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葉小舟回到花間舍的時候, 剛好表舅媽李春來也在。
花明月見到葉小舟就趕緊招手，“正好你回來了, 你來給你舅媽說說那個半日閑的事, 我講的不如你清楚。”
葉小舟笑吟吟的搬了把椅子坐到李春來對面，說起紫竹鎮的私享茶園, 半日閑山莊和茶農合作的模式。
李春來最關心的就是收入問題，問道：“他們那些茶農都把茶園流轉給半日閑了，收入和以前比怎麽樣？”
葉小舟說：“有茶園的流轉費, 還有勞務費，再加上賣茶的收入，我覺得挺好。關鍵是省心啊。”
表舅媽點頭，“對。關鍵是不用操心怎麽賣了。我們以前也不用自己操心，今年出了事, 才知道賣茶葉這麽難。”
葉小舟問：“舅媽, 現在要是有家公司, 也像半日閑這樣，你願意簽約嗎？”
“我願意啊，不過, 要看這個公司靠譜不靠譜。”李春來還是比較謹慎。
葉小舟笑微微說：“這個公司，絕對靠譜。”
“是你剛剛說的這個半日閑？”
“不是, 是盛澤。”
表舅媽愣愣的問：“盛澤是什麽公司？”
葉小舟笑了：“盛澤就是前幾天我帶你們去礦區看人家怎麽修複生态環境的那個公司啊。”
表舅媽恍然大悟, “哦，是那個公司啊！他們公司怎麽還有這項業務呢？”
葉小舟解釋：“盛澤主營業務是生态修複，但是他們公司有幾個有機基地, 生産有機食品，有機茶打算作為首打産品，做成一個有機系列。”
李春來連連點頭，“不錯不錯，只要公司靠譜，我是沒意見的。”說着又問花明月，“你願不願意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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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明月笑了：“我當然願意啊。這個公司的老板是老葉好友的兒子。我對他再信任不過了。”
李春來喜道：“那太好了。我回去給你哥說說這個好消息。”
表舅媽一走，花明月就迫不及待的問葉小舟，“你和裴則出去兩天，玩的怎麽樣啊？”
葉小舟說：“挺好的啊。”
真實情況是，已經處在絕交的邊緣，她上午發的微信，他也沒回複。
吃午飯的時候，葉小舟忍不住問花明月，“媽，你覺得盛澤開出的這個條件，大家會不會同意流轉茶園給盛澤？”
花明月毫不猶豫的說：“我一聽就願意，我估計別人也差不多。”
葉小舟想了想，“你願意也許是因為你認識裴則，對他先入為主有好感，很信任他。可是對別人來說，裴則可是個陌生人，盛澤公司雖然在生态修複這個領域很牛逼，但是做有機茶，也是第一次。會不會被人質疑？”
花明月道：“這還不簡單，我們下午去附近鄰居家裏問問。如果大部分人都肯，那就說明這個方案大家都很認可。”
這一問，願意簽約的鄰居還不少，七八家都覺得這個方法可行。
葉小舟回到花間舍，立刻給裴則發微信，把她今晚上的調查結果，彙報了一下。
上午發的那條微信他一直都沒回複，這次還好，總算是回了，客氣而疏遠的兩個字，“謝謝。”
這是不打算和好的意思了嗎？居然這樣冷淡？
葉小舟站在院子裏，夜風吹過，打了個小寒戰。
她生平第一次發現，笨蛋兩個字，其實還是挺甜美可人的一個詞。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花明月有點心不在焉的，幾次欲言又止的想說什麽又憋了回去。
葉小舟猜測可能是關于老爸，于是主動開口說：“媽，你看茶園的事也算是有了着落，裴則是個沒有把握不會漏底的人，他既然說了，那肯定就是百分百要做了。既然這樣的話，你就別辛辛苦苦開農家樂了。”
花明月點頭：“嗯，我也正是這麽想的。”
葉小舟笑嘻嘻的給老媽一個臺階：“那我等會就去白龍寺，把我爹接回來。”
花明月十分果斷，“別接他。”
葉小舟一愣，“你不是在為我爸糾結啊？”
花明月奇怪：“我糾結他幹嘛，我糾結的是你舅媽。”
葉小舟一想就明白了，“你是擔心舅媽還想繼續開飯館？”
花明月嘆氣：“對啊，你看。當初我想一個人也做不下了這個事，就想找個人合夥一起幹。你舅媽一聽就答應了。現在我要是中途變卦，不開了，真是很不好意思開口。”
“你不用操心，舅媽的意思也是想要簽約啊，她一簽約也沒必要來和你開飯館了。”
花明月撇撇嘴，“你別忘了，你舅舅家的茶園，是你舅公說了算。舅媽願意簽約沒用，萬一要是你舅公不同意，那你舅媽還不是……”
葉小舟想了想，“那我們去舅公家探探口氣？”
吃完早飯，兩人就去了楊明峰家，還沒坐下來剛剛聊上幾句，院門外頭突然有人問：“請問這裏是楊明峰老先生家嗎？”
李春來站起來，“是啊。”
中年男人走了進來，笑吟吟的說：“我來買茶。”
“買茶？”李春來又驚又喜，扭臉看了一眼楊明峰。這可是新鮮極了。往年上門來買茶訂茶的不是什麽新鮮事，可是今年，整個白龍潭都沒人上門。這是第一個上門來訂茶的人。
老頭也有點沉不住氣了，問：“買多少斤啊？”
“五十斤。”
五十斤？老頭和李春來都驚訝的互相看了看，簡直都難以置信。
李春來立刻站起來，“我給你泡一杯茶你嘗嘗。”
“不用嘗。楊老先生家的茶在白龍潭是頭一份的好。楊老先生的炒茶手藝沒人比得過。”
楊明峰被誇的十分受用，讓李春來帶他去儲藏茶葉的耳房裏選一下要那個檔位的茶。
花明月特別高興，“舅舅，今年主動有人上門買茶的，整個白龍潭，你這是獨一份，也是頭一份。”
老人摸着胡子說：“還不知道什麽價呢。等等再說。”
過了幾分鐘，李春來出來問老人家，“爸，他說龍中八百一斤，賣不賣？”
龍頭，龍中，龍尾，是白龍潭的茶農對龍芽雪針成茶日期的一個土說法。頭一茬的春茶就是龍頭，是最貴的。過看一個星期采的茶算是龍中，靠近清明節那幾天的就是龍尾。
龍中八百和往年比是差了不少，但是今年情況特殊，能賣出去都不錯了。所以李春來一臉的想賣，特別想賣，但是家裏是老爺子當家，所以沒有一口答應，要等楊明峰開口。
老爺子也是凡人，也是要吃飯用錢的，茶農的收入就靠龍芽雪針，硬扛着不賣，茶葉也不能當飯吃。所以老人家端了幾秒鐘，還是點了點頭。
李春來松了口氣，忙說：“可以的。”
中年人笑吟吟的，特別好說話的樣子，“那你給我一個銀行賬號，我現在給你付錢。茶葉就用簡包裝，一斤裝的袋子，真空封好就行，不用精包裝。”
李春來連連點頭，然後把銀行賬號發給這個中年人。
網銀轉賬成功，李春來收到銀行通知，高興的都不知道怎麽說了，這也太玄乎了，一切都跟做夢似的。
剛好花明月和葉小舟也在，兩人幫忙把茶葉包裝好，送到中年人帶來的一輛商務車上。
送走大客戶，葉小舟也沒忘了來意，趁機問李春來，“舅媽你有沒有和舅公說流轉茶園的事？”
李春來露出為難的表情，“說了，爸不大想簽約。”
葉小舟聽裴則說過去年的事，心裏稍微有點準備，知道舅公是個固執守舊的人。
花明月就忍不住問了，“舅舅，你為啥不想簽？”
“為啥，因為這茶園是祖輩們傳下來的，我們世世代代靠着龍芽雪針過活。把茶園交給別人，就是我們的傳家寶送給外人一樣。那些外人懂不懂種茶？懂不懂制茶？把龍芽雪針這個金字招牌搞砸了，他們外地人拍拍屁股就走掉了，以後咱們白龍潭的茶農怎麽辦？我們可是靠這個吃飯的啊，丫頭。”
花明月一聽就有點沒底氣了。
葉小舟看着老媽的反應，心想，難怪去年齊鎮長召集茶農談這件事談不成功。舅公說中了茶農的最擔憂的地方。
“舅公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種茶還是我們茶農自己種，就是用有機方式去種，不施化肥不打農藥。而且最關鍵的是，不用操心銷路啊。”
李春來立刻附和，“對啊爸，今年我們就賣了今天這一回茶葉。要是簽給公司，以後都不用費心。”
楊明峰特別自信，“有一就有二，你看着吧。等北山礦區治理的差不多了。我們這邊的茶葉就沒事了，還和往年一樣別人上門求着買。”
李春來給葉小舟和花明月遞了個眼神，意思是老頭特別固執，別妄想再說服他了。
葉小舟很明智的不再提這個事，陪着老人拉了一會兒家常，又在舅公家吃了午飯。
老人午後要休息一會兒，葉小舟就和老媽告辭了。
路上花明月嘆了口氣，老人家不松口，她也不好意思開口說不開飯館了，弄得有點騎虎難下。
葉小舟想了想，“媽，舅公擔心的問題，無非就是怕這個公司不懂茶，瞎折騰幾年，毀了龍芽雪針的名聲。以後公司拍屁股走人，茶農要來收拾這個爛攤子。所以，我們來說服他，沒有什麽說服力，需要盛澤公司做出一些實際行動，打消他的後顧之憂。”
“那你給裴則說說啊。叫他想辦法。”花明月是個急性子，催着葉小舟給裴則打電話。
葉小舟吭吭哧哧的說回頭再打吧。
花明月覺得有點不對勁，瞅了瞅葉小舟，“你周末和他去了一趟紫竹鎮，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啊？”
葉小舟本來不想說的，但是轉念一想，老媽和老爸雖然比較恩愛，但也不是說從來不吵架的那種恩愛，因為老爸是個嬌花脾氣，動不動的就鬧一下離家出走。老媽的戰鬥經驗應該很豐富，和好秘訣應該也不少，于是就把報警器和防狼噴霧的事給說了，想讓老媽給自己出出主意，看怎麽讓裴則消消氣。
當不成戀人，畢竟也是個很好的哥哥啊，就這麽斷交絕交了真的很可惜。
花明月聽完搖了搖頭，“完了，這種心理創傷最難治愈。”
葉小舟吓得膝蓋一軟，“不會吧，這都能産生心理創傷？這不是什麽大事吧，我解釋過了。”
“你想想，如果你把裴則當成親哥一樣信任，他卻覺得你是個女流氓女色狼，天天提防着你，你會不會很生氣？這是質疑你的人品，質疑你的人格，你覺得輕易道個歉就能解決？”
葉小舟喪喪的說：“好像是不能。”
“私底下你們兩個之間發生這種事也就算了。那是在飯店裏，裴則是半日閑私享茶園的一個園主，半日閑老總的朋友。男人是把面子看得比命還重，你叫他以後怎麽在半日閑露面？”
葉小舟心裏一驚，老媽果然看問題比較透徹，她居然都沒想到這些。而且還當着邢思言的面兒，難怪他氣成那樣。
花明月嘆了口氣，“這個事看上去是件小事，但是性質太惡劣了。”
葉小舟本來還真的以為沒什麽大事，聽老媽這麽一分析，開始心裏發虛，“那現在怎麽辦？我也道歉了也送禮物了。”
花明月引用了一句很有名的臺詞，“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嘛？慢慢贖罪吧。”
葉小舟哭笑不得，“媽，你真的要好好看看字典了。我對他幹什麽了啊？好像我多罪大惡極似的。”
花明月鄭重其事的說：“我就是想要說明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說句對不起就OK，或者解釋一下就沒事。”
葉小舟急道：“那你倒是給我出出主意啊。到底怎麽樣才會消氣。”
花明月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兒，“要不，你去追他吧。”
葉小舟：“！！！！！！！！！！！！”
這都是什麽智囊團啊，能不能有一個靠譜點的。
花明月攤手：“你看，追他就表示喜歡他，喜歡他怎麽可能還把他當成色狼防備呢對不對？”
好像是很有道理的樣子。
葉小舟很為難的笑了下，“媽我承認你說的很對。但是，如果他對我沒有那個意思，就當我是妹妹，我追他被他拒絕，那以後見面多尴尬。”
花明月撇撇嘴，“反正你們的關系已經很尴尬了，幹脆就破罐子破摔賭一下。”
葉小舟一臉不情願的小聲嘟囔，“我這樣人家人愛的小仙女，居然要主動追男人？我不要面子的啊。我設想的模式是對方來追我的好不好。再說……我也不知道怎麽追男人啊。都是別人來追我的。”
“愛面子的人都沒有好結果。”花明月指了指白龍寺的方向，“看看你親爹。”
葉小舟忙說：“媽，流轉茶園的事總得征求我爸的意見吧？我去和他談談，順便把他勸回家。”
“不用去了，他肯定同意。只要我不開小飯館，不動他的花間舍，他喝西北風都是甜的。而且就算你去勸他，他也不會回來，因為他死要面子。他認定我開飯館就是心裏在嫌棄他不掙錢吃軟飯。所以，他就憋着一口氣要等春拍上賣了一幅畫才會回來，衣錦還鄉你懂不？”
葉小舟點點頭，心裏莫名其妙的有點發虛，這萬一要是真的沒賣掉？難道要住一輩子啊。
啊啊啊，呸呸呸，烏鴉嘴。
花間舍外牆上的月季，因為最近天氣轉暖長的飛快，一夜之間仿佛又長了半尺。垂落到大門處的枝條進出的時候稍微有點礙事。以前都是葉松年修剪的，這些日子不在，花明月也沒心思打理他的花草。
葉小舟被老爸交代過要好好養護他的花花草草，不能等着老爸回來，還沒進院子就看見一牆淩亂，于是找出葉松年的花剪，又搬了一把人字梯，爬了上去。
花明月看午後陽光不錯，把被子抱出來晾曬，低頭看見院門口葉小舟，忙喊着，“你小心點。”
“沒事，我沒有恐高症。”葉小舟笑嘻嘻的站在人字梯上，拿起手裏的大剪刀咔嚓咔嚓的把太長的枝條剪短。修剪的差不多了，她正準備下來，突然人字梯下面傳來一聲，“你媽在嗎？”
葉小舟心口一震，這不是裴則的聲音？
她不會是這兩天想他想的得太多，想出幻覺了吧？
扭頭往下一看，真的是他！
葉小舟激動萬分的說了聲在，趕緊下梯子，心裏又慌又喜的，一不留神沒踩穩，直接就哧溜下來。
裴則動作迅速，上前兩步，剛好把她接到懷裏。
躺在他手臂上的女孩兒瞪着兩只又驚又喜的大眼睛，難以置信的望着他，目光和平時都不一樣，有點癡癡的，像極了電影裏，突然看見久別重逢的戀人時的那種目光。
他一時忘了要松開手這回事，迷亂之際，突然腳背上一陣鑽心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