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楔子 (4)
扯了扯嘴角,道:“我知道。”
所以,才要還啊……
沈溪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看到江衍的臉色微有些蒼白,前後聯想了一下,略有些懂了,問道:“小江,你是不是生氣啦?那我明天交林珊自己給你?”
江衍定定地望着沈溪,清秀的小姑娘,烏黑的短發俏皮地別在而後,滿臉的真誠,江衍突然就惱了,咬牙切齒地問道:“沈溪,你是不是傻的?”
沈溪眉開眼笑地撓了撓頭,道:“我不是從小就傻嗎?”
江衍的眉頭微微隆起,眸光一暗,轉身就走。
沈溪從那比平常略重一點的關門聲中,終于判斷了出來,小江這回是真的生氣了。
但是小江為什麽生氣呢?嗚嗚,根本想不明白,沈溪趴在枕頭上,戳了戳那本漫畫書,喃喃地念了一句:“小氣包包。”
沈溪的心頭,同時湧起了一絲淡淡的酸意,和林珊把巧克力遞給她時的感覺一樣。
所以,江衍是不是特別讨厭她摻和他的事情啊?也許媽媽說得對,長大了,男孩子和女孩子就不一樣了。
☆、Chapter 8
第二天上學時,江衍的眼底有些青,沈溪的眼圈有點紅,江衍看到沈溪的兔子眼時,輕輕擰了擰眉頭,便扭過頭繼續看書。
沈溪扭扭捏捏地把巧克力又還給了林珊,小小聲地說:“江衍生氣了。”
林珊看了沈溪一眼,問道:“怎麽生氣的?”
沈溪嗫喏:“總之就是生氣了,估計是因為讨厭我吧。還罵我是傻子呢……”
林珊臉上便露出了失落的神情,捏了捏沈溪的袖子,道:“你們倆不是一起長大的嗎?為什麽會讨厭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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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抿了抿下嘴唇:“大概因為确實傻吧……珊珊,我覺得不然你自己送吧……畢竟江衍沒說你啥淨罵我了……”
林珊微微一笑,對這個答案還挺滿意,但還是很快地就斂住了笑容,略帶同情地拍了拍沈溪的肩膀,說:“對不起啊小溪,都怪我,明知道你們現在關系沒那麽好了,還讓你幫我送東西……”
沈溪扯起嘴角勉強地笑:“我也沒想到小江這麽讨厭我。”
“小溪,你真好。”林珊拿過巧克力,朝沈溪笑了笑,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
沈溪看了下手表,已經到了放學時間,估計林珊是去找江衍了,當下垂着頭沒說話。
夏天是燥熱的季節,蟬在樹上,就這麽叫喚了半日。
那天中午飯,沈溪在食堂吃得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別人的劇情。
最後就買了兩塊小面包往教室裏走,在走廊口卻遇到了林珊。
淺藍色的夏季校服,淺米色的走廊地板磚,都襯得林珊的臉色越發蒼白,眼睛裏有幾顆淚珠在翻來滾去,看到沈溪,終于咬了咬唇,眼淚落了下來:“沈溪,你這樣耍別人好玩嗎?”
“啊?”沈溪一怔,讷讷道,“珊珊你在說什麽呢?”
林珊瞪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覺得這樣看我笑話特有意思啊?我之前不是問過你們倆的關系嗎?有什麽你可以明說。何必要繞這麽多彎子,還去……還去他面前說我壞話?”
“沒有啊沒有啊……”沈溪聽得雲裏霧裏,但最後一句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卻是聽懂了,她哪裏有去江衍面前說過林珊的壞話呀。
林珊沒聽她的解釋,跺腳就走,不遠處,沈溪就看到林珊伏在桌上,和幾個相熟的女孩窸窸窣窣地說話,不時有人拍林珊的肩膀,像是在安慰她,也有人朝沈溪投來銳利的目光。
沈溪一驚,跑去江衍午休時總是喜歡待的自習室去找他,快上課了,自習室裏只有他一個人,沒在看書,手搭在桌子上,像是在等人,看到沈溪來了,俊眉便不自覺地微微一揚,懶洋洋地瞟了沈溪一眼。
雲淡風輕,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
“江衍,你跟林珊說什麽了?”跑得太快,沈溪的臉還是紅彤彤的,鼻尖已經沁出了一點兒汗珠。
江衍瞟了沈溪一眼,道:“說什麽和你有什麽關系?”
他的嗓音比平常低沉了好幾分,似乎帶着隐隐的怒氣。
沈溪走到江衍面前,扶着桌子問江衍,連珠炮似的:“你是不是又毒舌說人家什麽了?你這人怎麽老這樣呢。珊珊是個很好的人……”
江衍的眸光頓時犀利起來,驀然,唇角便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沈溪,是不是我接受了你就高興了啊?我是不是連拒絕別人的權利都沒有了?你喜歡的人我就也要跟着喜歡?”
沈溪愣住了。
如果江衍真的接受了,她會高興嗎?十四五歲,其實還不知道什麽叫接受什麽叫拒絕什麽叫在一起。
她大概只朦朦胧胧地知道,如果江衍和珊珊在一起了,那以後就是他們倆一起上學放學,平常在一起學習,周末在一起玩了,她真的會高興嗎?
既然她不會高興,那江衍好像也沒做錯什麽,她這麽氣呼呼地跑來興師問罪到底又是為了什麽呢。
“你會高興嗎?”江衍用冷冰冰的語調又問了一遍。
沈溪覺得自己是被他繞進去了,一時間答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睜着一雙水蒙蒙的眼睛看着江衍,陽光正盛,他的黑眸子像寶石一般熠熠生輝,卻一動不動地盯着她。
江城的夏日午後,悶熱異常,空氣裏流動着淡淡的暧昧氣息,沈溪垂頭,半晌才遲疑着說道:“剛剛珊珊哭得很厲害……我不是說不能拒絕,而是覺得你說話時是不是要顧及下別……別人的感受……珊珊是我的好朋友……”
江衍的目光愈發地暗,沉沉地盯着沈溪,突然,他唇角一勾,輕輕地笑了:“沈溪,你一直說別人的感受,你知不知道,你才是一直渾渾噩噩地活在你自己的世界裏,考慮着你自己的朋友高不高興,你什麽時候又顧及……過別人的感受?”
江衍将“別人”兩個字咬得格外地重,他有時候就是不能理解,沒有朋友有什麽可怕的呢。沈溪有他這個“朋友”不就可以了嗎,為什麽沒事從往人群裏鑽。
“小……小江……”沈溪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一句話,她實在有點沒理清江衍為什麽是這個反應,只覺得江衍是不是更讨厭她了,若是小時候,她肯定張嘴就是“小江哥哥,你不要讨厭我你不要生氣嘛”,但是在這懂事一點點的年齡,一些話卻不再那麽方便開口。“我錯了,我知道你讨厭我,不應該……”
江衍看了她一眼,無力地吐了一口氣,闊步走了。
沈溪一個人對着牆壁輕聲地說:“不應該……去管這種事。珊珊很漂亮,學習也好,膽子也大,其實我很羨慕珊珊的……你不要因為讨厭我就讨厭珊珊。雖然,我想了想,如果你接受了珊珊,我可能也會挺難過的,可是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難過呀。你說讨厭我,我難過,你現在這樣拒絕了珊珊,我也難過,但是你接受了珊珊,我可能會更難過,可是,這是……為什麽呢?”
沈溪哆嗦着把後面的話說完,越說越有些糊塗,但擡頭時,少年已經不在,只有被風吹起的白色窗簾,在空蕩蕩的教室裏飄飄搖搖。
那天,一直很乖巧的沈溪第一次逃課了,她在自習室裏趴了一個下午,在白紙上畫了三個小人,越畫卻越是難過,直到掌心濕得不能再畫。
江衍不停地翻書、合書,窗外的蟬鳴聲漸響,心頭也愈發地焦躁。
林珊望着一直盯着沈溪座位的江衍,從他焦灼的目光中終于确定了方才猜測的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地哭了出來,年輕的班主任站在臺上,用尺子敲了敲。
這幾乎是所有人的青春都有過的畫面,但一切都于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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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啊,小江……其實是吃過醋的啊。”沈溪愣愣地開口。
有些事當年不懂,長大以後回想,好像慢慢就懂了,哪怕她只記住了那蟬鳴的燥郁。
“什麽?”夜深了,白子淵也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兩個人已經安靜了許久,沈溪突然開頭,他倒有點意外。
“好像,我确實是個傻子呢。”沈溪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略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畢竟是陌生人,沈溪不想和白子淵再聊太多自己的事,閉着眼睛開始假寐。
白子淵聳了聳肩,倒也沒有再多說。
沈溪飛機到江城時,已經是十幾個小時以後,綿長的雨絲把天與地連成了一起。
沈溪沒同家裏人說過自己的行程,自然也沒人來接。旅途疲憊,外邊又是天昏地暗,沈溪尋了機場裏的咖啡館,坐了下來。
那是一家漫畫咖啡館,成排的書架上放着各式各樣的少女漫畫,沈溪看到一個熟悉的标題,笑了。
可真是很多年前的漫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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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後,沈溪又變成一個人回家了。
林珊以及之前跟她熱絡的那一群女孩子突然都不理沈溪了,江衍也不和她說話。沈溪每天就騎着自己的粉色小自行車穿梭于漫畫店、學校和家之間。
沈溪想的是,她去完漫畫店,再回家,就不那麽容易遇到江衍了。
但那天,偏偏還是遇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了一場暴雨,江衍也來漫畫店躲雨,黑色的頭發濕漉漉的,貼在前額,小水珠順着臉頰慢慢滾落了下來。他坐在沈溪的旁邊,一言不發。
沈溪猶豫了下,遞了一包紙巾給江衍。
江衍在看窗外稀裏嘩啦的雨,似乎沒注意到紙巾,沈溪只好拉了拉他的袖子,喊了一聲:“小……江衍……同學……”生疏客套得像陌生人。
江衍同學?
江衍蹙眉,接過紙巾,擦了擦臉,便瞥到沈溪面前堆着的十幾本少女漫畫,名字惡寒得讓他頓時有點雞皮疙瘩——《淘氣小親親》,壓在漫畫下的,是一張數學卷子——36分。啞着嗓子道:“成天看這種書,怪不得考成那樣……”
沈溪慌忙用手壓住卷子的分數,沒了江衍的輔導,上個月的月考數學,又考得一塌糊塗。
雨聲淅瀝,江衍看她又羞又囧的模樣,兩個月來的惱意竟然慢慢減淡了一些,悠悠地說:“你這樣怎麽考我們學校的高中啊。”
外國語中學作為江城最好的學校,就算是本校的學生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考上的。
沈溪将漫畫收起來,瞥了江衍一眼,說:“我又不一定要考本校,一中也不錯,晨光私立的校服還很好看……”
江衍說:“我要讀我們學校的。”
“是啊,我知道,你保送了。”年級前三十名的學生可以直升高中部,常年第一的江衍被保送,實在是太正常的事情了。兩百名開外的沈溪則屬于考本校,要付出艱苦努力的學生,可她還在看少女漫畫。
江衍突然就生了點悶氣,抓住被沈溪壓在漫畫下面的數學卷子看了起來,指着最後一道大題,說:“這個開學初的時候不是和你說過?”
沈溪也有點生氣,她覺得江衍這人真是萬年不改毒舌,哪壺不開提哪壺。
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像是炸開了一個洞,大雨瓢潑,沈溪看了一眼江衍,就沖了出去。
嗚嗚嗚,小江這個人真是越來越讨厭了。
江衍抓着沈溪的數學卷子,有點發蒙,整整一個月,他都在沈溪愛去的漫畫書店外面晃來晃去,偏偏那個傻子看漫畫看得專注,連招呼都不曾打過。
今天好不容易他遇到了一個有理由進來的日子,沈溪卻又跑了。
鼓着臉,撅着嘴,是不是又生氣了呢。
畢竟是男孩子,江衍騎着自行車,很快就追上了沈溪,沈溪扭頭看他一眼,蹭蹭蹭地又往前騎,才過三步,江衍就又追了上來,沈溪又往前騎,江衍又追,很快就到了沈溪家門口,
沈溪停下車,朝江衍家的方向努了努嘴,說:“喏,你家在那邊。”
連江衍同學都不說了,只喊“你”了,這氣性可真是大。
江衍輕咳了一聲,抓着沈溪濕噠噠的數學卷子,信口說道:“老師讓我來你家家訪的。”
沈溪先是驚愕,再然後一臉的害羞,最後囧囧有神地望着江衍,傻乎乎地笑了。
闵柔聽到聲音打開大門,看到兩個孩子穿着雨衣站在院子裏,吃了一驚,問道:“呀,小江你也在啊,這麽大的雨,快進來。”
沈溪偷偷朝江衍擺了擺手。江衍一動不動。
闵柔問:“小江,是不是有什麽事兒呀?”
“沒事沒事,小江哥哥就是順路和我一起回來噠。”沈溪沖着江衍眨眼睛,眨得厲害。
“小江哥哥”,多麽久違的稱呼啊。江衍淡淡地笑了笑,将卷子折起來背在身後,對闵柔說:“沒什麽事,不好意思,阿姨我剛剛在想事情呢。”
沈溪松了一口氣,跟着闵柔進了屋子,赫然想起來重要證據留在了江衍的手上。
晚上雨小一些的時候,沈溪就巴巴地跑去找江衍。
江衍正躺在床上看沈溪的那張卷子,還真是除了字跡清秀以外,一無是處,沈溪以前數學就不太好,但還不至于這麽差,這張卷子……更像是在完全走神狀态下做的,前幾道填空題都填了0,最後一道平面幾何題,解題步驟更是亂七八糟。
江衍嘆了口氣,将卷子放在臺燈旁,暖黃的燈光正好印在一處褶子上,他仔細一看,就發現了那裏有鉛筆被塗畫了七八筆,又用橡皮重重擦過的痕跡。
很顯然,是有人在欲蓋彌彰。
江衍擡起卷子,将卷子對着燈光看,溫暖的燈光映出了清晰的兩個字
——“小江”。
☆、Chapter 9
“小江。”
歪歪扭扭的兩個字讓江衍心裏不知不覺地舒坦了些,嗤笑了一聲,就看到氣喘籲籲的沈溪正立在卧室門口,身上還帶着雨水清新的氣息,腳下踩着的是走廊裏流瀉出來的暖色的燈光。
她渾身籠在暖暖的燈光裏,一雙明亮的眼睛睜得老大,氣呼呼地說道:“把卷子還給我!”
江衍卻朝她招了招手,說:“過來。”
沈溪不情不願地挪了過去,江衍拿出一本空白的稿紙,指着數學卷子說:“從第一道題開始做起。”
沈溪睜着眼,江衍都多久不肯教她做題啦,這又是怎麽回事?
江衍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說:“家訪和做卷子,你選一個。”
沈溪只好坐了下來,弱弱地問了一聲:“老師要求的?”
江衍故作不耐地點了點頭:“馬上就要中考了。”
沈溪嘆了口氣,外國語中學是有讓同學來“家訪”的習慣的,其實就是老師忙不過來,讓好學生去通報下成績和近日狀況。
和學霸做鄰居的缺點就是,來沈溪家“家訪”的永遠都是江衍,江衍還不太給她留面子,常常和她媽媽說話的第一句話就是“阿姨,班上五十五個人,沈溪這回排五十四名,有一個同學生病了……”
沈溪有些垂頭喪氣,其實初三以後她的成績還是比較穩定的,江衍已經很少來“家訪”,這回……估計是月考掉的太誇張了,而且鑒于她和江衍還在“冷戰”,實在不能指望江衍會誇她,只好趴在江衍的書桌上老老實實地開始做題。
第一題是解一元二次方程,倒是不難,沈溪很快就做了出來,不敢看江衍,趕緊接着往下做。但江衍低醇的聲音卻響了起來:“這不是會嗎?以後考試別胡思亂想,認真做題。”
沈溪受寵若驚,天了,小江居然誇獎她了,還是因為她做出了一道送分題。以前,她就是做出最後一道大題,也常常被江衍說一句太慢啊。
沈溪扭頭,就正對上江衍的眼睛,眸色漆黑,卻是清明,唇角似笑非笑。
江衍站在她身側,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眸子裏帶着意外不明的笑,卻微壓了下唇角:“做題……”
沈溪縮了縮腦袋,誠惶誠恐地開始接着做題,但第四道題就卡住了,江衍站在她身後,右手探過她的身子,在稿紙上畫了一條抛物線,說:“這是x2的抛物線,y=3x-1的抛物線是這條,你要畫出來,才能知道交點是幾個。更快的方法是……”
男孩子的聲音很好聽,沉穆,清朗。他俯着身子,解題時不可避免地會碰到她的手肘,一呼一吸又都落在了她的耳邊,帶着被江城雨水浸潤過的清涼感。
沈溪的心莫名其妙地顫了一下,回頭又看了江衍一眼,他的神色很認真,還在跟她講解題目,不自覺地,耳根便紅了。
“怎麽了?”注意到沈溪一個人坐那扭來扭去,江衍垂頭問道。
“沒……沒什麽……”沈溪吸了吸鼻子,開始有樣學樣地畫那兩條抛物線,但手卻微微有些抖。
這是彼此很熟悉的畫面,卻許久沒有經歷過了。
“小江,你不讨厭我了嗎?”沈溪有些心虛地問道。
“沈溪,你考我們學校吧。”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夜裏聽來顯得格外地清晰,又格外地溫柔。
沈溪輕輕點了點頭,答:“好。”還是小江最好了,她還是想和小江在一起。
當然,第二天沈溪就發現小江其實沒那麽“好”,因為老師完全沒有讓江衍來“家訪”,看着自己在江衍家寫到十二點的草稿本,沈溪就很“憤怒”。
回頭看,江衍正用手托着下巴,懶洋洋地笑,暖風拂過,窗簾微微飄起,少年的容貌比起漫畫男主角絲毫不差。
沈溪握拳,心想,哼,看在你長得好看的份上,就原諒你了。
而後沈溪就度過了惡魔般的一段時間——天天到江衍家裏報道做數學,她一偷懶,江衍就拿着那張36分的卷子在她面前晃啊晃。
沈溪想把卷子拿回來,屢試屢敗。這兩個月裏,沈溪有兩樣東西突飛猛進,一個是數學成績,一個是體重。
江衍家新來的阿姨,手藝很好。江家的夜宵成功地把沈溪的臉吃得圓了一圈又一圈,而江衍除了長高,依舊瘦得很精悍。
江衍和沈溪又恢複了一起上學、放學的習慣,原因是江城發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外國語中學高中部發生了一起兩個中學生放學騎車回家一起被綁架的案子,其中一個學生聽班上的女生說就是那個很帥的陳姓學長。
一個經濟發達的省會城市,一個全市最好的學校,發生這樣的惡劣事件,讓所有家長都膽戰心驚,開始接送自己的孩子上下學。
沈學堅和江長淮商量了一下,幹脆就讓兩家的司機輪流接送兩個孩子一起上下學,也省去兩輛車的麻煩。
于是,每天,沈溪和江衍都坐在車子的後排,沈溪抱着書包打瞌睡,江衍看窗外不停變換的景色,各發各的呆。
停車時,常常都是江衍戳一下沈溪的腮幫,沈溪才醒過來,傻兮兮地擦了擦口水,跟着江衍下車。
班上的傳言自然又流傳了開來,沈溪好幾次,都看到林珊和幾個女孩子在說話,看到她,一群人的聲音很快就壓了下來,而後一哄而散。
沈溪問過好幾次江衍,那天他究竟和林珊說了什麽,江衍都不肯說,至于林珊……已經完全不和沈溪說話了,和林珊交好的一大幫女孩子,也不同沈溪說話。
沈溪又陷入了青春期的苦惱,在一次做題發呆時,江衍終于忍不住用手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吐出了兩個字:“活該。”
“活該什麽?”
江衍說:“你識人不清,活該。”
“我怎麽就識人不清了?”沈溪撅着嘴問。
江衍想了想,忍不住問:“朋友什麽的,又那麽重要嗎?”
“重要啊。大人不也常說,出門靠朋友嗎?”
“那……朋友,有我重要嗎?”江衍的性格問這樣的問題,着實有些別扭,于是不自然地咳嗽了好幾聲。
沈溪不解地答道:“小江,你也是我的朋友啊!”
所以,到頭來只是朋友啊……
江衍漆黑的眸光凝視了沈溪半晌,才将視線移動到她的卷子上,重重地接連畫了幾個大叉:“全錯了。”
沈溪用手護住卷子,說:“錯了別用紅筆畫嘛,我明天還要交呢。”
江衍不但沒收筆,還在卷子上畫了一只紅色的豬。
錯了,全錯了,沈溪怎麽就是不懂呢。
沈溪原本就有些心煩,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江衍。”
江衍停筆,默然不語。沈溪合上卷子,哀哀地道:“江衍,你這人怎麽老欺負我呢。”
是啊,他為什麽老欺負沈溪呢。江衍自己也答不上來,只覺得氣悶,憤然拂袖而去。
兩個人吵架以後,再坐同一輛車,就很是尴尬了。
沈溪沒吃早飯,在車上剛咬了兩口包子。
江衍就冷冷瞥了她一眼:“別在車上吃東西。”
江衍在車上看書,沈溪就将mp3的音樂開得很大聲。
沈溪不想去江衍家補課了,可是江衍來她家“家訪”的次數卻越來越多,每次都把她抓在書桌前做數學題,比老師還嚴厲。
最崩潰的是司機老王,因為放學的時候,兩個小祖宗,明明說好一起走的,突然就一個要去漫畫書店,一個要去跆拳道館分道揚镳了,先送誰誰都冷着一張臉。
好在這場戰争沒持續多久,那個綁架犯據說是被抓到了,是固定目标不是随機目标,家長們總算松了一口氣。
六月底,中考結束,學校舉行了畢業典禮。
大家互相寫同學錄,這個時候大家只要關系不是太差,多少都會寫上一句“祝你前程似海,一帆風順”,全班只有江衍和林珊沒填沈溪的同學錄。
沈溪磨蹭了半天,才鼓起勇氣去找林珊,試圖解開當初的誤會。
林珊卻朝她翻了個白眼:“你自己心裏怎麽想的你自己清楚。”
沈溪愣愣答道:“我沒怎麽想也沒做什麽啊。”
林珊許是覺得沈溪是鐵定考不上外國語中學,大家以後不會再見面了,冷哼了一聲,把話說了開來:“敢做別不敢當啊。你就說你是不是也喜歡江衍吧……”
“我……”沈溪咬了咬唇,她原以為“我沒有”那三個字可以輕快地說出口,但那一瞬間,卻如鲠在喉。
所以,她喜歡江衍嗎?沈溪一時間便愣住了,深夜裏那些酸酸漲漲的莫名其妙的心情似乎都得到了解釋。
林珊看她臉上紅紅白白,輕蔑地笑了一聲,扭頭就走。她想,沖沈溪那副蠢樣,她才不會告訴沈溪江衍那天同她說了什麽。
“喜歡”兩個字,就這麽浮現在了沈溪的腦海裏。她還記得在開學的第一天,她就問了媽媽“喜歡”的意思,三年過去,好像總算體會到了一點其中的心情。
沈溪找到江衍時,他正一個人坐在校園的休閑長椅上看書,夕陽漸漸落下,橘紅的金光映在少年的臉上,為他清冷的臉上蒙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怎麽?”看到沈溪像一只小鳥兒般蹿來,江衍合上書,問道,聲音冷冷的。
“那個……”沈溪的腦子裏亂極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找江衍說什麽,說“我好像發現自己喜歡你了?”還是問“你喜歡我嗎?”
臨了,沈溪捏了那本方才已經被她自己掐得皺巴巴的同學錄,遞了過去:“簽,簽一下嘛。”
“不簽。”看小姑娘有點委屈的樣子,江衍補充了一句,“反正要讀同一個學校,簽什麽簽。”
沈溪一臉悻悻的樣子,江衍垂頭看書。
讨了個沒趣,沈溪悻悻而歸。
兩天後的半夜,沈溪給江衍打了個電話:“小江,你是因為讀同一個學校才不簽我的同學錄,不是因為特別讨厭我吧?”
“……沈溪,你反射弧可真夠長的啊。”江衍的聲音涼涼的,還帶着點夜裏的喑啞,但卻帶着幾分不可察覺的笑意。
“小江……我好像……”沈溪的聲音裏帶着顫抖。
“好像什麽?”
“好像嘛那個……嗯……嘟嘟嘟嘟嘟。”
電話忙音。江衍皺了皺眉,拉開窗簾,果真,對面的燈還亮着,沈溪穿了一件粉色的小睡裙,跟猴子似的在屋子裏上蹿下跳,一會兒趴在桌上捧着臉,一會兒跳回床上滾來滾去。
江衍揉了揉眉,就這麽躲在窗簾後,看沈溪自己折騰到了天光大亮的時候,輕聲念了一句:“傻子。”
☆、Chapter 10
細細密密的微雨在窗外無聲無息地飄着。
近二十個小時的長途旅行,沈溪趴在咖啡館的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沈溪朦朦胧胧看到一個男人正坐在對面,翻着一本雜志,簡單的白襯衣,袖口微微挽起,十指修長。
“小江……”沈溪喊了一聲。
“嗯?”男人清雅開口,勾着唇笑,“沈小姐,好巧。”
是白子淵。
“啊……好巧。”沈溪用手背輕輕碰了下自己的臉,濕噠噠的,連忙擦了擦。
白子淵随意地翻着雜志,道:“我剛剛進來時,看到你對面空着,就坐下來了,你不介意吧?還在想着你的男朋友?”
沈溪支支吾吾地嗯了一聲,夢裏,她回到了最青澀的年紀,白衣少年伴着她,原來,那時,是那麽美好啊。
而夢醒來時,咖啡已經涼了。
白子淵頗為紳士地将菜單遞給沈溪,道:“你請客。”
“啊?”沈溪揉了揉眼,還沒完全睡醒。
“那條手帕很貴的。”白子淵揚了揚眉,道,“而且我是個很好的聽衆。”
沈溪低頭笑了下,為自己點了杯咖啡,将菜單又遞給白子淵,白子淵對咖啡,如數家珍,然後,點了一杯檸檬水。
真是個怪人呵。沈溪想着,目光便不自覺地掃到了甜品“巧克力蛋糕”那一欄,一頓,最後卻是填了一盤松餅。
巧克力,是要和小江一起吃的東西。
白子淵突然開口道:“男女關系就是一種博弈論,一人主導、一人跟随的愛情模式是斯塔克伯格模型,長期來看是很難實現均衡的。”
沈溪抿了一口咖啡,白子淵說得深奧,卻并不難懂,那是她反複想過的問題。
她一步一步地跟着江衍,做他的小尾巴,曾經是那麽地歡快,但把那件事瞞下來以後,哪怕再好,她也偶爾會懷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一種單方面的幻象。怕他不夠愛她,怕自己不夠強大。
“你們倆誰先告白的?”
沈溪轉了轉咖啡杯,笑道:“好像是我呢……又好像……”
那可真是一點兒也不曉事的年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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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江城最悶熱的季節,成績公布。
沈溪用将近倒數第一的成績考上了江城外國語中學高中部。
江衍作為優秀學生被學校選去美國參加了一個暑假的交流。
那通電話以後,沈溪覺得江衍對她的态度似乎剛好轉了一些,江衍卻去了美國的夏令營,整整兩個月,沒有聯系。
沈溪很快就陷入了因為無法傾述而導致低沉暴躁的情緒。
闵柔是最快發現不對的,但問了沈溪半天,卻問不出什麽,于是開玩笑說了一句:“喲,這才個把月呢,就犯相思病想你小江哥哥啦!”
沈溪正處在最不能開玩笑的年齡,臉一下紅得像火燒一般,一邊嚷嚷着一邊往外跑:“才沒有,我可讨厭小江了,我最讨厭小江了。我們之前還吵架了呢!我還在生氣呢。”
她慌張地往門外跑,一拉開門,卻撞到了一堵結實的牆,擡眸,是江衍正提着個袋子,立在門邊,黑眸子裏平淡無波,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看到沈溪沖出來,也沒有要讓路的意思,就那麽懶洋洋地靠在牆邊,唇角泛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氣性還挺大的啊。”
沈溪扭頭,哼了一聲。
兩個月不見,江衍好像又長高了一點,頭發也留長了一些,細碎的劉海搭在額頭前,長開了的五官愈發地深邃立體,眉宇間清淡的神韻又中和了那頗有棱角的五官,整個人看過去清俊卻又斯文。
一副好孩子的模樣。
“哼。”沈溪又重重地哼了一聲,真讨厭,她已經半年沒怎麽長個子了,就這麽矮了小江快一個頭。
“喏,給你的。”江衍将那個包裝得平淡無奇的袋子遞給沈溪,一點繼續寒暄的意思都沒有,跟闵柔打了個招呼就往回走。
沈溪抓着袋子追出去兩步,問道:“剛回來麽?”
“嗯。”
“不進來坐坐嗎?”沈溪眨巴着眼睛問。
“不了,免得有人看到我就讨厭。”江衍手插在褲袋裏,往自己家走去。
到底誰氣性比較大啊,啊喂,從聲音裏聽不出是開玩笑麽!沈溪氣哼哼地想,卻還是“目送”他離去。
也就三步路的距離,江衍一走,沈溪就垂頭打開了袋子,裏頭是各種包裝各種牌子的美國巧克力,應該是江衍在夏令營的時候收集的。沈溪心頭一暖,還沒吃,就覺得甜絲絲的。
就算仗着青梅竹馬那點交情,小江起碼是不讨厭她的吧?
是夜,捧着一大袋巧克力,沈溪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了,又撥了江衍的電話。
江衍的聲音依舊是淡淡的:“怎麽?”
“小江,你為什麽送我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