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窩
花明月把沏好的茶端出去。葉小舟悶在廚房裏收拾碗筷。也不知道裴則說了什麽, 花明月不斷笑出爽朗的笑聲。
一個注孤生直男和一個中年婦女到底聊什麽,能讓她笑得這麽開心。葉小舟心裏好奇的要命, 匆匆把碗筷洗了, 跑去取經。
“手工炒制的綠茶和機器炒的果然還是有細微的差別。花姨炒茶的手藝也是一絕,我喝過這麽多綠茶, 都沒有花姨家的茶好喝。”
花明月笑得花枝亂顫,“不是我吹牛,十二歲我就跟着我舅舅學炒茶, 這麽多年了。也是老師傅。”
裴則看了一眼葉小舟,“那小舟和葉潭呢?”
“龍芽雪針一年也就二十八天采摘期,春茶下來就要連軸轉,我連一個囫囵覺都沒法睡,小舟學習好, 又是女孩子, 我不舍得叫她做這種體力活。葉潭就更不用提了, 學習都學不好,我還敢耽誤他時間叫他幹家裏的活兒?”
裴則沉默片刻,“那這炒茶手藝将來不是要失傳嗎?”
花明月嘆口氣:“是啊, 不是我們一家這樣,幾乎家家如此。現在不像過去了, 一家生好幾個孩子, 頂多也就是兩孩子,還都一心盼着孩子能念書有出息。以後還有沒有年輕人肯在家裏種茶都難說,更別提這炒茶的手藝。”
話說到這兒, 花明月的語氣略有些沉重。
葉小舟笑嘻嘻的摟着她的胳膊,“等你老了,我回來接你的班,你教我炒茶。”
裴則面帶微笑的打量着她,“就你這身體,端得動一個簸箕?”
葉小舟:“……”
“花姨,小舟和我一起去白龍寺,爬了幾節臺階就喘的不行。我沒想到她身體素質這麽差。在B市山高皇帝遠的管不住她,現在在家裏,您要監督她鍛煉身體。”
葉小舟瞪着裴則:“……”
花明月馬上說行,“我明天就喊她起來跑步。好山好水好空氣,繞着茶園跑個幾千米,身體一準好。”
幾千米?你這是謀害親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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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小舟吓得一口拒絕:“我不,我早上起不來。”
裴則微笑:“早上起不來也沒關系,鎮上有健身房,下午去也行。”
葉小舟急了:“我說過,我身體還沒養好。”
裴則笑了笑,“花姨,我朋友的父親是有名的中醫,在崇明路開了幾十年的醫館,我下午沒事,想帶小舟過去請他再看看。”
“好啊!”花明月高高興興的吩咐葉小舟,“這星期葉潭學校放月假,你剛好順便去學校把他接過來。”
葉小舟默默咬牙,你說有個青梅竹馬的哥哥有什麽好?知根知底的,特別知道該怎麽給你挖坑,讓你自己個往裏面跳!
裴則把醫館的位置發給葉小舟,兩人各自開車,一前一後到了市裏。
宋家醫館位于世安市一條年代久遠的老街上,街道是單行道,開車進出不甚方便。
一棟三層小樓,看上去也很有些年歲,古樸肅靜,大門西側的牆壁上爬着一大叢金銀花,密密麻麻從二樓上倒挂下來。
裴則帶着葉小舟上了臺階,說:“宋家是中醫世家。這棟臨街的小樓就是他們家的。”
葉小舟暗暗咂舌,世安市裏的臨街門面房真的價值不菲啊。
“以後讓葉潭學醫算了,比較掙錢。”
裴則笑:“葉潭那個跳脫的性子,還是算了吧。”
葉小舟也是随口一說,她弟弟的個性和學習成績,都和醫科大學有着遙不可及的距離。
診療臺後面,站着一個中年大媽,正在稱量中藥材。身後是一排頂到屋頂的中藥櫃,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小抽屜。
裴則帶着葉小舟上前自報家門,說他是宋一鶴的朋友。宋一鶴就是宋大夫的獨生兒子,老來得子,心肝寶貝。
大媽聽說宋一鶴的名字,态度和藹許多,問提前約了沒有。
裴則點頭,“我和宋伯伯約過了,麻煩您給他說一聲,就說我姓裴,是一鶴的朋友。”
大媽放下手裏的中藥包,走到回廊裏面的一個房間,停了會兒出來說,“宋大夫在給人紮針,你們進去吧。”
葉小舟跟着裴則進了裏面的治療間,裏面一股濃烈的中藥味兒,診療室的裏面挂着布簾,一位氣色紅潤到讓人羨慕的老先生,拉開簾子,笑吟吟的對裴則說了聲稍等,又把簾子拉上。
牆邊有一排長條椅,裴則和葉小舟坐下來。
簾子沒拉嚴實,露出不到半尺寬的縫隙,剛好看見裏面的一張診療床,上面趴在一個男人,不是在針灸就是拔罐。
“不聽話的人我不治。下次再犯別來找我。這是最後一次。”老先生說話語速慢悠悠的,但是铿锵有力,一個斷句,一個停頓。
“他老是打游戲,怎麽說也不聽。”沒想到裏面還有一個女人,應該是病人家屬,聲音嬌嬌媚媚的,聽着讓人骨頭酥軟的那種聲音。
葉小舟隐隐約約覺得有點耳熟,可是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便好奇的朝着簾子的縫隙看過去。遺憾的是,只能看到診療床,而且她的視線角度剛好對着男人的腰部。
她往裴則那邊偏了偏,伸長脖子,想看看能不能看見那個女的,突然眼前一黑,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瞎看什麽呢。”
手掌虛虛的蓋着她的眼睛,溫暖的帶着淡淡的檀木香氣的男性氣息從袖口溢出來。
她被擋着眼睛,瞧不見裴則的面孔距離她多遠,可是那道不悅的聲音,仿佛是對着她耳朵眼說的一樣,耳廓像是被熱風烘過,又熱又軟又癢。
她心口一跳,伸手把他的巴掌從臉上扯了下來,“我看宋大夫怎麽治病。”
裴則哼了一聲,“宋大夫站的地方離你偷看的位置至少八十厘米。”
葉小舟臉上一熱,什麽叫偷看!光上半身的男人泳池裏多得是,這都什麽年代了,這男人還這麽古板。
“對啊,我就是看那個人。”葉小舟湊到他耳邊,故意氣他,“那個男的有兩個臀窩唉,好性感。”
臀窩……裴則咬牙吸氣,默了兩秒才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流氓。”
流氓?呵,老古板。
葉小舟故意想氣他,又伸長了脖子去看。
眼前一黑,又被他用巴掌蓋住了臉,這次明顯是生氣了,用的力氣比較大,還把她的臉往後推了一下。
葉小舟惱了,拽着他手掌往下扯,果然是撸鐵的男人,力氣竟然比她想象中大了無數倍,她單手居然沒有拽動,大掌紋絲不動的蓋着她的臉。
葉小舟兩只手一起上,這下他的手掌倒是被她往下拽動了,還一下子拽到了嘴邊……
嘴唇碰到他的掌心,葉小舟一下子就窘了,什麽鬼,親到他了的手心?!
裴則的手掌突然松開了。
女孩兒的嘴唇像是一朵在盛夏的清晨綻放的玫瑰的花瓣,柔軟嬌嫩芳菲,但卻像是一種武器,掌心碰到之時,突然心髒部位出現明顯不适。
氣氛突然間變得詭異而暧昧。
葉小舟從耳根開始,一張臉慢慢發熱。悄悄斜過一道目光,發現一向坐姿挺拔,端莊沉穩的男人,居然在短短的十幾秒鐘內換了好幾個動作,兩只手交叉放在膝上,兩秒後松開,各自放腿上,再然後,雙手抱臂。
被她嘴唇蹭過的掌心,像是被烙了什麽烙印,那只手怎麽放都不對勁,調整了幾個姿勢後,掌心貼到臂膊上的西裝外套上,他下意識的在袖子上蹭了蹭,想要把那個烙印給擦掉。
然而這個他已經控制到極度細微的小動作,還是被葉小舟發現了。
這是嫌棄她的意思?!
小時候碰到她口水,他也是這個死樣子,面上不動聲色,背地裏去洗手間洗手。
葉小舟氣得把臉扭到一邊。心裏發狠,剛才應該抓住他的手,使勁咬上一口的。
宋大夫拉開簾子出來了,對裴則笑了笑。
裴則和宋一鶴關系很好,經常去宋家,所以沒叫宋大夫,叫了聲伯父。
“來這邊坐。”宋大夫指了指桌子,然後去旁邊的洗手池洗手。
“你怎麽不洗洗手。”葉小舟指了指洗手池,裴則眉頭微微一蹙,“洗什麽手?”
當着她的面不好意思顯出嫌棄她?
葉小舟撇撇嘴,正要坐到桌前。
簾子開了,那位趴在床上的病號,已經套上羊絨衫走了出來,旁邊一個女人抱着他的外套。
葉小舟愣了一下,這也太巧了吧!
病號居然是蘇培澤,陪着他的這位女人,就是他的女友白羽。難怪剛剛聽見她的聲音有點耳熟。
說起來這位姑娘也是一個奇人,蘇培澤在美院是出了名的花心,大學四年就沒消停過,而這位白羽居然一直能忍他到現在還沒分手!
葉小舟也真是服了。
蘇培澤一看葉小舟也愣住了,愕然了兩秒才擠出一絲尴尬的笑意,“小舟。”
葉小舟笑得特別燦爛,眼睛放光的看着蘇培澤,“真是好巧唉。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你。”
蘇培澤被笑得心髒瑟瑟發抖,有種不妙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