩次邀請她，所以就義無反顧的簽了雲端。誰知道一入公司深似海，她的生活變成了兩點一線，從公司到住處，從住處到公司。當初恽家瑞承諾的高薪，也沒落到實處，加班費倒是一筆糊塗賬。葉小舟要不是看在肖教授的面子上早就拍屁股走人了。
九點鐘，葉小舟提着筆記本電腦從公司裏出來。掏出手機正準備叫車，恰好畢業後回世安市發展的好友蘇蘇給她打來電話，開門見山就來了一句：“你猜我剛剛碰見誰了！”
語氣十分驚訝，可見是很意外的一個人。
已經累成狗的葉小舟，八卦的心思都沒了，有氣無力的回了句，“誰啊？”
蘇蘇從牙縫裏咬出來三個字，“蘇培澤。”
葉小舟波瀾不驚的哦了一聲，被她澆了一頭海帶湯的男人。
“他還有臉和我打招呼。我沒搭理他，看見他就來氣，這個騙子，渣男，腳踏兩只船的劈腿精。你當初就不該救他！”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葉小舟吸了下被冷風吹酸的鼻子，認真的補了一句：“就是條狗我也會救的”。
蘇蘇冷笑：“那他還不如一條狗呢，狗不咬救命恩人。”
葉小舟實事求是的說：“說救命之恩有點過。就算我沒發現他，他家也會展開地毯式搜尋去找人，頂多也就是在溝裏餓上個三四五六七八天，死應該是死不了的。”
“他是瞞着家人去的白龍潭，電話又沒信號，就算他爸有錢有勢，也想不到去白龍潭尋人啊。要不是你，他肯定橫屍荒野了。”
葉小舟腦補了一下劈腿精橫屍荒野的畫面，被加班搞到晦暗郁悶的心情突然變得明媚起來，很大度的說了句算了，“反正我又沒損失。”
蘇蘇憤然道：“怎麽沒損失！要不是他，你會大學四年打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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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舟頂着夜風打了噴嚏，那倒也是。
她和蘇培澤，其實只能算是半個同鄉。蘇培澤家在世安市，她家住白龍鎮，走高速去世安還有一個小時車程。
白龍鎮風景秀美，有山有水，一條南北走向的山脈橫貫全鎮，北山礦産資源豐富，南山半山腰有個白龍潭，碧波粼粼，風光秀美，山崖上挂着一座千年古剎白龍寺，周圍散布着郁郁蔥蔥的茶園，是個世外桃源般的所在，經常有人來自駕游。
蘇培澤大二那年剛考了駕照，開了一輛大越野車出門嘚瑟，聽說白龍潭風景好，臨時起意帶着一同學過來寫生，沒想到碰到大暴雨。
盤山路對一個新手來說風險巨大，再加暴雨路滑，連人帶車栽到了深溝裏，困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葉小舟發現。
葉小舟回家叫了父親葉松年和鄰居大叔，帶着繩索把兩人拉上來。
在深溝裏困了一夜，生死未蔔的蘇培澤，第一眼見到崖邊的葉小舟，如同看到仙女下凡。
在那種情況下，不管是誰救了他，都能加上十八米厚的救命恩人濾鏡，再加上葉小舟長的如同元氣小仙女，風流多情的蘇培澤對她一見鐘情，死乞白賴的非要她的聯系方式。
葉小舟本來沒打算搭理他，後來聽說他是美院的學生來這兒寫生，自己剛好打算報美院，這才勉強願意和他保持聯系，不過也只給了個QQ號，打算有機會問些學校的事。
蘇培澤遠在B市，只能在網上展開攻勢，葉小舟每次一登錄QQ就蹦出來幾十條深情款款的告白，時間久了，真的以為他對自己一見鐘情，一往情深，結果進校沒多久就發現他在學校裏有個女友！
葉小舟也是一時氣惱，想要教訓一下這個劈腿精，但是沒想到這一波收拾，收拾的動靜有點大，整整大學四年，沒有人敢追她。不僅如此，男生們之間還流行一句玩笑話。
“你是不是想讓葉侯爺給你一桶海帶湯。”
從公司打車回去耗了四十分鐘，葉小舟在車裏裏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到了小區門口，她頭暈腦脹的提着筆記本上樓，打開房門，彎腰去拿拖鞋，突然眼前一黑，電腦差點脫手。
電腦要是摔壞了，她這些天沒日沒夜的加班熬夜可就白忙活了。
葉小舟一個激靈，往前一撲，電腦倒是抱在懷裏安然無恙，眼角卻一陣撕心裂肺的疼，應該是不小心撞到鞋櫃的棱角上了。
她翻了個身坐在地板上，順手摸了一下眼角，感覺手指頭黏糊糊的，低頭一看是血，吓得一咕嚕從地上跳起來，沖進衛生間。
鏡子裏也看不出來傷口多大，血順着眼角往下流，葉小舟吓得心口砰砰直跳，這不是要破相了吧！
她拿起包就往醫院跑。還好社區醫院很近，值班的大夫給她處理了傷口，又檢查了一下眼睛。
萬幸的是，眼睛沒事，但是眼角這個傷肯定要養很久才會恢複，也不知道會不會留印子。
一向很愛美的葉小舟心情很不好的回到居處，走到樓下，才發現出門的時候手忙腳亂的忘了帶鑰匙。人倒黴真的喝涼水都塞牙縫。
春寒料峭，夜風刺骨。
葉小舟慘兮兮的站在樓門口，路燈把一條小影子拉得細細長長，單薄的像個紙片，風一吹就要吹到半天空。
她瑟瑟發抖的翻着手機，發現自己深更半夜也沒有一個地方可去，幾個要好的大學同學，名義上都在B市，距離像是兩個城市，平時難得見一面，大半夜的更不可能去投奔。還好她包裏帶着身份證，去附近的快捷酒店訂了一個房間，然後給李大維發了條微信過去請假。
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他肯定還沒睡。果然，李大維很快回複。“不能請假啊小舟，項目月底必須交工，沒幾天時間了，連老大都天天熬夜加班呢。”
葉小舟無奈之下，只好發了一張自拍照過去。
李大維吓了一跳，一小時前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這會兒變了個樣，眼角下一道新傷，又紅又腫，眼球上有一紅色血塊，看上去有點慘。
他說：“那我請示一下老大吧。”過了會兒又回複，“老大讓你休息半天，下午再來。”
葉小舟盯着“半天”兩個字，真的忍無可忍了。
這兩個月一直加班熬夜，工作強度大，導致她內分泌失調，腸胃也有問題，抽空去醫院開中藥，熬成湯劑帶到單位裏喝，恽家瑞親眼見過，問了一句之後沒提讓她休息，反而還開玩笑說，交個男朋友就好了。
今晚這是她入職以來的第一次請假。恽家瑞的回複徹底讓她寒了心。也許是夜深人靜，再加上受了傷，她變得格外敏感脆弱，開始反思自己留在B市的意義。
這一年的日子，仿若複印機複印出來的，幾乎沒有什麽改變，早上去公司，晚上回到出租屋，每天就是上班，加班，萬一不小心在屋子裏猝死了，恐怕都沒人發現。
第二天下午，葉小舟帶着墨鏡去了公司，恽家瑞專程過來關心了一下她的眼睛。
葉小舟只是笑笑，情緒不高。所有人情緒都不高，連續加班兩個月都有被榨幹的感覺。
恽家瑞一看士氣低迷，下班時親自過來給大家打雞血，又點了豪華外賣。
美食送到眼前，這才算是把氣氛活躍起來，一群同事圍坐在大會議室，邊吃邊聊，嘻嘻哈哈的暫時抛開了煩惱。
突然有個同事大驚小怪的叫了一聲，“咦，這不是老板的女朋友嗎？”
幾個女生立刻好奇的圍過去看，葉小舟也湊過去。
“XX小姐環球大賽的世界之舞環節，來自中國的美女施安安穿着親手設計的改良漢服，翩然起舞，豔驚四座……”
下面配了幾張照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古典美人，穿着一件齊胸襦裙，婀娜起舞。
葉小舟盯着那張照片，臉上的笑容倏忽之間凝固為一團冷氣。
一年來在公司積累的種種不快和不滿，都已經到了臨界點，而這一張照片，終于成了最後一根稻草。
葉小舟騰地一聲站起來，拉開凳子疾步離開，徑直朝着恽家瑞的辦公室走去。
嘻嘻哈哈的幾位同事，全都莫名其妙，一臉懵逼。怎麽回事？
十分鐘後，恽家瑞辦公室的房門砰地一聲巨響。
葉小舟大步流星的走出來，眼睛裏怒火熊熊。
一群同事全被震住了，集體消了聲，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葉小舟。
恽家瑞平時在公司裏的确沒什麽架子，可他畢竟是老板，誰都沒想到，葉小舟居然敢摔他的門！
恽家瑞追出來，叫了聲葉小舟。
葉小舟站定，回頭，傲氣高冷的揚着下巴，“恽總，辭呈我明天給您送過來。”
一圈同事面面相觑，全都傻眼了。怎麽回事？辭職？！
葉小舟走到工位上，操起自己的皮包和墨鏡，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公司。
去特麽的，老子再見了。
***
炒了老板鱿魚的葉小舟站在公司樓下，神清氣爽，遍體通泰。
已經三月末了，這個時節，白龍鎮早已是花紅柳綠，山明水秀，B市卻還是寒風凜冽，而且從過了春節就一直沒有下雨，空氣又幹又嗆，她這個南方人，整天都覺得自己像是一條被烘幹了水分的鹹魚。
所以，她幹嘛不回白龍鎮如魚得水，非要在這裏做一條被人壓榨的鹹魚呢？
她立刻掏出手機，一秒都不想耽誤的給葉松年打了個電話，“老爸，我過幾天回家。”
葉松年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慢半拍，“休假啊？”
葉小舟脆生生說：“不是休假，我辭職了。”
“這就對了！你回世安多好，離家又近，又不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當初裴則讓你去迅猛動漫……”葉松年一高興，語速都加快了。
葉小舟聽見那個名字，心口一漾，像是往春風拂過的水面，扔了一把白沙。
其實，她就是想離他遠點，才不想回到世安啊。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