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佳人如歌
自從楊一清病逝之後,彭岳揪心的事就一樁接着一樁。當然也包括生活中最平常最重要的事:錢!明朝官俸過低,雖然彭岳把楊一清那座宅子賣了,換了個小宅子,可餘下的那些錢也撐不了太長時間,眼看現在府裏就自己和紫菱倆人相互照顧,連個下人都請不起。想着開個報社發行報紙賺點錢,可民間這識字率,根本行不通啊。
“對了,可向皇上奏請開設民間學堂,利用此法,倒是……不過卻也為時尚早,此事是要施行的,可眼下還不是時候。”彭岳在心裏就把自己這個想法給否定了。
這些日子,彭岳就一直在思考怎麽能賺點錢,能夠改善一下自己和紫菱的生活。于是他想到也許自己可以開個飯館,畢竟,自己在現代還是個做菜高手,那些個新奇菜式必定會大受歡迎,要懂得利用今人之智嘛。自己可以先教會紫菱,然後自己想辦法搞些資金,讓紫菱主廚,再用一些現代廣告等宣傳手段,必可大受歡迎。
但是資金問題卻令彭岳很頭疼,自己現在入朝不久,熟識的人并不多,如果貿然開口向他人借錢,說不定就給人以口實,或者讓別人産生其他想法,總之,和朝廷裏面的人借錢,尤其是說自己借錢開酒樓,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彭岳思來想去,最後決定先去一家酒樓試一試,商量一下合資之事。
可是當來到酒樓,真正和老板商量起來,彭岳才發現這其中的艱難。老板自己本來就有酒樓,哪裏願意和彭岳這樣一個沒有資本的人一起合作開酒樓,換做常人誰也不願意冒這個險,因此縱使彭岳說得是天花亂墜,口幹舌燥,老板也只是連連擺手,不為所動。
“公子,這事你還是找別人商量吧……”酒樓老板轉身便走了。
其實剛才酒樓老板都有找人把彭岳趕出去的想法,但是見彭岳說話條理清晰,也不像什麽精神不正常的人。而且老板做了多年生意,查人觀事自是不在話下。看彭岳這行頭打扮,氣質談吐也不像個窮苦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雖然沒對彭岳怎麽樣,但是也決不在合資做生意上面糾纏。
彭岳正在一旁兀自嘆氣,卻被一陣笑聲打斷了神思。彭岳擡眼望去,竟是那天騎馬的少女:“還真是挺有緣的。”彭岳暗道。
卻見那少女就坐在彭岳旁邊,一見彭岳看自己,便立馬轉過頭去,看向窗外,嘴裏還冷哼了一聲。
“可能那天态度冷淡,竟把這姑娘給惹着了,不過這件事過去了也有段時間了,她怎麽還記得……”彭岳心裏一邊想着,一邊向那位姑娘的桌子走去。
“沒想到又在這碰見了姑娘,姑娘也是來這吃飯?”彭岳打着笑臉,向那位少女做了個揖,心裏也知道自己這個招呼打得有點蠢。
那少女看了彭岳一眼:“不來這吃飯,還能幹什麽?”
彭岳被噎了個臉紅:“姑娘恕罪,那日實在是……家妹病重,在下心急,所以輕慢了姑娘,還望姑娘多多擔待。”眼見那少女臉色好了許多,彭岳趕緊接着說道:“那日姑娘幫付藥錢,還未曾好好謝過,今日這飯就由我來請吧。”
“這倒不必,藥錢是賠你的,咱們可是倆不相欠。”少女吟吟笑道:“不過你是欠了這老板的銀子嗎?這半天……我可是全聽見了……”
“啊?哈哈……”彭岳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姑娘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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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缺錢使還跑到酒樓老板這裏來借,人家跟你非親非故的,會借給你才怪!”想起那日藥館之事。少女語氣中也有意帶了些嘲諷之意。
“姑娘說的是……”彭岳低頭讪笑道,心裏卻覺得古人和現代人都是一樣的,在錢這件事上可真是絕對馬虎不得。
“你要是缺銀子使,本姑娘倒是可以借你一些……”少女說着便從懷中摸出一大錠銀子,在彭岳眼前晃了晃。
彭岳自然是聽出了少女語氣中的調侃之意,心下也頗是無奈:“還望姑娘莫要取笑。”
少女見彭岳一臉尴尬的表情,也斂了開玩笑的心思,把銀子裝入了懷中,“那天醫館裏的那位少女……就是令妹,怎麽樣了,還好嗎?”
“沒什麽大礙了,多謝姑娘關心。”彭岳笑着說道,心想這少女雖然嘴巴毒些,心腸還是不錯的。
“你那日雖然對本姑娘态度不好,但是既然是令妹,也是情有可原,哈哈……本姑娘就不計較啦……”少女說着便笑了起來。
彭岳見少女這一番孩童心思,也跟着笑了起來:“姑娘寬宏大量,在下感佩……”
“你倒是挺有禮貌,開了你半天玩笑,你倒是不惱怒……”少女邊說邊伸出筷子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剛才說要請本姑娘吃飯,可是自己還找人借錢呢,哈哈……來,坐在這,看在你彬彬有禮的份上,今天這頓飯算本姑娘請你了!”
彭岳聽了這話,心裏也有些無語,心想你要不是個女的,我何必如此謙讓你。但是此時也不知道少女是不是還在開玩笑,一時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坐下,本姑娘沒和你開玩笑!”少女笑着用筷子敲了敲桌案。
“那在下就多謝姑娘了。”彭岳沖少女行了個禮,便屈身坐了下去,“已經見過姑娘好幾面了,還未曾問過姑娘芳名。”
見那少女有些猶豫,彭岳便率先開了口:“哈,我叫彭岳,字子睿,就住在京城。”
“本姑娘姓仇,名字喚作青歌。”
“好名字,青山之上,佳人曼歌。好意境。”心裏卻明白自己這狗屁不通的文采是該好好練練了。
仇青歌只是一笑,卻不揭穿,見彭岳這拘束而略顯呆傻的模樣,便有心開彭岳的玩笑:“我看公子謙遜有禮,氣宇非凡,不知現在可考取了什麽功名?”
彭岳也不好意思在美女面前露怯,打了個馬虎眼:“在下如今為吏部主事,額……”卻也不知該不該說沒有功名的事情。
“咦,我見公子年紀不大,不……如今該叫您一聲“大人”了,竟能入朝為官,本姑娘……啊……不,小女子還真是對您欽佩……”仇青歌說着自己也笑了起來,故意把小女子拖長了聲音。心裏也奇怪起來,因為她對這彭岳的談吐文思實在不敢恭維,但卻沒想到他竟已入朝為官了,在這個以科舉取士的時代,心中的驚訝之情自不必說。
“姑娘不必如此。”彭岳笑着擺了擺手,心裏卻對這個天真有趣的仇青歌多了些好感。
“大人年紀輕輕便已身居六部,我看日後大人前途不可限量啊。”仇青歌笑着說道。
“哪裏哪裏,姑娘說笑了。”彭岳只想快點把這個話題快點繞過去。“姑娘雍容華貴,才貌雙全,不知……可是……”彭岳正是坐在青歌對面,竟緊張地有些語無倫次。
青歌先是一驚,繼而一笑:“小女子出身小戶人家,大人不會知道的。”心裏已有七八分确定彭岳是想問這個,同時心中的驚詫之情也是越來越重:這個人的文思可真是不敢讓人恭維,但是怎麽就做到了吏部主事的位置上?
彭岳沖青歌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那……大人,我剛才聽着你好像是和那老板借錢……開酒樓?”仇青歌的語氣也變得不确定起來,“大人,您不是朝廷命官嗎?”
彭岳見青歌眼中淨是不解,不過倒沒有一絲鄙夷,于是耐心解釋道:“我……父母……已逝,家中只剩我和小妹,無甚餘財,而且官俸低微,實在是不得已。”
青歌也知道剛才說的有些失禮,見彭岳這樣說,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彭大人為官清廉,小女子甚是佩服,還望……還望日後大人也能如此。”
“那是自然,哈哈……”彭岳笑道,“不過姑娘倒不必對經商存在偏見,雖說”士農工商“等級分明,但在下不以為然,天下萬物,貴在流通。且商事與人便利,造福民衆。就連今日我與姑娘所食,莫不是商業的作用。農業固然重要,可土地畢竟有限,無法滿足過度增長的需求。但商業不同……”彭岳把自己現代那套商業理論講給了青歌,只是許多商業名詞解釋起來比較麻煩,但青歌聽得仍是不住點頭,連連稱奇。
彭岳越講越有靈感,把自己剛剛打算開飯館賺錢之後,再把錢投向紡織業,雇人織布販賣,并且開發運輸業,多買馬車,代為運輸來賺錢的想法全都說了出來。其中還參雜了一些宣傳廣告,改變服務等青歌不太聽得懂的東西。
眼見過去了半個多時辰,桌上的菜都已經涼了。
“而且,我幼時曾偶遇胡番,學了些新奇的菜式,可以加以推廣,應該會受歡迎的。”彭岳想想幸虧自己在現代時還是個做菜高手,那些現代菜系,就沖那個新奇勁兒也會受歡迎的。
“好好好……此法甚妙。青歌忍不住稱贊起來:“想不到大人不僅能做官,還有那麽些……怪心思。”青歌說着,眼睛裏也煥發出些別樣的光彩。
“莫非姑娘對此也有興趣?”彭岳見仇青歌對自己說的這些事聽得很入迷,不禁小心地探問起來。
“彭大人講的這些,小女子可是連聽都沒有聽過的,自然……是很感興趣……”仇青歌感覺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臉一紅,趕緊低下頭去。
“那姑娘對經商之事也有興趣?”彭岳見仇青歌回答得挺懇切,于是追問了起來,因為他感覺向這個仇青歌籌資比向這個飯館老板籌資容易得多,畢竟自己講得這些新奇事,很少有古代人能夠真正理解。而且他看得出來,這個仇青歌很有錢!
“還算有些興趣吧……”仇青歌有些猶豫地說道,“家父有時候也做些……經商的事……”
“哦……原來令尊是商人!”彭岳高興地說道,剛才他還以為仇青歌是大戶人家,不願從事這經商之事,沒想到仇青歌的父親竟然是商人,那這樣一來,豈不是好說了?
“不不不……”仇青歌連連擺手,“家父不是商人,家父只是在西北那裏……”
“哦哦……青歌姑娘,對不起,是在下孟浪了……”彭岳連忙向仇青歌做了個揖賠禮,他心想估計是仇青歌不願透露出自己的父親是商人的事,而且他父親還在西北那裏,估計是行商,這在古代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但是剛才仇青歌雖然是開玩笑,卻随便于懷中摸出一大錠銀子的舉動可是給彭岳留下了深刻印象,這對于一個普通人家來說肯定是不可能的,而且還說明了一個問題,仇青歌對金錢之事并不是太在意,至少她肯定很大方。
“啊……沒有關系……”仇青歌略顯窘态,“只不過家父在西北那裏……不方便透露,現在我寄居京城……嗯……”
“原來是這樣……”彭岳打個哈哈,心道可能是這個仇青歌無意于做生意,她的父親又不在身邊,如此一來,也不好強求了。
“那不知公子這飯館打算什麽時候開,我到時候一定要去看一看……”仇青歌笑着問道,想要緩解一下這尴尬的氣氛。
“啊……”彭岳輕咳一聲,稍稍整理了下衣袖,“我也想快些開,只是……只是缺些資金……”
“啊……原來是這樣……”仇青歌現在好後悔自己剛才問了那個問題,現在彭岳這樣說,自己該怎麽回答,這是有多尴尬。自己明明知道彭岳缺錢,卻還這樣問出來,這不是給自己找難題嗎?
“姑娘,如果你真的對經商之事有興趣,不妨……不妨一試……”彭岳小心地觀察着仇青歌的神色,他現在也很矛盾,盡管他在沉默的仇青歌身上看得出她并不是很願意,但是他知道說服別人并不定比說服她簡單,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不妨厚着臉皮再試一試。
“大人,你要是真的缺錢,我倒是可以幫助一下你……”青歌用手摸了摸發簪,以掩飾自己的尴尬。仇青歌剛才聽彭岳講的這些,覺得此人甚是與衆不同,不禁對他産生了好奇心。而且自己确實對經商之事比較熱衷,聽彭岳講起開辦酒樓之事,覺得甚是有趣,但是和他合作開酒樓的事,自己卻萬萬沒有想過。畢竟相識不久,就算自己平日不太信奉那些禮教規俗,她可以調侃彭岳這樣一個不熟悉的男子,也可以因為對他有點好感就主動請他吃頓飯,但是和一個男子合作做生意的事她是萬萬做不出的,所能做的也只是借他些錢財罷了。
“哦……那如此便多謝姑娘了……”彭岳連忙做了個揖以示感謝,“姑娘肯解我這燃眉之急,在下真是感佩至極,在下來日一定好好報答姑娘……”彭岳一口氣說了一大堆感謝的話。
“大人不必如此客氣……”仇青歌被彭岳這一通隆重的感激之語說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實借些錢給大人應急也沒有什麽,大人貴為朝廷命官,肯這樣……低聲下氣找我一個小女子借錢,小女子……也是榮幸了……”仇青歌說完,便掩口嗤嗤地笑了起來。
“姑娘說笑了……”彭岳自是聽出了仇青歌言語中的戲谑之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我哪裏算什麽朝廷命官,要真是什麽朝廷命官,就不會為這點小錢發愁了……”
仇青歌見彭岳這種窘态,不禁笑出聲來:“大人仁義,能把這錢借給大人應急,我也是不虧……”
彭岳聽到這,立馬正了正姿勢:“姑娘放心,在下真的是當朝吏部主事,絕對不會蒙騙姑娘,等到我收回了本錢,自是會加倍還給姑娘。”
“啊……我沒有懷疑大人的意思……”仇青歌趕忙止住了笑聲,“想來應該是沒有人敢冒充朝廷命官的,除非……他不想要這條命了……”
彭岳聽她說話,不禁一愣:“啊……對……姑娘說的在理……”彭岳不禁暗暗驚奇于這位仇青歌姑娘的膽色了,做起事來就不同于自己對古代女子的認知,說起話來也是毫不顧忌。不過想到鬧市上和藥館的事,猜測着這個叫仇青歌的姑娘性格應該是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做出這些事,說出這些話也不奇怪,要不然自己去哪裏找肯借給自己錢的“冤大頭”?,自己總不能千裏迢迢地跑到鎮江府去找楊繼思借錢吧?
“大人是朝廷命官,想來以這種身份經營酒樓,恐怕不妥吧?”仇青歌笑着問道。
“确實如此……”彭岳憨憨地笑道,不知為何在這個仇青歌面前,自己竟顯得有些局促緊張,“我會讓家妹幫忙打理生意……”
“你是說那個小姑娘?”仇青歌不禁想起了那天鬧市中那個還有些稚嫩的小女孩,“她能做生意嗎?不要把本金都賠進去,哈哈……”
“啊……其實我也有些不放心,只不過也沒有其他人……”彭岳盯着仇青歌,“不知道姑娘有沒有意願一起打理生意?”彭岳心想仇青歌家裏既然是經商的,那麽仇青歌應該也感謝興趣吧,耳濡目染的,最起碼比紫菱靠譜。當然,彭岳倒不是想讓仇青歌打理生意,他也不太信任,只不過是想通過仇青歌搭上她父親那條大船。
“啊?”仇青歌被問得一愣,繼而連連擺手,“小女子可不成,我只是應承了借錢給大人,可沒有說其他的事,至于生意上的事,大人還是另請高明吧……”
“那好吧,那就先這樣吧……”彭岳也聽出了仇青歌的語氣,心知是不可能了。況且人家都答應借錢給自己了,就不要奢求的太多了。
“如此……,那便說定了。”仇青歌趕忙止住了話題,生怕彭岳再提出什麽奇怪的要求。
“嗯,這便說定了……”彭岳笑着說道。
“今日天色不早了,我送姑娘回家吧。”彭岳眼見這都快一個時辰了,怕紫菱在家裏着急。
“謝大人好意,這倒是……不必了。”青歌聽到彭岳突然提出送自己回家,心裏甚是詫異。并且彭岳的這種種表現,已經打破了自己對官員的認知了,她沒有想過會有一個朝廷官員會是像彭岳這個樣子。
“那好,以後姑娘有時間,還望駕臨寒舍做客。”彭岳拱了拱手,便要告辭。
“啊……”聽到彭岳邀自己家中做客,青歌更是一驚。但看彭岳眼神真誠,舉止坦然,也不像個輕浮之人:“那……好的。”青歌微喘着粗氣,假裝看向窗外。
彭岳倒沒有多想,在現代和女生吃完飯送她回家回宿舍不是很正常的事嘛,請她到家中做客也不過是寒暄客氣罷了。
可青歌雖然性格較一般女子來說剛強些,但畢竟是一個古代女子,哪能不對彭岳之舉想入非非:“莫不是彭大人對我……可我們只有幾面之緣啊……”
看看窗外,樹枝上倆只喜鵲叽叽喳喳,好不惬意。青歌含羞一笑,手托香腮,輕嘆一聲,陷入了無限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