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遺忘了自己的人類〔正篇〕

? 這裏，是哪裏？

對了！我想起來了，這裏，是記憶之海！是那個男人，是他送我進來的。

但是，我為什麽會記得這些？

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這裏，就是記憶之海，顏色似乎比彩虹還要多，比彩虹還要美麗。

……彩虹？又是什麽？為什麽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隐約記得，我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是什麽呢？究竟是什麽？好好想一想。

這裏是記憶之海，我正處在生者的記憶之海中。為什麽我會知道這些？一定有着什麽很重要的事情被我遺忘了。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情況了。

不是第一次？什麽意思？

我來記憶之海是為了尋找的。對，尋找，但是究竟要尋找什麽呢？總感覺要尋找的東西非常的重要。

腦海裏閃過一張平靜無波的臉，那個男人，是誰？

嘴巴動了！他在說什麽？

心裏亂如麻，但是，卻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為什麽會來到生者的記憶之海？要尋找什麽？還有，為什麽我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一定要趕快想起來，不然又會很快就忘記的。

又會？為什麽是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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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記憶……對了，我是來尋找記憶的，被我遺失的全部記憶！

順記憶之流，與記憶瀑布同下，落于亡者記憶之海，用心感受，必能找回自己的那滴記憶珠。将其帶回生者的記憶之海，便可恢複記憶。

這句話是那個男人說的，也是腦海裏僅存的一句話。所以，一定要找到記憶珠，那樣，就可以知道自己是誰了，就可以知道自己的名字，以及，被遺失的過去！

感受周身記憶之流的流動方向，順流而下，抵達記憶瀑布頂端，向下望去，萬丈的高度，不免有些想要退縮。但是，一旦退縮的話，就再也找不回自己的記憶了！

踩在大石塊上，縱身向亡者記憶之海奮力一躍。雙耳傳來身體劃破空氣的聲音，仿佛是過了很久很久，時間停留在了身體劃過半空的時候，有什麽東西穿過腦袋，像閃電一樣。然後，噗通一聲，身體墜落在了亡者的記憶之海。

好多水，身體已經完全被淹沒了，我一定就要死了吧，因為人在水裏是無法呼吸的。

人在水裏為什麽無法呼吸？為什麽呢？但是我好像，能夠呼吸。

對了！這裏是記憶之海，這裏的水是由人類的記憶所形成的，和普通的水是不一樣的，所以現在的我才能夠呼吸吧。

睜開眼，看清這個海底世界，我能夠感覺得到，我的記憶水珠就在這個海底。

但是海底裏的記憶水珠很多，每一個都散發着燦爛的光芒，要想在這個彩色的海底裏找到自己的記憶珠并不容易。所以，感覺很重要。

只要跟着感覺走，就一定可以找到它的，一定！

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麽，從哪裏來，應該往哪裏去。記憶的缺失，心髒的空白，無助，恐懼彌漫在我的內心處，我試圖回憶過去，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起什麽，直到拾起那顆屬于自己的記憶珠，記憶如潮水般的湧進腦袋。

這個世界，有人喜，有人悲，而我的一生，就是一個悲劇的開始。

記憶最初的地方，暴力，血腥，殺缪，如同一只待宰的幼崽，瑟瑟發抖的躲在牆角，恐懼與絕望包圍在瘦小的身體周圍。

那個男人，是個瘋子，是死神，渾身散發着死亡的氣息。那個男人，也是我的父親！

我的名字，叫做吳柚，寓意無憂。這個名字是那個女人取的，記憶裏，那個女人總會在被那個男人打了之後，會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拍撫我的頭，為我唱起美麗的歌兒。

風兒來了呦～

吹來了春天～

月季花兒開了呦～

幸福的味道你聞到了嗎～

鳥兒在為你歌唱～

你聽到了嗎～

媽媽的小小寶貝兒呦～

你一定要幸福呦～

在黑暗裏照耀着的，是柔弱的母親最堅定的愛，在黑暗裏飄蕩着的，是用愛編制出的最為溫柔的希望 。

黑暗中出生的人兒呀，終是被黑暗給摧毀了。

鮮紅的血液，流淌在爛泥地上，飄蕩在半空之中。暴風雨的午後，最黑暗的時刻。

女人死了，男人被人帶走了。吳柚被鎖在櫃子裏，直到男人被人帶走後才被放出來。離開那陰暗的水泥小屋，吳柚呼吸到了最初的一口，名為自由的空氣。

年幼的吳柚一直都還記得，女人對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躲好，別出聲。”

不久後，吳柚被送到了別的城市的孤兒院。

十六年來，吳柚的生活不斷地充斥着悲劇。他敏感，自卑，自責，年幼時的遭遇一直囚禁着他的心。唯有女人留下的歌能夠給予他一點點的安慰。

吳柚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他喜歡一個人躲在一個沒人的地方靜靜地看書。吳柚喜歡看書，喜歡學習自己所不知道的知識，他相信知識能夠改變命運，這是對他很好的院長奶奶告訴他的。

吳柚很喜歡院長奶奶，院長奶奶是個很有文化的人，會經常對吳柚講一些遙遠地區美麗的風景，以及一些歷史悠久的文明古跡的故事。

吳柚對院長奶奶講的那些地方充滿了美好的幻想，他下定決定，等到長大後，工作了，攢夠錢了，就去院長奶奶說的那些地方看看，去感受那些地方的美好，去接受心靈的洗禮。

吳柚幻想着，他也為此努力着。直到那個男人的出現。

那個男人，給了吳柚從不知道的美好，給了吳柚一個家的感受。最後，也帶給了吳柚深埋在內心深處，那多年前曾出現過的絕望！

吳柚從來不認為這個世界是全然美好的，相反，他一出生就經歷了人生最為痛苦的時刻。但是吳柚仍然堅信着這個世界并不缺乏美好的事物，就像院長奶奶從不缺乏暖暖的笑容一樣。

吳柚也從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人再壞能壞到什麽樣，他的世界太小，小到只能裝下院長奶奶以及他喜歡的書籍，還有那個被他視為秘密基地的地方。

那個男人，是吳柚第一個帶進秘密基地裏的人，是第一個，吳柚願意剖開內心分享自己所有的人，是繼院長奶奶之後的第一個吳柚用心，用愛來對待的人。

對待那個男人，吳柚用上了他的所有，盡管吳柚的所有非常的少。

吳柚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和那個男人呆在一起的時間裏，那個男人很博學，他冰彬有禮，他愛笑，笑得非常好看。

吳柚坦露心意告訴那個男人，他喜歡他。

在吳柚的心裏，喜歡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是一種美好感覺，以及很多個無論什麽都願意分享。

但是那個男人告訴吳柚，喜歡還分很多種，他指導吳柚用身體來表達喜歡，吳柚會莫名的覺得臉紅心跳。

後來，吳柚偷偷的上了網，他想知道臉紅心跳的原因，然後吳柚看待了除此之外的別的東西。

吳柚覺得那個男人也許喜歡自己的吧，盡管那個男人從來沒對自己說過喜歡自己的話，但是那個男人會對自己露出很快樂的笑容，吳柚就是這麽覺得的，而且一旦這麽想，心裏就會甜的跟吃了蜂蜜一樣。

但是後來一切都變了，男人離開了，連一句話都沒留下，吳柚瘋狂的尋找，尋找。

一場大火，燒掉了吳柚的所有，連着他那顆心也被燃燒的一塌糊塗。

那個男人的再次出現卻全然變了，變得吳柚完全陌生了，他燒了吳柚最為珍愛的地方，但是在那個男人在問吳柚願不願意跟他走的時候，吳柚還是答應了，盡管他燒了自己最為珍愛的地方，盡管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揚着壞壞的笑，盡管周圍那麽多他帶來的人的臉上也揚着壞壞的笑，還說着刺耳的話語，但是吳柚還是喜歡他！吳柚希望他能夠變回自己最初遇到的時候的那個樣子。

希望，是人類生存的動力之源，然而在希望一次次落空之後，在面對不斷出現的羞辱與傷害，那顆原本就脆弱的心被傷的傷痕累累。

昏暗的閃光燈光下，喧嚣着的是一張張□□的笑臉，香煙，啤酒，女人，男人，那是陰暗生物的滋生源，也是滋生罪惡的地方。

衆目睽睽之下的□□，石柚被傷的體無完膚。

石柚不解，困惑，他不明白那個男人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不，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是這樣的，在遇到自己之前就已經是這樣的了。

石柚的愛，忍耐，包容。即使傷痕累累，石柚卻始終沒有恨過那個男人。石柚體諒那個男人，也明白那個男人為什麽會變成這副摸樣。

那個男人他，迷失了自己，石柚想要幫助他，卻也終于受不了了，受不了那個男人的狠心，受不了那個男人對自己再也不愛了。

石柚逃了，他逃回了他從小生活着的地方，他誰也沒說在自己發生了什麽事。

然後那個男人一次次的找來，石柚一次次的逃，一次又一次的被傷害，被羞辱。

石柚開始恨，恨上天，恨那個男人一次又一次踐踏自己雙手捧上的真心，恨命運的不公。

但是恨，并不能解決問題，石柚不明白那個男人為什麽在傷害了自己一次又一次之後還來找自己，然後繼續重複同樣的傷害。

逃不掉了的，那個男人有權有勢，無論逃到哪裏都會被找出來。

石柚想要忘記，想要忘記所有的傷害，只保留下美好的回憶。

但是做不到，越想要忘記，就越記憶猶新。

然後再一次又一次的嘗試忘掉悲傷的事情之後，石柚逐漸的記不起自己了。

這樣也好，就算記不起自己了也沒有關系，只要能忘掉那些悲傷的過去就好。

昨天做了什麽呢？忘記了。呵呵，真好！

只要忘記了就好！這句話已經刻進了骨髓，容進了血液，不管忘了多少次經歷了什麽，石柚始終都沒有忘記這句話。

記憶溯回，在沒有失去記憶之前，石柚得到的只有那個男人的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身體兼之心靈的折磨。卻也可笑，在失去了記憶之後什麽也無法再存進腦子裏之後，反而得到了那個男人的憐惜。

一次又一次，石柚再次看見了那個男人溫柔的臉。第一次，兼之又一次又一次，石柚看見了他無奈的神情。

那個男人，摟着一個不再擁有任何記憶的布偶般的自己，從睡眠中醒來，溫柔的親吻，親自的服侍。

為了不讓自己再次逃跑，上班也将自己帶在身邊。

朝醒，上班，下班，洗漱，進入睡眠，周而複始。

那個整日出入夜場的男人，再也難見他出門，而是待在家中陪伴着自己。

這是石柚一直以來渴望的溫情，卻又害怕一旦觸碰便會一切都消失殆盡。

本不該出現在亡者記憶之海的記憶珠回歸到生者記憶之海，石柚也回歸到了現實世界，但是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幫助石柚找回記憶的那個男人卻不見了。

華發如雪，及于腰間，猶如聖潔白蓮，不染半點紅塵。

石柚心存感激，屈膝向男子站立過的地方叩拜三拜。

經過一段記憶的洗禮，石柚終于明白，逃避是無法解決問題的，他錯的太離譜，在這趟人生的旅途中差點迷失了自己。

曾經說過的要永遠堅強，卻在遇到那個男人之後變得不堪一擊。曾經說過的要去遠方看看，卻在遇到那個男人之後全然忘卻了自己最初的夢想。

石柚感謝遇到了那個拯救回了自己記憶的男子，也終是明白，人生還很長，怎麽可以不好好的活着。

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辦，如果真的想要逃離這個世界的話，至少，要把那些早已想要做的事情完成，那之後，是失憶或是死去，也都無所謂了。

空氣中飄蕩着芳香，原來已經到了桂花開放的季節，石柚想起了院長奶奶做的桂花糕。

回家吧，孤兒院就是家，院長奶奶是唯一永恒不變的家人。

多雲的天，似乎也變得異常美好了。

“阿柚，終于找到你了，我好怕找不到你，每一次你從我身邊逃走我都好害怕，別再離開我了，別再離開了。”

石柚僵直着身體，他可以感受到緊擁着自己的這個人的身體在顫抖，他在害怕，石柚可以感受到他的悲傷。

這具充滿陽剛氣息的身體，石柚是多麽的貪戀他的溫暖。只是，不可以了，再也不可以了，石柚不想再圍着着個人轉，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他想離開這個地方，到遙遠的地方去看看，去欣賞外面世界的美麗。

就算是會被說逃避也好，石柚也想離開沒有這個男人的地方，即使再不舍，再深的感情，也會被時間沖淡。

把自己對這個男人的愛交給時間好了，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時間沖刷幹淨的。

然後，石柚用自己所有的力氣，把這個自己深愛着的男人從身上推開。

“阿柚。”

男人無措的喊了一聲，試圖重新抱住石柚，卻被石柚用手甩開了。

“夏曜杉，我們以後還是別再見面了，我不想再見到你了。”石柚的話音漂浮，他把不舍和傷痛都埋在了這假裝沉着的話裏。

“你，你的記憶回來了？”

欣喜，說不出的高興，夏曜杉露出笑容，為石柚的記憶回歸而高興，卻在下一秒，那笑，嘎然而止。

“什麽叫別再見面了？不想再見到我了是什麽意思 ？”夏曜杉不明白，他原以為阿柚的記憶回來了，他們就可以永遠的在一起了。

夏曜杉想去觸碰石柚，卻被石柚避開了。

“對，我的記憶回來了，我想起了所有，所有的事情，開心的，不開心的，全部都想起來了。”

“所有？”

“所有！”

“那你肯定知道，我改了，我知道錯了，我很後悔那樣對你，阿柚，再給我個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會對你好的，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對你了，好不好，阿柚？”

夏曜杉流下了眼淚，他痛苦，悔恨，懇求石柚再給他一次補償的機會，他想要重新開始。

“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每一次想要離開卻都忍不住留在了你的身邊，懷抱希望，希望你變回最初我們在一起時的那個樣子，但是每一次的希望卻又都被你親手狠狠的捏碎。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阿柚，你在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好不好？求你了，求你。”

夏曜杉抱住石柚，悲哀的祈求，這一次，不管石柚用多大的力氣去推離他，都沒能推開。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