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楔子 (3)

衍修長的手指拈了拈那顆棋子,淡淡地說了聲:“我又不是她。”而後沉着臉就上樓了,留下江長淮和徐莉面面相觑。

徐莉一臉不解:“這孩子叛逆期會不會來得太快了些?”

江長淮讷讷道:“我們兒子好像從小就跟別的孩子不太一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江衍走上樓,點開臺燈,想找本書看,但一坐在書桌前,就看到了對面的窗戶,粉色的窗簾被拉開,暖黃色的燈光傾瀉而出,沈溪正一個人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沈溪沈溪,怎麽哪裏都是沈溪。

自從那年的櫻花雨以後,江衍每年都在期待着櫻花雨裏的女孩。

他原先的設想,本不該是這樣的,更可怕的是,他發現哪怕沈溪不跟在他身邊,滿世界也都是沈溪。

他的朋友會跟他談沈溪,有的說她可愛有的開玩笑說沈溪是不是你們家養的呀,他的父母會在飯桌上談沈溪,連老師也會跟他說,沈溪最近數學成績有點下滑,你要幫一下她。

這種無處不在的感覺,讓江衍心煩意亂,心煩得在下棋時還是會去看對面那扇窗。

江衍躺在床上吐了兩口氣,跑到了別墅區的小公園裏,坐在石椅上發呆。

沒過多久,就看到沈溪穿着很單薄的小裙子跑了出來,坐在秋千上晃啊晃。

沈溪明顯也在發呆,都沒注意到江衍就坐在她附近。

江衍原本想等沈溪走了,他再走,沒想到她一待就是半個小時。月光溫柔得很,軟軟地映在小姑娘的身上,她低垂着腦袋露出大片白皙的脖頸,江衍不自覺地咳嗽了一聲。

沈溪吓了一跳,回頭看到是他,才松了一口氣,臉上立馬換上了笑容:“小江,你怎麽也在這裏啊。”

江衍神色冷淡地回答:“你怎麽大晚上的一個人在這裏。”

沈溪捧着臉,說:“人家很緊張嘛。要一個人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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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最近看的漫畫裏學的新招式,每當女主角要參加重要比賽時,總要出來靜靜,但她其實也不知道靜靜是誰。

“嗯,你加油。”江衍應得有些敷衍。

沈溪卻彎眼一笑,眸中都是細碎的笑意:“好呀好呀我會加油的,不過小江哥哥,你明天真的不來看哦。你還從來沒看過我跳舞呢,你要是來了我肯定會表現得更好的。”

江衍略有些別扭地扭過臉,他看過她跳舞,看過好多次好多次,為了避免以後還繼續這樣地看下去,江衍還是頗為堅決地回了一句:“我去不了,我要去曲師傅那裏。”

他撒了謊。

沈溪有點遺憾地垂頭,但很快就又笑了:“也是呢。我媽媽說小江哥哥你現在都是參加全國的比賽了,我現在還只是參加這種小比賽呢。”

江衍想再說一句什麽,沈溪已經開始自言自語:“小江你還參加了數學競賽,還有那個什麽科學比賽,都是全國性的,小江哥哥你怎麽這麽厲害呢。”

江衍怕她再發散下去,只好說:“走吧,很晚了。”

“嗯。”沈溪笑了笑,踩了踩地上的兩片落葉,才往回走。

她走在前面,江衍走在後面,夜晚的風微微地刮起,江衍總覺得前頭蹦蹦跳跳的沈溪穿得有些單薄,他拉下自己運動服的拉鏈,又覺得有點不合适。

短短的一段路,江衍在沈溪後頭,脫外套穿外套折騰了好幾次,“沈溪”兩個字終于喊出口時,沈溪已經到了家。

沈溪回過頭,聲音愉悅地同他打招呼:“小江哥哥,再見。”

她聲音清脆得很,江衍回家時,徐莉就站走廊上說:“啧啧,原來是去約會了啊。”

江衍皺了皺眉,心中莫名地添了些惱意。

這種惱意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上午,徐莉和江長淮催促了江衍好幾次,他還是一個人不動如山地在書房練棋,最後徐莉和江長淮悻悻地走了。

江衍手上拈着一個棋子,久久就下不下去,江長淮也許沒看出來,他自己知道,他這盤棋,下得糟糕極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9點半的時候,江衍終于還是推掉了那盤棋,拿着外套沖了出去。那時候他并沒有太多的零花錢,從錦江華庭跑到了公交站,等了好半天才擠上20路通往大劇院的公交車。

江衍沒怎麽坐過公交車,江長淮是江城最早有自己的車的一批人。

在此之前只有偶爾想自己去書店,江衍才坐公交。

高峰期,公交車堵了好長一段時間,江衍花了一個多鐘頭才到了大劇院,就看到陸陸續續地有家長牽着孩子從大劇院出來。

已經散場了。

大劇院門口貼着一張海報,穿着芭蕾舞衣服的小姑娘正優雅地彎腰,背影有些像沈溪,江衍看了一會兒,還是默不作聲地回去。

他回家,花了更久的時間,到家時,以為徐莉會問他去了哪兒,結果徐莉只是一個勁地坐在客廳裏嘆氣。

徐莉說:“溪溪今天上午感冒了,在舞臺上頭暈摔倒了,韌帶嚴重拉傷,現在還在醫院呢。”

江衍鼓膜像是突然被蒙上,徐莉後面說的話,他都沒太聽清,大意大概是沈溪以後不能再跳舞了,可憐小姑娘練了這麽多年,也有天賦。

江衍突然就想,如果他昨天晚上替沈溪披上那個外套,她是不是就不會感冒了呢。如果他讓沈溪不要堅持,她是不是現在就不會受傷了呢。如果他去看她,是不是就像她自己說的,她會表現得更好了呢。

江衍去醫院看沈溪時,沈溪已經跟個沒事人似的笑嘻嘻地吃巧克力蛋糕了。看到他還挖了一小勺,遞給他:“小江哥哥,你要不要吃,好好吃嗒。”嗓音有些沙啞,沈溪很快就紅着臉收回手,“啊我感冒了,會傳染。”

江衍的心陡然就被揪了一下。

在那之前,他好像對世上的一切都沒有什麽感覺,但是那個時候,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疼痛,張口的聲音柔軟得不得了:“腿還會痛嗎?”

沈溪點點頭,又搖搖頭,眼睛裏始終帶着細碎的笑意:“小江哥哥,你來看我,曲師傅會不會怪你啊。”

江衍垂頭,低聲說:“小溪……”

來看沈溪的人很多,一撥又一撥,江衍一些想說的話就沒有說出來,倒是沈溪說了很多,都是回答客人的問話,始終是樂哈哈的:“就是太緊張了嘛,感冒還一晚上沒睡,就暈倒了。反正我也不想跳舞啦。嘻嘻,我以後要跟小江哥哥學圍棋。”

“跳舞可累了,以後不用壓腿了。我麻麻也說學到十三歲就差不多了。”

“嗯啊,以後我也要考江城外國語中學。我麻麻說小江哥哥肯定可以上外國語中學,然後上p大……”

江衍聽着微微還有點臉紅,換做以前估計早跑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對沈溪的歉意,他一直坐在沈溪旁邊,一口一口地給沈溪喂巧克力蛋糕。

沈溪說話口無遮攔,但是吞下第一口小蛋糕時,耳根子也有些熱,軟軟地埋怨了一聲:“人家只是腿受傷了,又不是手。”

江衍睨她一眼。

沈溪揉着肩膀哼哼唧唧,倒抽了一口涼氣,把那塊小蛋糕全吃了下去,揉了揉肚子:“嘤嘤。我吃這麽多,以後又不能跳舞,肯定會發胖的。”

江衍放下空的蛋糕碗,終于還是問了一句:“沈溪,真的不想跳舞了嗎?”

沈溪愣愣地看了江衍一眼,這幾年,他已經很少用這樣的聲音和她說話了,午後的陽光正暖,少年坐在陽光裏,一雙眸子泛着溫和的光。

沈溪眼睛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江衍拍了拍她的背,沈溪俯下身子,幽幽地哭,而後越哭越是大聲:“小江哥哥,怎麽辦呀,腿真的好疼,醫生說以後很久都會是這樣,不能站太久,不能坐太久,好像好不了了……我這麽多年好像就只學會了跳舞。”

“沒有舞蹈特長,我肯定考不上江城外國語中學,不能和你上一個學校了……”

“嗚嗚嗚……”

沈溪滿不在乎地笑了一整天,那個時候,對着江衍,終于哭了出來。

末了,還說了一句:“嗚嗚嗚,小江,我還要吃巧克力。”

☆、Chapter 6

巧克力蛋糕吃完了,在靜谧的醫院裏,沈溪哭得很傷心。

江衍只好一句一句地安慰她:“沒事,還有一年,好好學,去哪個學校都不難。而且你還會其他的東西啊……”

沈溪猛地擡頭,咬唇,有點兇巴巴地問:“你說我還會什麽?”

江衍:“……”

他一直都是沉默的人,編不出什麽太好聽的話,沈溪的唇咬得越發用力,江衍很不安,道:“沈溪,對不起……”他絮絮叨叨地跟沈溪說,昨晚沒有送她衣服,今天早晨來得太晚。

一字一句,沈溪聽得很認真。

沈溪彎了彎眸子:“不怪你,是我自己昨晚緊張得一晚上都沒睡。不過,小江哥哥,原來你早上來看了呀。”

江衍輕咳了一聲,又解釋道:“沒趕上。”

沈溪努了努嘴,從書包裏掏出本子和筆,指揮着江衍寫下了“江衍欠沈溪一件事”。

少年的字跡端正灑脫,一筆一劃都有風骨。

沈溪破涕為笑,大眼睛閃亮閃亮,揮舞着那張紙說:“我要馬上兌現,我什麽都不會,以後我想學什麽,小江你就要教我什麽。”

這基本就是一件事換一百件事的把戲。

江衍淡淡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沈溪黑色如瀑布般的長發,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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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說她要考江城外國語中學的時候,闵柔有點驚訝。

等到江衍拿着兩本數學題到沈家時,闵柔就一點也不奇怪了,踩着拖鞋就跑去跟徐莉唠嗑:“我的天,你們家小江比老師還好用啊。”

江衍确實比老師好用。

因為作為一個平常乖乖聽課長得貌美如花的小朋友,老師其實不太兇沈溪,她考得不好,老師也覺得可能小姑娘天賦就是如此了。但是江衍不是,江衍太知道沈溪那種課本裏頭套漫畫、期末考前畫重點的小伎倆,所以他一臉平靜地把兩本厚厚的數學題甩在了沈溪的桌面:“這個月都做完。”

沈溪苦哈哈地望着江衍,說:“不能給我畫兩道題做嗎?”

江衍坐在另一把椅子上,随手拿出一本自己的書,開始看:“不能。因為外國語學校的考題是自己出的,不是我出的。”

沒重點什麽的,最讨厭了,沈溪爬下床,翻開第一道題就有點懵:“抽水,放水……為什麽要要一邊進水,一邊放水……”

江衍的回答一點也不可愛:“為了考你公式。”

沈溪的腦袋一下就趴在了書桌上:“嘤嘤,外國語學校為什麽要考數學……不是考英語就可以了嗎?”

她這個學期的英語成績還是不錯的。

江衍就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沈溪穿着毛茸茸的兔子睡衣,睡衣帽子上還有兩個耳朵,此時耳朵正耷拉在沈溪的頭頂,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江衍伸手拉了拉她的耳朵,說:“快點做。”

沈溪回頭,發現江衍也就是在看一本雜書,說:“小江哥哥,我為什麽都沒怎麽見到你作習題啊?”徐莉夜宵的魅力,導致沈溪經常晚上突襲江家,江衍不是在下圍棋,就是在看雜書,那個時候她大部分時間都在應付習題呢。

江衍說:“因為我都會啊,所以不用做。”

沈溪指着第一道題,說:“不信。”

江衍瞄了一眼,沉默了五秒,連筆都沒用,說:“1分30秒。”

沈溪翻了下習題冊後面的答案,白紙黑字,很清晰地寫着“1分30秒”,腦袋耷拉得更低。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麽這麽大呢,如果考上江城外國語的,都是小江這樣的人,她怎麽可能考得上呢。

但是這倒提醒了江衍,他拿過練習冊,一下就把答案撕了下來,揉成一團,丢進垃圾桶,回眸看她:“自己想,不要老抄答案。”

沈溪睜大了眼睛:“我要是萬一有不會做的呢。”

江衍坐回椅子,又拿起自己的書,說得很平靜:“我不是說我都會嗎?”

沈溪咦了一聲,說:“可是小江你不是總是很忙嗎?還要和曲師傅學下棋。”

“不學了。”江衍連眼睛也不擡。

“哈?”沈溪像是聽到了一個很驚人的新聞,連忙回頭抓着江衍的手看了又看,說,“小江,你不會是手受傷了吧?”她能想到的江衍不學下棋的原因,大概只有和她一樣是手受傷了。

女孩子的手軟軟滑滑的,江衍抽出手,敲了她的腦袋一下,說:“瞎想什麽,就是不學了,但是還參加比賽。”

去年春天,曲師傅就跟他說可以不用再在他那裏學了,他只是喜歡上了那裏的櫻花雨而已。

“哦。”沈溪眸子裏就黯淡了幾分,倒不是嫉妒江衍,但心裏卻還是會想,如果自己也還能參加比賽,那該多好。

江衍看她的兔耳朵,越來越低,順手居然幫她理了理,把那兩個兔耳朵給立了起來,道:“江城外國語學校的校服是最好看的……”

沈溪回頭看了他一眼,說:“小江哥哥,你就坐那裏看書,表吵我,我要認真做題……”

江衍笑了笑,立起來以後,那只睡衣帽子上的胖兔子,果真就顯得精神奕奕了。

江衍三個月的輔導,卓有成效地體現在了沈溪最終考試結果上。

當沈溪領到江城外國語學校淺藍色的水手服和百褶裙時,嘴角彎到了耳朵旁,尤其是,她和江衍又分到了一個班,但新班主任很快就給沈溪一個重磅打擊——所有女孩子都只能留齊耳短發。

一起騎車回家的路上,剛學騎自行車的沈溪一邊歪歪扭扭地騎車,一邊控訴:“小江,你都沒跟我說外國語學校要剪短發!”

江衍對這個控訴有點茫然:“所有中學都要剪短發啊……”

沈溪氣哼哼地說:“那人家不要讀初中了!”

不過她再氣哼哼,還是被闵柔揪着耳朵送進了理發店,沈溪不敢看,閉着眼睛瞎喊“剪慢一點,不要剪這麽多,稍微長一點……”她睜眼時,已經是一個蘑菇頭小姑娘了,短短的頭發,只到耳朵邊,沈溪呢,本來就是大眼睛娃娃臉,配上蘑菇頭,整個人看過去……有些蠢乎乎的。

江衍第二天上學,看到沈溪的時候,就想到了她那件胖兔子睡衣,唇角忍不住微揚了一下。

這在沈溪眼裏,就是赤果果地嘲諷了,撲上去,像小時候一樣拍了江衍的肩一下。一個暑假,江衍又長高了一些。

沈溪擡着下巴就哼了一聲:“還不是都怪你……”

江衍唇角一撇,道:“難道不是怪土地公公?”

沈溪嚴肅客觀地說:“這事兒,怪不得土地公公。”

江衍倒是長舒了一口氣,道:“真好,這下真的再也不用給你梳頭了。”小時候那個梳頭事件真是他的噩夢……

江衍走得飛快,沈溪氣呼呼地追在他後面,江衍突然又停了下來,沈溪整個人就撞到了他的背,柔軟得像一只小兔子。

可惜小兔子還挺兇,撓了他一下:“小江,我的鼻梁要被你撞斷了。”

“這位女同學,你怎麽和男同學在走廊上拉拉扯扯地打鬧!”斜後方不知從哪裏刺出來一個老師,語重心長地對沈溪說,“小小年紀不要早戀,你站在走廊上好好反省一會兒。這位男同學你先走吧……”

老師覺得她剛剛看得可清楚了,感覺就是一個女孩子一直在胡攪蠻纏,正不知道說些什麽,看了下男孩子的長相,就覺得神馬都明白了,想了想,喲,這不是今年第一名考進來的那個孩子嗎。

哪知男孩子沒走,說:“老師我替她罰站吧。她前一段剛受了傷,不能久站。”

他說完,走廊上路過的孩子都開始起哄。

這種場景,任誰看來都是這兩個人有□□。

年輕的女老師不太應付這樣的經驗,吼着嗓子說:“你做什麽?”剛剛那個小姑娘明明跑得挺快的,受什麽傷,這個理由找得太不好了!但又怕她真的有傷,氣呼呼地又補了一句:“兩個人都在這裏給我站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倒不是太久,江衍沒有異議。

沈溪本來就夠不好意思了,但也只能委委屈屈地站在江衍旁邊。

學生三三兩兩地路過。江衍眼觀鼻鼻觀心,神色淡然,似乎不是在這裏罰站,而是在當模特。還有人路過時,好奇地說了一句:“咦。這男孩是監督那個女孩罰站的嗎?”

江衍看沈溪噘着嘴,道:“長本事了啊,正式開學第一天就被罰站。”

沈溪白了他一眼,說:“哼。你沒事多什麽嘴,還不是要罰站。”

“多嘴嗎?”江衍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一雙漆黑的眸子看着沈溪。

沈溪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扭過了腦袋,短短的學生頭,把她的脖頸襯得分外地白皙修長。學芭蕾的女孩,線條總是格外優雅。

江衍眼底的笑意越發地深:“沒辦法啊,早戀是相互的啊,當然得一起罰站。”

毫無意外,沈溪若白雪般的脖子,很快泛起了粉色。

沈溪想,那個有點傲嬌又有點溫柔的小江哥哥,才一個暑假,怎麽就感覺被怪物吃掉了啊!

那天晚上,已經獨自一個人睡覺很久的沈溪又把沈學堅給踢了,和闵柔睡了一張床,眨巴着眼睛說:“麻麻,我們這個年齡為什麽不可以喜歡人呢?”

闵柔吓了一跳,說:“你喜歡誰了?”

沈溪說:“我喜歡小江啊。”

闵柔笑了笑:“你們那種小孩子的喜歡,和大人說的喜歡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沈溪想不通。

闵柔就耐心地說:“因為你現在年紀小,還不認識幾個人,你看你五歲就認識江衍了,玩得最好的男孩子只有他一個,所以喜歡他是很正常的,可是長大以後你會遇到很多很多人,說不定你就會喜歡上別的男孩子。”

沈溪想了想,說:“可是我們以前班上也有很多的男孩子,還是小江最好啊。”

闵柔哽了哽,這個問題她發現她有點難回答,從客觀角度來說,江衍确實出類拔萃的好,只好硬着頭皮說:“總而言之呢,小時候的喜歡,不确定性是很強的,所以小溪你要好好學習啊,以後考上大學,就會遇到更多更好的男孩子。”

“哦……”沈溪有了點倦意,懵懵懂懂地回答,“那要是考上大學,我還是覺得小江最好呢。”

闵柔就有點擔心地望着沈溪,說了一些心裏話:“小江其實是很好很好,但是女孩子不一定要找很好很好的男生,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因為很好很好的男孩子總是會找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嗎?”沈溪閉上了眼睛。

闵柔有點吃驚,沈溪一直挺不開竅的,她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會說出這樣的答案,沈溪帶着濃濃的鼻音說:“動畫片裏王子總是找公主的。”

闵柔笑着摸了摸她的頭發,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沈溪打了個哈欠,膩在闵柔懷裏,像是在說夢話一般:“麻麻,我會變成很好很好的女孩子的。”

闵柔嘆了一口氣。她不知道怎麽跟還這麽小的沈溪說,有些事如果太勉強,會很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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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把巧克力、金駿眉……那些所有給江衍的禮物又一件一件放回行李箱。

那麽多年,她胡攪蠻纏地逼江衍教了很多東西,一到考試就攪得江衍不得安生……包括她怎麽也學不好的圍棋。

很喜歡一個人獨處的江衍,其實對她挺有耐性,一題一題地教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記住了她那時的哭泣,後來每次遇到難題或者她一哭,他就會給他買巧克力蛋糕。雖然從來不肯承認是特意買的。

那麽多的共同回憶,真的都是虛幻嗎?

沈溪找了機場的郵寄點,把禮物全部都裝箱打包,在快遞單上,填下了江衍在美國的住址,但填寄件人時,卻猶豫了。

胡亂寫了個名字,眼淚就落了下來,黑色的字全都洇了開來……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因為沒有變成很好很好的女生,所以一切都變了。其實很多事情,她早就預料到了,不是嗎?

☆、Chapter 7

二十一點,這座城市的夜景最絢爛的時候,沈溪登上了回程的飛機。

來的時候,她寫了滿滿一大張旅游攻略,現在卻只能用來墊小桌板。沈溪趴在小桌板上,蒙着頭咬着唇,輕輕地哭,怕打擾到別人,把哭聲都吞到了喉嚨裏,偶爾嘀咕一句“小江這個笨蛋”,哭着哭着,袖子就濕了一片。

一塊白色的手帕遞了過來,帶着淡淡的檀木香,沈溪接過手帕,擦了擦鼻涕,甕聲甕氣地說了一聲:“thankyou.”

“小姐,你……真的還要再哭嗎?我沒有手帕了。”一旁的人用的是中文,聲音清潤好聽,聽得出是一個溫柔的人。

沈溪詫異地擡起頭,迎面撞來的是一張好看的華人男性面孔,眉發烏黑如墨,眉骨比一般東方男子略高一些,但眼底的笑意若四月的的春水,唇角微微勾起,看過去是個極好相處的人。

沈溪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謝謝您的手帕。”

這年頭,用手帕的人可真是罕見。沈溪垂頭看了眼手帕右下方繡着的精致商标,以及滿手帕自己的眼淚鼻涕,頓時紅了紅臉,道:“對不起,我……我不哭了。”

那人挑了挑眉,沖她溫和地笑了笑:“yul白子淵。你可以叫我小白。”

“沈溪。”對方大方得很,沈溪只好也報了自己的名字。

白子淵笑得寬和:“失戀了?”

“唔……不知道……”沈溪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心底的澀意又一點一點地湧了上來。

這樣就是失戀了?

白子淵看着隔壁的小姑娘捧着臉,迷迷瞪瞪地睜着眼睛,一副又要哭的樣子,拿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問道:“沈小姐?”

“不……不确定是不是失戀了呢。”沈溪回過神來,輕輕咳嗽了一下。

白子淵頓時有點啞然失笑,他那句話不過信口而問,算是無聊搭讪,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呆了二十分鐘,竟然認認真真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深夜飛行,旅途寂寞,外加向來他都是一個無聊的人,小姑娘看過去年紀又小,估計失個戀确實是人生重大打擊,說不定從此一個大好前途的美少女人生就要走向灰暗。

基于以上種種原因,白子淵托着下巴,若開解般又說了一句:“這種事哪裏有不确定的呢?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手。”聯想到她方才幽咽時說的,白子淵的桃花眼一閃:“啊,忘記了,你是被叫小江的混蛋甩了,這有什麽不好确定的呢?”

沈溪就斜了白子淵一眼。

這個叫白子淵的人,一開始瞅着特別有親和力,娃娃臉桃花眼怎麽看怎麽像鄰家陽光大哥哥,現在怎麽越看越不順眼了呢。

沈溪嘀咕了一句:“不是你說的那樣,小江是個好人,小江才不是混蛋……”

小江就算有什麽不好,也只有她才能說。

“要麽是對方不清不楚不确定,要麽就是你是個傻子?”

正中靶心,“不清不楚的傻子”一直是沈溪這段感情最大的死穴。

在過往的歲月裏,江衍究竟喜歡過她這個傻子嗎?一開始好像是确定的,越長大,卻越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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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因為開學第一天就因“疑似早戀”被罰站,在江城外國語學校的初中部一戰成名,畢竟對象是一考進來大家都知道的據說很厲害的那個第一名。

最懵懂的年紀,大家最好奇的八卦也就是這麽一回事兒了。

沈溪火速地被班上的女孩孤立了。

沈溪思來想去很久,決定在沒有長大,沒有成為很好很好的女孩前,不那麽“喜歡”江衍了。比如周末可以去找江衍玩,但平常就不要一起騎車來上學了。

沈溪找江衍說了這件事,并且強調早戀事件本來就是一起誤會。

她辯解得面紅耳赤。

江衍斜靠在走廊的牆上,耳朵上還挂着耳機,似乎沒認真聽她說什麽,淡淡答道:“随便你。我也不喜歡你。”

沈溪又火速地和班上的女孩打成了一片。

因為大家很快就發現了,沈溪和江衍的關系“看上去很近”,但“并沒有在一起”。

但沈溪和江衍的上課時間是一樣的,又住在同一個地方,就算沒有刻意等,有時候還是會不經意地遇到。

江衍看到沈溪騎着粉色的小車,一皺眉,飛快地騎了出去。疾馳的背影看多了,沈溪突然意識到——小江是不是生氣了呀。

可是小江是因為什麽生氣的呢?沈溪又跑去找江衍,表示自己一定會将早戀事件對江衍的影響消除到最小。

這下,江衍連背影都不給沈溪看了。

外國語學校的課業很繁重,繁重得沈溪很快就沒工夫想這種事。

畢竟媽媽以前也跟她說過,男孩子和女孩子雖然小時候可以玩在一起,但是長大以後就不方便像以前那樣玩在一起了。

沈溪想,小江一直懂事得比她早,大概已經想明白這回事兒了吧。

只是,有時候一個人騎回家,還是會有點孤單。後來,有人陪沈溪騎回家了,是一個叫林珊的女孩子,笑起來的樣子很甜美,小時候也是學芭蕾舞的。

女孩子的懵懂期其實來得非常迅猛,沈溪和林珊一起看着少女漫畫,傳着互相的八卦,還集體去圍觀高中部一個據說很帥的陳姓學長。

沈溪想,女孩子和女孩子的友情果然不一樣,可以分享這麽多東西。

她上回跟江衍說,高一的陳谌學長長得帥。

江衍諷刺了她一句:“可惜人家有女朋友了啊。”

惹得沈溪很害臊,她只是單純地誇一下,小江怎麽就老是往奇怪的方面想呢!

沈溪親親熱熱地和林珊玩了一個學期,連彼此的姨媽周期都變得無比接近。林珊拜托沈溪做了一件事——讓沈溪幫她送巧克力和一封信給江衍。

“小溪小溪,反正你們要是會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嘛。你幫人家一個忙嘛。”

沈溪捏着林珊精心包裝好的禮物,頓時覺得重若千斤。

“可是……”

林珊搶着幫她解釋:“溪溪,你那種喜歡可孩子氣啦,不是男孩和女孩間的喜歡。”

原來是這樣啊……也是,小江也說她孩子氣。

沈溪糾結了很久,還是在晚上把江衍約在了家附近那個小公園。

自從她和林珊玩在一起以後,就再也沒和江衍一起來過那個小公園了。

江衍穿着一件白襯衫,已經完全有了翩翩少年的姿态,修長而挺拔。沈溪呢,也是正抽條的年紀,長得飛快,原本有些圓的臉,也迅速地有了尖下巴,眉眼愈發地秀氣。

兩個人最近的話已經越來越少了,所以沈溪爽快地把巧克力連那封信一起遞給了江衍,說:“給你嗒,快收下。”

夜間的公園只有一盞昏黃的路燈,沈溪站在影子裏垂着頭,江衍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淡淡地“哦”了一聲,接了過來。

沈溪擡起頭,沖他笑了笑,飛快地跑走。

江衍站在路燈下發呆,他在想,作為一個告白的人,沈溪的笑容會不會太猥瑣了一點……

江衍在路燈下站了半個小時才回家,回家在床上躺了半個小時,才拆開那封信,而後他終于知道沈溪為什麽笑得猥瑣了……落款處分明寫着別人的名字。

江衍捏着信和那袋巧克力,噠噠噠地就跑下了樓,按響了沈溪家的門鈴。

闵柔開門時還有些驚訝,畢竟升初中以後,除了沈溪偶爾自己哭爹喊娘地在期末考前讓江衍教她功課,江衍是極少自己跑上門的。那時候闵柔還跟沈學堅說,老江家的這個孩子,懂事果真比一般孩子早。

闵柔看他面上紅紅白白的,神色不太好的樣子,就問:“小江,怎麽了?”

江衍沖着闵柔點頭,客氣地說:“阿姨,不好意思,我有個東西落沈溪那了,上去找她要一下。”

闵柔覺得有點奇怪,沈溪倒是十次有八次把東西落在了江衍那兒,江衍那麽精細的孩子,還有落東西的時候啊,但還是笑着說:“我說呢,這麽着急,快進來吧,小溪估計還在樓上做功課呢。”

沈溪沒在做功課,正賴在被窩裏鑽研一本少女漫畫,故事正演到女配角替女主角送巧克力和情書時,傲嬌的男主角發了一通脾氣,因為女主居然不是親自送過來的。

沈溪啧啧了兩聲,正覺得男主那傲嬌的神情真有點像江衍時,就聽見了推門聲,擡頭便看見江衍立在門旁,頭發還微有些淩亂,白襯衫挽到了手肘,顯然來得比較匆忙。

沈溪條件反射地先把漫畫往被窩裏塞,尴尬地朝江衍笑了笑:“小江,你怎麽來啦。”

江衍看着沈溪那呆滞而又有些虛浮的笑容,目光沉沉,将那封信和巧克力丢在了沈溪的書桌上,聲音清冷:“東西還你。”

沈溪慌裏慌張地擺了擺手,說:“東西不是我的。”

江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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