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寫字你練了一天,算數卻一點沒見你練習,是覺得難?”

錢氏是越發看不明白自己這小孫女了,你說她蠢笨吧,讀書認字她是學兩遍就會了。你說她聰明吧,挑丫頭折騰了三番五次,她選了個最傻最不合用的。最後還得她做主,給楚陽娿重新選了七八個年紀合适的小丫頭。

楚陽娿放下毛筆,小心翼翼地避免墨水沾上衣袖。然後拿起寫好的字給她看:“祖母,您看我寫的怎麽樣?”

錢氏看完點頭:“恩,進步是不小。”

“是吧,熟能生巧,待那一日孫女也寫的一手好字,便不怕爹爹笑話我了。”

楚域每個月都往家中寄信,自從楚陽娿學會拿筆寫個三言兩語時,父女兩人便開始通信了。不過楚域是個賴皮人,明知道自家小閨女剛認字兒,能寫幾個字就不錯了,偏他還挑剔她哪個字寫錯了,哪個字寫的不好看。

不僅如此,他上回還将楚陽娿寫給他的信順着這次家書寄了回來。那信紙上圈了圈,把她寫錯寫的,寫的難看的全點出來了,俨然一副敦促她用功的派頭。

楚陽娿很不服氣,她的字兒的确寫的不夠好看,但她手上沒力氣,控制不好毛筆。寫的字兒稍微複雜一下,就揉成了一團,要麽幹脆比別的字體積大哥三五倍。這不能怪她呀?她是小孩好不好!

作為一個生活在二十一中世紀,用慣了鋼筆圓珠筆甚至筆記本的都市人,毛筆字這種東西,被她們放在了藝術之列。她現在練習的可不是寫字,而是一門藝術。既然是藝術這麽高雅的事物,那麽楚陽娿對自己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奈何他爹偏要在此事上吹毛求疵,硬是逼得她咬牙切齒地練習毛筆字,恨不得早日達到用圓珠筆一樣的熟練程度。

錢氏發現她是在跟自己爹爹較勁,好氣又好笑:“你爹爹那是提點你認真刻苦,但你也不能這麽較勁兒。你這馬上要進學堂了,可別把自己折騰壞了。”

楚家有家塾,請的也是很有名的先生。因此楚家女孩們,啓蒙之後也會跟哥兒們一起讀書。等她們大些,又會分出新課程來,哥兒們要學策論大學備科考,姑娘們便學琴棋書畫刺繡園藝。

楚陽娿是由老爺子楚山栎親自啓蒙,所以進學要比旁人晚些。錢氏一直在惦記這事兒,楚陽娿自己到不在意。上輩子她基本上就是請老師到家裏來上課,跟現在也沒多少差別。要是能讓她到什麽書院去上學,那她道會興奮。不過這個時代給女孩子們請先生到家裏還上課已經很好了,專門為女孩子們辦的學堂,卻是沒有的。

“祖母說的是。”楚陽娿笑呵呵地認錯:“不過算數根本不用練習呀,簡單得很。九九口訣也是,在心裏背就成了,可沒有寫字這樣難。”

“喲!丫頭口氣不小,既然這麽自信,就背給祖母聽聽。”

楚陽娿小手往身後一背,學着先生的樣子板了臉,然後流利地背起了九九乘法口訣。

這乘法口訣她上輩子就背會了,而且這種口訣只要背會了一輩子都不會忘,楚陽娿當然不覺得有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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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聽她背完,高興得很:“哎喲我們官官真聰明。”

“當然聰明,也不想想我是誰教出來的!”楚陽娿昂着小腦袋一臉得意,惹得錢氏哈哈大笑。

祖孫兩人正在說笑,外頭丫鬟急急忙忙來禀告,說十四姑娘從假山上摔下來了。

錢氏一驚,“佩丫頭從假山上摔下來了?摔的重不重?”

“說是摔了腿,正請了大夫來看。”

錢氏忽地站起來:“我過去看看。”說完又想到什麽,吩咐嬷嬷道:“瓊嬷嬷,去庫房找找,拿些上好的膏藥來。”

楚陽娿也跟了上去:“祖母,我跟您一起去。”

“好,官官跟祖母一起去看看你妹妹。”

蕭幂雲雖不得錢氏喜愛,但那兩個孩子到底是楚域的種,錢氏還是上心的。只是蕭氏身邊管事的都是宮裏出來的嬷嬷,對兩位小姐管的緊,平常輪不到她這個當祖母的親近。對那兩個孩子來說,宮裏的皇貴妃外祖母,可比她這個親祖母親近多了。

她們不親近錢氏,錢氏也懶得自找沒趣,但聽說孩子摔了,她到底是擔心的。

楚陽娿跟着錢氏到了頻英閣之後,發現楚佩陽躺在床上,身邊被人團團圍住。

蕭幂雲哭紅了雙眼,看見錢氏來,也忘了起身。

錢氏也不挑剔她的規矩,只顧着去看小孫女。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跟着佩丫頭的人呢?怎麽就把人給摔了!”

“回老太太的話,那些不長心的下人已經被處置了。只是……”那嬷嬷說着,突然又閉嘴了。

接下來的話她說不合适,自然是由紅着眼的蕭氏接了下去:“佩兒是自己甩開丫鬟跑去玩的,但撺掇她亂跑的,卻是八姑娘楚燕陽,娘您看看,這事要怎麽處置。”

錢氏聽得皺眉,這事怎麽還牽扯上了楚燕陽。

但事情既然已經出下了,總要弄個明白。錢氏掃視一圈,沒有看見楚燕陽,便問:“燕丫頭在哪兒呢?還不去把人叫來。”

嬷嬷打發了丫鬟去找人,不一會,九見月氏哭哭啼啼地來了。

月氏一看見錢氏,馬上哭着訴苦:“娘,您那兒有膏藥沒,燕姐兒出去玩,在花園子裏摔了。這可怎麽得了,她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要是身上留了疤,将來可怎麽辦……”

錢氏一看,楚燕陽果然一臉慘白,站在那裏抖個不停。

“你也摔了?摔在花園哪處?跟着的丫鬟都幹什麽去了?”

月氏馬上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了。

錢氏何其精明,哪裏猜不到怎麽回事。

只是她一點不明白,楚燕陽怎麽就想起甩開丫鬟還撺掇了楚佩陽跑到花園子裏爬假山去了。

楚燕陽頭一回大着膽子跟楚佩陽拉近關系,就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早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在錢氏的詢問之下,很快說出了實情。

原來楚佩陽聽說楚陽娿挑來選去,選了一個丫鬟,還不跟旁人似得送到莊子上調教,反而放在丁嬷嬷身邊親自教規矩,都傳言她留下的是個什麽不得了的人物。楚燕陽一說,楚佩陽也好奇,兩人就準備跑去看人。

衆所周知,楚佩陽從一出生,就被數不清的丫鬟婆子環繞着,不論去什麽地方都前呼後擁一大群。今日也不知道怎麽了,她突然就看她厭煩起來,幹脆把人甩開,偷偷跟着楚燕陽跑出去了。

誰知道楚佩陽是個嫩骨頭,走不了幾步就沒力氣,偏偏她還覺得身邊沒大人跟着,新奇的很。楚燕陽自然事實順着她,不料她玩心大起,爬到假山上去,一不小心就摔了下來。

楚佩陽見她摔了,吓得嚎啕大哭,也不敢去救人。幸虧馬鈴薯聽見了哭聲,跑來把人拽住了。楚佩陽這才沒直接摔倒池塘裏去,只是摔破了膝蓋。

雖然只是摔破了膝蓋,但對于楚佩陽來說,也算是這一輩子受過的最大的傷了。

錢氏聽了前因後果,氣得不輕。瞪着哭泣不止的月氏沒好氣:“你還哭什麽,孩子都受傷了還不去找大夫。還有你院子裏那些丫鬟婆子,都給我叫來一一處置了。既看不好自家主子,還留着有什麽用?不如打發出去幹淨。”

月氏一聽,哭的更厲害了,偏這還沒完。楚燕陽被她禁了足,着她一個月不準出門,連去學堂都免了。自己的女兒帶着楚佩陽出去受了傷,當着蕭幂雲的面,月氏不敢有一點怨言,趕緊拉着女兒給蕭氏陪足了不是,這才聽憑錢氏吩咐,回去思過的。

錢氏發落完,加上月氏認錯态度真誠,蕭氏總算消了氣。

處置了惹事的楚燕陽,但還有個立了功的丫鬟在的。那丫鬟叫馬鈴薯,不是別人,正是楚陽娿挑了半天挑出來的小丫鬟。

說起這個丫鬟,那還真是天意,那日人牙子帶了人來讓她挑,楚陽娿一眼就注意到了馬鈴薯。

馬鈴薯姓馬,出生那日她娘餓得慌,大半夜跑去地裏摸馬鈴薯,誰知摸着摸着肚子就疼起來。她一個人在地裏折騰了半夜,待到天亮時分丈夫找來,她已經把孩子生了。于是生在馬鈴薯地裏的馬鈴薯就得了這麽個名字。

也不曉得是她娘生她的時候太餓了還是什麽原因,這姑娘嘴巴特別饞,就是被人牙子帶出去找主家,她兜裏都揣着不曉得哪裏扣來的幹面餅,一趁着沒注意就要吃一口。

這種脾性的丫頭,人牙子一般不敢往大戶人家送的,免得砸了摘牌。偏偏這丫頭生的好,光這一樣就打消了人牙子的疑慮。

馬鈴薯生的是怎麽個好法呢?

她長得白白淨淨,不曉得的人根本不知道她是個家裏窮的揭不開鍋才被賣了的鄉下丫頭,還會以為她是哪個小富之家養的小閨女。她的眼睛彎彎,一笑一口白牙,嘴角邊還有一對小酒窩。鵝蛋臉,高額頭,長得精精神神,說話卻呆呆愣愣比旁人慢半拍。

有的人,盡管不那麽聰明,還腦子不靈活,但天生就讨人喜歡。網上有一個詞,大約叫做:天然呆?天然萌?馬鈴薯大概就屬于這一類。

那丫頭不像別的女孩子一進安國府大門就吓得鹌鹑一樣了,她反而樂呵呵自信的很。楚陽娿剛問了她的名字,她就站到她身後把自己當成被留下的了。

楚陽娿好笑,問她怎麽覺得她一定會留下她。

馬鈴薯樂呵呵地說:“村裏神婆說了,我天生福氣大,一輩子心想事成,我想給小姐當丫鬟,小姐自然就會留我當丫鬟了。”

于是楚陽娿就把她給留下了。

但她并沒有想要搞什麽特權,她被老太太留在府上讓嬷嬷親自調教,存粹是老太太覺得這丫頭蠢笨的很,不得不進行特殊培訓。因為楚陽娿選的這丫頭她——太傻了。

這下好了,她果然運氣不錯,這才今天就立了大功。

既然立了功,自然該賞賜,錢氏把話吩咐下去,沒有人有異議。

楚佩陽自楚陽娿進來之後就一直沒有說話,她抿着嘴唇,時不時偷看她一眼。見楚陽娿看房間擺設,她也跟着看。

實際上楚陽娿看房間擺設,是因為頻英閣曾經是她母親寧氏的住處。現在人走了,頻英閣倒沒怎麽變。

楚陽娿感受到她的目光,也看了看她,不管心裏怎麽想,名義上她到底是她的妹妹。來了一趟總不能不聞不問。待要走了,楚陽娿到她跟前,說了一聲:“你好好休息,以後不要去危險的地方。”

楚佩陽臉唰一下紅了,抿着小嘴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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