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古往今來，歷朝歷代中都有太多的貪官，他們搜刮民脂民膏，貪污救災銀兩甚至是糧食，并且黨羽衆多，從朝廷位高權重的大臣到地方小小官員，一層一層的謀利剝削，以至于皇帝打開國庫分給老百姓的銀兩，經過自上而下一輪之後，要麽是只餘下一丁點，要麽是在逐層貪污中已經消耗殆盡。
此次甘州黎陽水災，為求治水赈災，皇帝曾撥下三百萬兩銀子。
這位知縣大人，估計是因為不願意拿百姓救命的銀兩，得罪了某位或者某些官員，才會被軟禁在自己的縣衙中，他雖然是小小縣令，但總歸都是朝廷命官，大約是事态緊急他的頂頭上司們還未來得及給他安排一個合理的死法吧。
思及至此，宋以楓臉色陰沉，站在原地。
往日聽聞這等事，他大多是無能為力的，但這次既然被他碰上，便不能依舊裝作無事發生。
“湯叔叔。”宋以楓喊人。
湯無名聞言向前走了兩步，颔首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宋以楓道：“把我們的銀兩，幹糧以及藥品，統統分一半出來留給災民。”
“是，公子。”
湯無名領命，迅速回到馬車，從裏頭翻出來他們此行帶的所有東西，手上動作迅速的将幹糧和藥品分別分成兩份，又将各自一半的藥品幹糧包裹在一起，将一份留在馬車上，另一份則提在手中，回到人群。
宋以楓接過湯無名遞來的包裹和錢袋，環顧四周，朗聲問道：“這裏有人認識藥材嗎？”
人群一陣沉默。
片刻後，自人群中緩緩走出來一位姑娘，那姑娘左邊臉頰上一抹黑，大約是泥土，一張俏臉看上去狼狽不堪。
那姑娘在宋以楓面前站定，道：“我家以前是開藥鋪的，因而認識一些藥材。”
宋以楓走上前去，将包裹遞給她，随後又從錢袋中摸出些銀兩，一并交給這位姑娘。
“那便好，這些藥材你看看有什麽能用的，幹糧也分給大家，需要什麽東西便拿着這些銀兩去買。”
那姑娘接過宋以楓遞來的東西，将包袱抱在懷裏，一雙眼睛感激的看向宋以楓，咚的一聲跪在宋以楓面前，給他磕頭道：“小女子多些恩公！”
人群中也有一聲沒一聲的傳來感謝的聲音。
宋以楓忙去拉姑娘起來，“姑娘別客氣，快去看看還有沒有人病着，餓着。”
姑娘聞言匆忙從地上起來，抱着包袱就往人群裏頭鑽。
她知道有一個人，被河水淹過之後發燒已經兩天了，她得趕去救人。
眼見着那名姑娘鑽進人群，宋以楓松了口氣，只因他确實不擅長應付這種情況。
“好了，大家都去歇着吧，散了散了。”
宋以楓招呼人群散開。
人群慢慢散去，将那頭男孩和雲如雁暴露出來，宋以楓三步并作兩步，便走到了兩人身旁。
男孩哭的累了，癱坐在母親身旁，這會聲音已經小了許多，就着花貓一般髒兮兮的臉頰有一下沒一下的抽泣着。
雲如雁蹲在他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給他順氣，時不時安慰他兩句。
人死不能複生，男孩的母親是為了能讓兒子活下去，剩下唯一的食物活活被餓死。
宋以楓實在佩服這位母親。
這若放在尋常情況，宋以楓說不定于心不忍，會将男孩帶在身旁，不說保他一輩子榮華富貴，保他修身養性将來做個可用之才還是可行的。
但是，宋以楓情況特殊，他和雲如雁都無法收養這個孩子，湯無名更是日夜守着皇城，不是個合适人選。
“阿雁，我們先幫她埋葬了母親，再幫他物色一戶好人家收養吧。”
宋以楓搭上雲如雁的肩膀，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所能為這個男孩做的，僅僅是如此了。
雲如雁沖他點點頭，又轉過去問男孩：“小家夥，你叫什麽名字啊？願不願意讓姐姐幫你，讓你母親入土為安啊？”
男孩瞧着雲如雁溫柔的臉，吸吸鼻子哽咽道：“我姓李……我，我娘叫我李娃。”
農裏人家的孩子，大多都是這麽叫的，也沒個正經名字，雲如雁倒也不介意。
“好，李娃乖，那我們現在就去，帶你娘找個好地方，讓她安葬。”
雲如雁從袖口抽出帕子，捧着李娃的臉，絲毫不介意男孩臉上髒兮兮的，她想捧着珍寶一樣，小心翼翼飛幫李娃擦拭臉上的淚水和泥土，并且輕聲細語地安慰李娃。
李娃聽着雲如雁柔聲細語的講話，小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點一點向她靠去。
這個人身上很溫暖，溫暖的就和他母親似的，讓他禁不住想要接近她。
李娃最終雙手一揚，死死将雲如雁的脖子抱住，生怕對方跑了似的，還用雲如雁幫他擦幹淨的臉頰，親昵地在對方的臉上蹭了蹭，喉嚨中發出小貓一樣嗚咽的聲音。
雲如雁收了帕子輕輕笑着，她索性雙手下滑，托着李娃的雙腿，一用力便将男孩整個抱了起來，一大一小兩個腦袋靠在一起，互相感知着對方身體的溫度。
宋以楓見兩人宛若母子一般親昵，長時間皺着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
“走吧。”
宋以楓輕聲說道，轉身拉了下雲如雁的衣擺又松開，率先走向離開寺廟的方向。
雲如雁抱着孩子，跟在宋以楓後頭走了。
湯無名則主動走上前去，半蹲下将李娃母親已經冰涼僵硬的身軀攔腰抱起，跟在兩位主子後頭，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個小寺廟。
幾人走出擁擠滿災民的小寺廟，途中經過馬車卻并未停，他們想要在不遠處為李娃母親尋一個地方做墳。
然而走出寺廟後，他們便發現這不是容易的事。
這寺廟周圍多的是暴屍荒野的屍體，因水災後的病無從醫治死亡的人有很多，這裏不少都是。這滿地的屍體中，少數保存完整，很多甚至都周身開始腐爛，尤其是貼地的部分，更是發出熏天的惡臭。
雲如雁嘴巴微張做出驚呼狀，随即迅速将手掌心覆到李娃臉上，将男孩的視線遮蓋住，不讓他看到這宛如人間煉獄的場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