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劉美人進了皇後內殿，剛準備屈膝行禮，皇後便連忙溫和笑道：“不必多禮，你懷有身孕，理應在宮中休養，便是缺了什麽，派人來說一聲就是，怎麽親自來了？”

皇後雖如此說，劉美人仍是恭恭敬敬行了禮，然後坐在了皇後下首的軟椅上，語氣恭敬：“皇後娘娘體諒嫔妾，嫔妾感懷于心。尚宮局很是盡心，嫔妾所需，無不周到殷勤。”

皇後仍是一臉溫和模樣，語氣透着關心：“還算他們懂事，你懷有身孕，自然不可有所閃失。上次，你差點被人謀害，本宮也很是不安，幸而無事，本宮才略略放心些。”

劉美人微微笑着，恭維道：“皇後娘娘管理六宮，甚是勞累，娘娘是一貫體恤嫔妾的，只怪小人作祟，好在皇上，皇後娘娘明察秋毫，及時處置了歹人，保全了嫔妾，嫔妾感激不盡。”

劉美人說到此處，略微停頓，繼而斟酌着說道：“娘娘知道的，嫔妾家世不高，恩寵也是平平，好不容易有了龍胎，卻又被人暗算，嫔妾實在惶恐不安。”

“嫔妾思來想去，娘娘母儀天下，自然對後宮妃嫔所育子嗣，視如己出。嫔妾卑微，若是來日誕下皇子，還請皇後娘娘照拂，若娘娘願意，嫔妾願将皇子托付給娘娘撫養。”

劉美人說完這話，便微微擡眸，小心翼翼的等待着皇後的反應。

皇後作為中宮，沒有嫡子，的确是一大缺憾。她生育二公主的時候，因為難産，傷了身子，太醫說，此後子嗣艱難，她也因此傷懷了一段時間，後來才逐步振作。

劉美人這個懇求，皇後若說沒有一點心動，那是不可能的。只是，皇後着眼大局，她知道，自己在沒有嫡子的情況下，反而不能抱養別人的孩子，否則于她，于孩子，都大為不利。

皇後沉默片刻，索性把話給劉美人講明：“本宮膝下沒有皇子，劉美人有此意，本宮也很欣慰。只是，劉美人也應當明白，一旦你生下皇子，交由本宮撫養，在外人看來，這個孩子，便是名義上的嫡子。”

“自古立嫡立長，然而，真正的嫡子長子，能坐上皇位的，又有幾人？”

“歷朝歷代，多有因儲位之争，手足相殘的例子。比如唐朝，李建成本是太子，誰料一場玄武門之變，李世民殺兄戮弟，逼父退位，而後成為帝王。”

“由此可見，所謂嫡子，長子，一旦擺明是太子人選，反而會成為衆矢之的。後宮妃嫔衆多，難免有那等錯了心思的，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劉美人好意，本宮心領，只是本宮少不得要拒絕，這也是為了你和你腹中的胎兒着想。”

劉美人面上浮現出一抹擔憂，雖然她知道皇後所言，也大有道理，只是她這般卑微，如何保證胎兒能平安落地，順利成長呢？

皇後把劉美人的神色看在眼裏，知曉她心中所思所想，溫和笑道：“劉美人也不必過于擔心，本宮管理六宮，保護嫔妃順利生産，也是本宮職責所在。”

“本宮會派幾個得力的人去你宮中，伺候你的飲食起居。而且，本宮也會向皇上進言，等到你生産之後，便晉升你為嫔位，你自己養着孩子，也能放心些。”

劉美人沒想到，皇後竟會如此幫她，連忙起身行禮道：“皇後娘娘大恩，嫔妾沒齒不忘。若娘娘能庇佑嫔妾生下皇子，嫔妾願為娘娘排憂解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皇後溫和笑道：“本宮說了，你懷有身孕，不必多禮。何況，本宮是皇後，理應照顧六宮妃嫔以及皇嗣，并不算什麽，劉美人不必如此感懷。”

“說了這會子話，想必劉美人也乏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劉美人點頭應是，便離開了長春宮，纖蘭親自送到宮門外，這才返回內殿，有些不解的問道：“娘娘方才所言，雖然也有道理，只是，若真抱養一個皇子，從小養在身邊，對娘娘的地位，豈不是更加穩固。”

“況且，娘娘是一國之母，想要護住一個養子，也并非難事。”

皇後微微皺眉，語氣淡然：“你錯了，本宮若有嫡子，自然會拼盡全力保護。只是別人的孩子，就算從小養在膝下，也不能保證，一定能和本宮同心同德。”

“況且，皇上春秋鼎盛，秉性多疑。眼下，只有本宮不撫養任何皇子，才能保得住本宮皇後的位置。”

“因為本宮無子，自然不會有所偏向，做事才能彰顯公平公正。”

“後宮嫔妃衆多，總會有人生下皇子。到時候，皇子越來越多，鬥争也只會越來越激烈。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不管将來哪一位皇子繼承大統，本宮都是當之無愧的太後。”

纖蘭明白了皇後所想，也覺得皇後思慮大有道理，奉承道：“娘娘說的也對，只要娘娘按部就班，做好分內的事，便能高枕無憂，确實不用去抱養別人的孩子。”

“若是真的撫養皇子，到時候，勢必會有遠近親疏，一旦被人指責徇私偏袒，反倒對娘娘不利。娘娘深謀遠慮，機智過人，倒是奴婢見識淺薄了。”

皇後輕微嘆了口氣，淡淡道：“什麽深謀遠慮，本宮貴為國母，一言一行，都被人關注，不能行差踏錯。本宮此舉，說穿了，也不過是自保罷了。”

“對了，明日你親自挑幾個人，送到劉美人宮裏，好好看顧劉美人，別再讓人動了手腳。另外，安嫔也懷有龍胎，雖然她這些時日乖覺，一直閉宮靜養，那些人未曾有機會下手，但是也不可大意，也要派幾個人去看顧，好生防着些。”

“只要本宮還是皇後，本宮就不允許後宮有殘害皇嗣的事情發生。保得住嫔妃的孩子，也是在皇上面前博得賢良的名聲。只有如此，才能保全本宮的地位，還有全族的榮耀。”

還有一點，皇後沒有明說，她盼着低位嫔妃多生皇子，也是不想讓朱嫔這類的世家嫡女，一家獨大。她拉攏劉美人，也是想着，只要手中的皇子足夠多，總有能與大皇子抗衡的，那她也能多一重保障。

次日，皇後派人看顧劉美人和安嫔的消息，便傳遍六宮。一衆妃嫔自然都不住口的誇贊皇後賢良大度，雍容高範。

消息傳到景和宮的時候，謝瑤正和趙棠閑話家常。

趙棠聽說此事，微微笑道：“看來，我們有福了，皇後如此賢良，若你我二人将來有孕，想來皇後也會費心照拂。”

謝瑤輕笑附和：“是啊，皇後娘娘素來寬和，一視同仁，自然對各宮妃嫔都會照拂。”

然而，謝瑤在內心深處，并不認同趙棠的話。在不影響自身利益的前提下，皇後自然願意做些表面功夫給衆人看，博取賢良的名聲。

可是，倘若涉及了利益，皇帝偏愛寵妃，甚至打算以寵妃之子封為太子，皇後還能這般寬容大度嗎？

謝瑤不用想，也知道答案。歷史上，呂後不就是例子嗎？

戚夫人淩駕于呂後之上，劉如意也差點被立為太子，盡管劉邦在世，母子二人風光無限，可劉邦一死，呂後便開始報複，戚夫人被做成人彘，劉如意也被毒殺，下場何其慘烈。

反觀薄姬，低調隐忍，不僅躲過呂後殘害，還将自己的兒子扶持為帝，成為一國太後。

只可惜，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要走，她已經是六宮側目的存在，此刻只能牢牢抓住帝王寵愛，否則，一旦她落魄，只怕有的是人，會趁機要了她的命。

趙棠見謝瑤若有所思的模樣，輕聲問道：“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謝瑤微微搖頭，淺淺笑道：“也沒什麽，只是覺得，最近安嫔似乎安分了不少。”

趙棠輕笑道：“你與她不和，我是知道的。如今且不說她身子笨重，需要安心養胎，便是位份上，你和她雖說都是嫔位，但你有封號，細論起來，還是略高她一等的。”

“想來她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不敢再直接出手對付你，不過，等她生下孩子，可就不一定了。”

“相信你也聽說了，這些日子，安嫔的父親在皇上跟前得臉，辦成了好幾件差事，皇上已經給安嫔父親升了官，還吩咐了尚宮局，為了胎氣穩固，特賜安嫔椒房恩典。”

“瞧這架勢，安嫔若能生下一位皇子，封為貴嫔，也極有可能，怕是她想等生了皇子，有了倚仗，再對付你。”

謝瑤對此，倒是情緒寡淡，橫豎離安嫔生産還有好幾個月，就算生産了，是皇子還是公主，也未可知。

至少現在，淑妃和朱嫔已經惹惱了皇上，安嫔和劉美人有孕在身，後宮中，她雖不是獨得恩寵，但也算聖眷優渥，只要皇上多施雨露，來日她有了身孕，地位便可更加穩固。

只是，此事雖看天機，也要人為，謝瑤想了想，太醫院中，有一位叫王謙的太醫，是她父兄為她安排的人，便吩咐青枝，讓王謙來一趟，想來上好的坐胎藥喝下去，總會有些成效。

長樂宮中，蘇選侍坐在林貴嫔下首，微微低頭，神色恭敬。

林貴嫔溫和笑道：“如今宮中，除卻皇後初一十五的兩日，婉嫔承寵最多，其次便是趙美人。只是這兩人承寵時日也不短了，皇上也是男人，男人總是喜新厭舊的，眼下，正是你出頭的大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