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拜訪嚴嵩(下)

“據我所知,嚴大人和仲文真人私交不錯?”彭岳話說得輕松,目光卻是一直緊緊地盯住嚴嵩,生怕落下他什麽神秘的表情。

“這……只是認識吧,難道彭大人私下和仲文真人沒有走動?”嚴嵩故作坦然地說道。

“嚴大人,明人不說暗話,我既然說出來了,肯定就不會真的只是一種探問,嚴大人也沒有必要對此隐瞞吧?”彭岳故作輕松地笑笑,“仲文真人入仕之前,便在南京與嚴大人有過偶遇,并因此結識,六部之中,仲文真人與禮部的關系最為緊密,這一點也毋庸置疑吧?”彭岳娓娓道來,一旁的嚴嵩也只好笑笑不說話,頭也一點點地低了下去。

“不知彭大人為何突然提及此事啊?”嚴嵩在一旁聽着彭岳說完所有的話,終于開了腔。

“哦,我既然提出來了,也就沒有必要向嚴大人遮遮掩掩。”彭岳長舒了一口氣,繼而滿面笑意地看着嚴嵩,“皇上現今對仲文真人無比寵信,我想如果我上完奏章,這時候仲文真人也在一旁說上幾句,皇上應該會有所觸動吧?”

“這……仲文真人平日不喜政事,皇上對此……也很滿意,所以我認為……仲文真人應該不願意言及此事。”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嚴嵩也不能再虛詞假意地說什麽“你可以去找仲文真人說一下”之類的話了。彭岳的用意很明顯,他想讓自己去找陶仲文說,可是嚴嵩心中對此确實是抵觸的,他不想因為彭岳而欠下陶仲文那麽大的一個人情,而且他也不确定陶仲文到底會不會幫忙。

“對,這我知道……”彭岳頗有深意地看着嚴嵩,“仲文真人潔身自好,和朝中大臣都鮮有來往,當然,這其中也包括我,不過對于嚴大人來說,可能就不是這樣了……”彭岳這話說的就頗值得玩味了,一方面表明自己這件事是“賴上”嚴嵩了,另一方面也點明了嚴嵩與陶仲文的親密關系,這就有種抓“小辮子”的味道了,畢竟這種話好說不好聽。

“彭大人擡舉我了,我與仲文真人雖有些交情,但是也不像彭大人所說那般,其實只是……官員間正常的交往罷了……”嚴嵩随即頓了頓,也閉了口,因為他知道這種事情解釋得越多,顯得就越不好,因此也能在一旁添點尴尬的笑聲了,“彭大人應該也清楚,這件事……我真的很難做……”

“這我知道,所以我一開始也不好意思向嚴大人開口……”彭岳顯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可能此時我才登門拜訪,确實是誠意不夠啊,看來是我自己的錯……”

“彭大人這是哪裏的話,今日你能來這府上,我就很高興了,何來誠意不足之說?”嚴嵩應酬般地笑道,心裏卻對彭岳這種流氓行徑無可奈何。他表面上是說錯在自身,誠意不足,實際上不還是暗指自己不願幫忙,如果自己真的就這樣送客了,恐怕以後相交起來就麻煩了,嚴嵩此時心裏是真矛盾。

“嚴大人千萬不要這樣說,真是折煞我了。”彭岳笑着說道,手心裏卻是出了汗,自己剛才的話說的确實有些“冒險”,他真怕嚴嵩剛才直接起身送客了,“其實确實是我誠意不足,今日登門過于匆忙,也沒帶什麽像樣的禮物……”

“彭大人這是哪裏的話,難不成來我這府上還必須得帶點東西不成?”嚴嵩在一旁笑着應着,卻見彭岳從懷中掏出了不知什麽東西,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塊玉佩。

“身上也沒帶什麽值錢的東西,只有這塊玉佩還拿得出手……”彭岳笑得有些尴尬,“改日登門拜訪之時,一定帶些輕便的禮物……”

“我沒看錯的話,這是和田玉吧?”嚴世藩笑着往近前湊了湊,看那塊玉晶瑩剔透,在陽光的映襯下閃出異樣的光澤,“還是塊白玉,好東西……”

“東樓好眼光……”彭岳笑着舉起了玉佩,“這玉也不算值錢,以後必攜重禮拜訪……”

“彭大人這是幹什麽……”嚴嵩回頭瞅瞅嚴世藩,見他向自己遞了個眼色,連忙笑着站了起來,“彭大人要是如此那就見外了。”

“嚴大人莫要在意,只是一個見面禮……”彭岳笑着指了指一直老老實實坐在下首一言不發的嚴夢筠,“這是我初次見嚴姑娘,寶玉配美人,這塊玉就送給嚴姑娘了……”彭岳看着一聽自己說話就緊張地擡起頭來,又慌忙低下頭去的嚴夢筠,心中不禁一陣笑意:送女人東西總是沒錯的,先把你女兒搞定,你女兒把東西收下了,你總不好意思不幫我忙吧?

“爹……”嚴夢筠有些怯怯地看看嚴嵩,好像正等着他拿主意,手卻不由自主地扯起了衣襟。

“彭大人一片好意,你就收下吧。”嚴嵩笑着揮揮手,“而且彭大人都拿了出來,如果我再不收下,豈不是我的過錯?”

“嚴大人客氣了……”彭岳笑着舉起玉佩,看着那個低着頭略顯慌張向自己走過來的嚴夢筠,彭岳心中不禁一陣感慨:這丫頭和自己老爹、老哥可真不像。

“奴家……奴家謝過彭大人。”嚴夢筠雙手捧着舉過頭頂,彭岳感覺自己眼前嚴夢筠的發絲都一顫一顫的。

“嚴姑娘不必如此,一塊普通的玉而已……”彭岳邊說邊把玉佩輕輕放到了嚴夢筠手中,卻見此時嚴夢筠忽的擡起頭來,目光對視,更顯焦灼,她看着自己好像是看見什麽駭人的物什似的,再次急急地避開了,不過恍惚中彭岳卻嗅到了一抹香氣。

“謝過彭大人。”嚴夢筠避開彭岳的目光,言語中也不顯局促了,不過彭岳還是聽得出來那不似平日的略微加快的喘息聲,不過這一切略顯尴尬的事物都被她優雅的一舉一動遮蔽了。

“彭大人,今日就先留在這府上,不要回去了吧?”嚴嵩在一旁插話道。

“嚴大人好意,在下謝過了,不過今日真的有些不便,就不在這府上叨擾了……”彭岳拱手行了個禮,心中卻打定了主意不能留在這裏。雖說在一起吃吃飯真的有利于增進情感,但是彭岳确實不是來這裏拉關系的,他也需要回去好好考慮一下這件事,想想接下來該怎麽做。而且他知道此時嚴嵩父子心中也是這種想法,他們也需要商量一下,對發生的這一切有一個好的定位。

“彭大人,留下來吃個飯總是可以的吧?”嚴世藩在一旁笑着說道。

“多謝東樓好意,不過今日來得匆忙,實在不好意思再多打擾了……”彭岳笑着推卻,心中卻也猶豫起該不該留下來,因為他發現嚴氏父子的挽留還是挺有誠意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等以後再有機會了。”嚴嵩見場面有些尴尬,自己倒是率先站出來了。

一番客套,彭岳終于被嚴氏父子送出了門。

“看來這個彭岳也不是很會做人啊……”剛剛關上大門,轉過身來,嚴世藩就和他老爹發起了牢騷,“既是有求于您,就不該是如此态度,話說得不算客氣,而且禮數也不夠周到,難道真的沒有時間留下來吃頓飯嗎?”

“今日他有求于你,難道就保證明日你不會有求于他?”嚴嵩說話時并沒有看嚴世藩,反而好像是在想着自己的事情,“不過彭岳的态度确實是有些令我驚奇,他有求于我是真的,不過……他好像并不打算結交于我們,這點他想隐藏,但是根本隐藏不住。”

“爹,既然如此,那我們幫不幫他?”嚴世藩一腳邁進了門檻,卻見嚴夢筠還坐在剛才那個地方,手裏攥着那塊玉還有些不知所措,不過嚴世藩現在倒是沒心思管這種事,“爹,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認為我們就不應該幫他,咱不能做賠本的生意,撈不到好處,幹什麽要幫他?”

“話不能這樣說,畢竟你現在也不知道他心裏真正的想法……”嚴嵩坐在那裏,顯得也有些遲疑,“你總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前赴後繼地往你這裏跑,而且輕易跑到咱這邊的,有幾個人能真正有幫襯作用?現在彭岳的官銜并不比我低,而且他比我年輕得多,你總不能指望他輕易就低聲下氣地居于你之下吧?”

“話是這樣說,但是……我總覺得不舒服……”嚴世藩向前探了探身子,“而且您總不會真的幫彭岳去求陶仲文吧?我總覺得這件事有些不靠譜……”

“這件事還要往後再看看,既然彭岳的态度拿不準,那我也沒有必要表現出明朗的樣子……”嚴嵩坐在那不知不覺地用手指揪起了胡子,“你說的也對,咱們不能做虧本的買賣……也不是買賣不買賣的問題,這是一盤棋,不能走錯,必須要搞清楚彭岳的真正想法,不然絕不能出手。”

“其實彭岳的想法很好,眼光也很毒辣,按現在的情況看,把主意打到陶仲文身上,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嚴嵩也沒等嚴世藩說話,便在一旁自顧自地分析了起來,“不過這件事我做起來也是為難,雖然我與陶仲文的交情不錯,但是拿市舶司的事去求陶仲文,還真不知道他肯不肯答應,就算答應,這個人情……我欠的也是太大了……”

“爹,既然如此,您到底打算怎麽辦?”嚴世藩有些沉不住氣似的在一旁問道。

“我說了,要看彭岳以後的表現,如果能過借此将彭岳拉過來,這個忙當然要幫,如果彭岳無意,只是想找我幫個忙,那麽這件事我也只好虛與委蛇了……”

“怎麽個虛與委蛇?”

“這個……這個實際上是我對此沒有十足的把握……”嚴嵩撚撚手指,“我怎麽能夠保證陶仲文一定會答應我,關鍵就在于我怎麽出力了……陶仲文我自然會去找,只不過要是彭岳并沒有合作的意思,那麽那次晤面就只不過是敘敘情誼罷了,要是彭岳肯合作,我自然是會盡力去說服陶仲文,他彭岳的誠意多一分,我出的力自然也就多一分,不過這結果我确實是不敢保證……”

“那就如此吧,不過不知道彭岳接下來會怎樣?”

“放心吧,幾日之內,彭岳必定會再來這裏……”嚴嵩笑着說道,“他說了嘛,必攜重禮再次拜訪,這絕對不是個虛口應付,他也不傻,自然知道辦事需要錢的道理,這接下來的禮物,就是看他彭岳心意的第一關了,哈哈……”

“不過今天彭岳送給夢筠妹子那塊玉佩的時候,我倒是吃了一驚,難不成他一早算準了夢筠妹子會出來見他,所以才提前準備了那麽一份禮物?”嚴世藩在一旁不解地說道。

“這倒不會,那玉佩顯然不是提前準備好的,如果真的想要送人,怎麽會那麽随便地往懷裏一揣?估計只是恰好帶在身上的一個物件……”嚴嵩在一旁輕聲說道,“不過當時我确實也有些驚奇,他根本沒有必要送給夢筠,莫不是……”

“爹爹……”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原來是嚴夢筠正坐在那裏揉搓着衣角,“爹爹,要是沒有什麽事,我就先進去了……”再擡起頭來,嚴夢筠臉上紅撲撲的,顯然,屋子裏的熱氣沒有那麽“嚴重”。

嚴氏父子在那裏唠唠叨叨的,卻一直沒有在意坐在一旁的嚴夢筠,嚴夢筠性子柔弱,二人沒說什麽,她就在那裏一直老老實實地坐着。可是二人說話越來越沒顧忌,一會就拐到了嚴夢筠身上,嚴夢筠聽着聽着便感覺臉上有些臊得慌,于是便開腔說了話,想要逃到一邊去。

“哦……夢筠……”嚴嵩這陣子光和嚴世藩說話,倒是把嚴夢筠給忽視了,這時候見嚴夢筠坐在那羞羞答答的樣子,臉上不禁泛起了笑意,“夢筠,你感覺剛才那位彭大人如何?”

“嗯?”嚴夢筠眉頭微蹙,臉上也顯出一股疑惑之色,“爹爹為何問我這個問題?”

“夢筠妹子,不許打斷,就說說你對剛才那個彭岳的看法。”嚴世藩歪在椅子上笑意吟吟地說道。

“嗯……非禮勿視,我……我沒仔細看……”嚴夢筠抿抿嘴唇,“我也不知道他是個什麽樣子……”

“妹子,你這話說得可就有些欺心了……”嚴世藩笑着說道,“我剛才就一直看你,你可偷偷瞟了人家好幾眼,還有,他送你玉佩的時候,你敢說你沒看清楚?”

“你……”嚴夢筠睨了嚴世藩一眼,便在那裏嘟起小嘴不說話了。

“我看那彭岳也是如此,你一出來時,他看得都出神了,臨走還非要送你個玉佩,肯定不懷好心!”嚴世藩一談起這個話題,瞬間來了興致,“肯定是喪妻已久,心也閑不住了,然後就看上我妹子漂亮了,哈哈……”

“爹,你看哥……”嚴夢筠羞紅着臉,輕啐嚴世藩一口,幹脆轉過身子不去看他了。

“藩兒,不許胡說……”嚴世藩一通混話說得嚴嵩那張老臉也泛起了血色,再看嚴世藩那一臉淫笑,嚴嵩也不好說什麽,自己也側了側身子不去看他了。

“夢筠,爹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你,覺得彭岳這個人如何?”

“嗯……他很年輕……”嚴夢筠顯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剛才爹說他和您官階差不多,女兒沒有想到……”

“還有呢?”

“他……他生的……很有威儀……”嚴夢筠想了想,還是把“生的俊俏,照的好看”之類的話咽在了肚子裏,她總覺得用這種話來形容一個大官有些不合适。

“什麽?”嚴世藩在旁邊一口茶水都噴了出來,“他有威儀?我一直覺得彭岳長得缺股威嚴,一點也不威嚴,要是臉上再多抹兩層粉,幹脆可以把他扔到……算了,反正他就是沒威儀……”嚴世藩不知道是因為自己長得醜,還是什麽原因,一聽別人,尤其是他妹妹誇彭岳的長相,嚴世藩就氣不打一處來。當然,要是嚴夢筠直接說彭岳長得好看,嚴世藩也沒話說,可是嚴夢筠說彭岳有威儀那就是話柄了,因為彭岳長得就是缺少那麽股威嚴勁兒。

“你說你這看得都是什麽,爹的意思是問問你彭岳其他方面,這個……這個……總之你說點別的……”嚴世藩還在一旁喋喋不休的。

“沒事,說什麽都行……”看着嚴夢筠這個樣子,嚴嵩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還有別的看法嗎,比如剛才我們談話的時候?”

“嗯……其實剛才爹爹談論的事情,女兒……都沒聽明白……”嚴夢筠有些羞赧地答道,“不過……不過女兒感覺他說事情時候的樣子……還蠻認真的……”

“得,左繞右繞還是這幾句話……”嚴世藩氣鼓鼓地揮揮手,“算了,我不聽了……”說罷,竟拂袖出門去了。

“爹,我說錯什麽了麽?”

“沒,沒說錯,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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