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楔子 (5)
呀？”沈溪巴巴地拿着話筒，想聽點好聽的。
“因為我不吃。”
沈溪一噎，又焦急地問道：“真的沒有別的原因了嗎？”
“大概還因為你……”江衍頓了頓。
沈溪的呼吸急促了些，一根羽毛浮在了心尖。聽筒那頭的江衍才緩緩地說道：“大概還因為你很能吃。”
羽毛變成大石頭，沉了下去。
“沒……沒有別的原因了哦？”
少年沉默了許久，再開口時，聲音又沉了幾分：“沈溪，我有心事。”
“我也有心事。”沈溪喃喃道。
寧靜的午夜，江衍的聲音如泠泠流水：“你的心事是什麽？”
“我……”沈溪張了張唇。她這兩個月的心事只有一件事，但這樣的環境下，她卻怎麽也說不出口，她知道，小江的心事似乎比她的大得多。“江衍，你說說你的吧。”
“沈溪，你有沒有想過，十年後，我們，或者你自己，會變成什麽模樣？”
沈溪愣住了，十年後？她連一年後、一個月後、一天後都沒有考慮過，她常常只考慮十分鐘以後的事情。
肚子餓了。要寫作業了。要睡覺了……諸如此類，周而複始。
“我……我想想……”沈溪匆忙挂了電話。
沈溪在房子裏來來回回踱了一圈，也想不出十年後她會變成一個什麽樣的人，她最多最多只想過，還和小江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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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拉開窗簾，對面的燈還是亮着的，江衍坐在書桌前，托着下巴，在看一本很厚很厚的書。
她想，那大概就是江衍的心事？
江衍翻從美國帶回來的那本建築設計年鑒，翻到了黎明。十六歲，第一次獨自一個人，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兒時一點小小的夢想慢慢地從心底複蘇、滋生。
他去的夏令營，他喜歡了很久的那個年輕建築師來做講座，關于夢想，關于成長。
江衍突然生出了一點私心，他想去美國，他想學建築，他并不想那麽單純地繼承江家的事業。
他想去美國，那是他能更快實現夢想的捷徑。
回國時，江衍先回了一趟江家老宅，和爺爺下了一盤棋。
他沒有手下留情，很快就贏了。
老人笑了笑，說：“果真是年輕敢拼，算了，滾吧，趁我還沒走，趁你爹還年輕。”
江長淮對此似乎早有準備，只說：“一年以後吧，在美國讀一年高中還可以接上美國的高考，問了你們老師，說你保持現狀的狀态，想考什麽學校什麽專業都沒太大問題。”
徐莉不太放心，覺得江衍一年後出去，年紀會不會小了些。
但事情整體上，比他想象得要順利地多，沒有一個人提出疑問。
唯獨他自己心裏有點不好受。他走了，沈溪呢？
他們還只是很青澀的年紀，他不可能因為他那莽撞又缥缈的夢想，把沈溪也拉走。但他走了，一年以後，兩年以後……
他們是不是就變成了陌生人。
并沒有涼爽多少的九月，開學了。沈溪和江衍終于不在一個班上了。江衍直升時進的是奧賽班1班，沈溪在普通班7班。
1班和7班，隔着一條長長的走廊，1班在最裏頭，但總有小姑娘去1班串串門，或者在窗戶邊晃悠一下，沈溪就是其中一個。
有一天，江衍去去了下7班，把沈溪落在他家的作業本丢在了她的桌上。
等待他的是一陣口哨聲和歡呼聲。
沈溪的臉一下就紅到了耳根。
江衍走了，她的小夥伴們還在鬧，沈溪一個人擱那裏坐立不安。小江的心事，好像越來越重，他們經常見面，但都是她主動去找他的。說話時，也像是隔了一層霧。
可是江衍不再提他的心事。
他不提，她根本就猜不出來。
江衍的心事确實越來越重，爺爺的身子不太好了，江長淮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整個江城的地産和經濟形勢，都有些微妙。而他，越來越想看到沈溪，又越來越怕見到沈溪。
鄰座的秦晟看他正發呆，開玩笑地捅了捅他：“喲，去7班找你女朋友了啊？”
江衍斜了他一眼，淡淡道：“她不是我女朋友。”
他說的是客觀事實，跑來找江衍的沈溪聽到的卻是主觀情感。
剛想往後退一步，背上的書包卻不争氣地撞了一下牆，咣當的一聲，江衍和秦晟都看了過來，沈溪只好笑嘻嘻地朝秦晟說：“就是就是，才不是女朋友咧，你別瞎說。”
江衍偏過頭看沈溪，她笑得很爽朗，露着兩只小虎牙，似乎……真的什麽也沒發生過的樣子，低啞着嗓子問道：“找我有事？”
沈溪朝秦晟努了努嘴，說：“喏，就是跟你說以後我要是真東西落你那裏了，你就讓秦晟還我嘛，不過我麻麻給我請了個專業家教，我以後就不多來麻煩你了，免得別人都誤會我喜歡你。”
最後一句話，沈溪咬得格外重。
江衍眯着眸子看沈溪，小姑娘演技進步了不少，就是撒謊的時候眼睛還是眨得厲害，即便知道，江衍心裏也覺着悶悶的。
真是難辦啊。
秦晟看了看兩個人的臉色，準備開溜：“沒誤會沒誤會，你們聊你們聊。哈哈。”
沈溪卻嘻嘻哈哈地說：“聊完了，我這就走啦。”
她跑得很快，但忘記了江衍和她是同一條路，騎車的時候，兩個人又遇上了。好在夜色深沉，騎得又快，誰也看不清誰的神情，沈溪的話匣子像是炸了一般，一路不停地叨叨叨：
“哈哈哈哈小江，秦晟怎麽說那麽奇怪的話呢，是不是好奇怪啊。”
“我以為就我們班的人喜歡瞎起哄，沒想到你們奧賽班也是啊，啊你不要生氣啊，大家也就是瞎說。”
“你說咱倆都認識多少年了，連尿床的樣子都看過了，怎麽可能呢，是不是。”
江衍終于插了一句嘴：“我們認識的時候都五歲了,我只見過你尿床。”還是在他床上尿的……
沈溪一囧，癟着嗓子故作豪放地說：“對，對啊，你都見過我尿床了，怎麽會喜歡我呢？哈哈哈。”
江衍默不作聲，江城的風不停地吹，吹得沈溪眼睛不知不覺有些疼。
騎上風最大的江城大橋，江衍回了沈溪一句：“可是你沒見過我尿床啊……”
“不尿床鳥不起哦。”沈溪咕哝了一句，聲音有些含混，想了想，總算明白了江衍的意思。
她生平最讨厭兩種人：第一邏輯好的人，第二數學好的人，第三數學又好邏輯又好的人。這兩三個月的“裝腔作勢”全丢了開來，惡狠狠地瞪了江衍一眼：“呸，我才不喜歡你呢！”
風吹過，“我才不喜歡你呢！”那句話清晰地傳入江衍的耳中，他卻淺淺地笑了笑，一城的燈火都映入了他的眼中。
煞是好看。
“沈溪，你可不可以等一等我？”
風聲很大，大得沈溪完全沒聽清江衍後面說了什麽，只回頭了喊了一句：“好啊……”
☆、Chapter 11
沈溪從小習慣了自己被打臉這件事。尤其在和江衍在一起的時候，比如每次做數學題的時候，她都憤憤地說這回肯定不會睡着，最後醒來時就看到江衍啧啧啧地搖頭。
但沈溪沒想到，這回臉被打得這麽快，還被打腫了。
剛入校的時候，沈溪因為小時候學過舞蹈，被選作了文娛委員，每個班的文娛委員中午1點30分都要輪流去校廣播站進行廣播，一天兩個人，沈溪的時間段是每周三，和現在是隔壁班的林珊一起，一人半個小時。
這天，沈溪準備了一張cd，是近期流行的音樂，來得格外早，她來的時候，林珊的節目剛結束，正放着一首輕音樂。
林珊拿起她放在桌上的cd，嗤笑了一聲：“要不要這麽欲蓋彌彰？”
沈溪垂頭看了眼cd名——“我想我不會愛你”，撇了撇唇，沒有繼續說話。
林珊大約是沒想到沈溪會考上外國語的高中，雖然和沈溪不在一個班，但每次遇到總愛譏刺上幾句。
時間久了，泥人也有三分脾性，沈溪對林珊的那一點點茫然的不好意思也消磨殆盡了。
沈溪生一個人氣的時候，就是不和他說話。
林珊見她不說話，笑得更大聲：“你現在終于肯承認啦？”
“還給我，我要換碟了。”沈溪伸手，她發現江衍說得還挺對，她就是識人不清。前幾天，她看到林珊跑到自己班上和女孩子說她的閑話，大抵就是她如何不仁不義，搶了林珊的“男朋友”。
“我想我不會愛你，你是住在我心底的小秘密……”林珊念了兩句歌詞，笑道，“哎呀呀，原來是表白的音樂啊。”
沈溪不耐煩和她說話，上前去搶cd，道：“時間到了，我要開始播音了。”她怕時間趕不及，用了點力氣去搶，結果林珊瞬間松了手，沈溪踉跄了下，撞到了身後的播音臺，腰上不知道撞了什麽凸起的地方，還有些疼。
林珊小聲哼了一聲：“有什麽了不起的。”
沈溪終于受不了她這樣長年累月的陰陽怪氣，大聲說道：“你夠了嗎？對，我是喜歡江衍又怎麽樣？我以前也确實是不知道，并沒有騙你的意思，我一直把你當我的好朋友。你何必一直拿這件事諷刺我。你是不是想聽我直接說你才高興啊，對啊，我就是喜歡江衍啊，哼，我們五歲就認識了，江衍也喜歡我啊……吱……”
一聲尖銳的聲音劃過，林珊的臉色紅紅白白，沈溪驀然想起什麽，扭頭一看，就發現播音鍵估計剛剛是被她撞到，已經打了開來。
14點，留校的學生早已午休結束，上學的也基本到了校園。
江衍原本正坐在教室裏自習，周三的14點，他固定能聽到，“大家好，我是7班的沈溪……”，但這回卻在一片靜谧過後聽到了那理直氣壯的告白。聲音有些激動，但卻還是甜軟的，是他的小姑娘的聲音。
只是，這說的話……第一句“我是喜歡江衍”剛響起，班上就是噓聲一片。
江衍起身，打算去阻止沈溪這小傻子，又聽到了第二句“江衍也喜歡我啊”，再雲淡風輕，面頰也不禁微微泛紅。
廣播裏又傳來一個失控的尖叫聲，然後是有人的欲蓋彌彰：“今……今年的愚人節笑話提前放送哦。”而後就是循環反複的音樂。
離愚人節還不知道有多少天呢。
江衍剛走出教室，就發現自己被圍觀了。走廊裏的每個人，看到他都吹口哨，秦晟百無聊賴地拍着他的肩膀：“你……媳婦兒膽子可真夠肥的啊。”
江衍斜眼：“關你什麽事兒？”
秦晟看他面上神色冷峻得很，說道：“小溪其實也不錯的，又……漂亮又熱情……你不要老兇巴巴的，把人家吓壞了。”
窗戶紙被捅開以後，江衍心裏複雜得很，淡淡回了他一聲：“腦殘。”
豎着耳朵旁聽的人，呼啦一下跑開了，開始廣為傳播“針對7班小美女的告白，當事人回應‘對方腦殘’。”
這事兒倒是冤枉了江衍，江衍那時候想的是，他都沒反駁秦晟“媳婦兒”那個說法了，秦晟還唠唠叨叨勸他一大堆沈溪的好，秦晟不是腦殘是什麽。
同時，另一個“腦殘”的有力争奪者沈溪正在年級主任李主任的辦公室裏面壁思過了三個小時。
“沈溪，我們學校校風雖然崇尚自由開放，但也不是說你們就可以這樣想說什麽就說什麽，還是在校廣播站。交給你這麽重大的任務，是為了讓你追男孩子的嗎？”
“我不是故意的……”沈溪嘤嘤嘤，誰知道會那麽巧啊。
“不是故意的也不行，小小年紀不好好學習……叫你家長來一下。”李主任那報紙輕拍了沈溪的腦袋一下，恨鐵不成鋼地說。
“老師，可不可以不要請家長……”沈溪眼裏汪着一灘水，她倒不是怕她媽媽說她什麽，主要是實在丢不起這人啊，當衆向小江告白——估計夠她媽媽笑她十年了。
“這時候知道怕了？剛剛膽子咋那麽肥呢？”
“嗚嗚，都說了剛剛不是故意的嘛。”
“不是說了不是故意的也不行……”
“……”
沈溪在接受沒完沒了的訓話時，辦公室的門響了兩聲。李主任輕咳了一聲，道：“請進。”
沈溪如釋重負，決定好好感激一下進來的人，而後就看見江衍平靜如水地走了進來。沈溪的腦子嗡的一聲炸了，趕緊扭過頭看牆壁，這時候看牆，就覺得那牆怎麽那麽美麗呢。
沈溪完全不敢看江衍，自己絞着手指道：“老師，我不認識他……我說的江衍不是他……”
江衍撇了撇唇，沈溪的膽子确實是越來越肥了啊。
李主任臉色鐵青：“我們學校你再給我找一個叫江衍的學生出來？！”
沈溪偷看了一眼江衍，少年站得挺拔，一臉不可亵渎的模樣，用蚊子般的聲音說：“不是我們學校的……”
李主任兇巴巴地瞪了她一眼，說：“沈溪，你給我先滾出去！明天讓家長來一趟。”
沈溪像兔子一樣蹿了出去，但過了一會兒，又貓着腰爬了回來，偷偷趴在窗臺，露出半個腦袋，往辦公室裏瞧。
但隔音效果太好，沈溪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麽，一開始李主任還是笑眯眯的，後來臉色越來越鐵青，脖子越來越粗。江衍還是挺直如松地站在那裏，姿态恭敬，但神色平靜。
落日的餘晖淡淡地從薄雲裏流了出來，映在少年的臉上。明明滅滅的光線中，沈溪只看到了他線條優雅的下颌和喉頭在微微地動。
不知道他說了什麽，但沈溪的臉卻兀自紅了。
沈溪發呆時，江衍推門走了出來，敲了敲她的腦袋，道：“走了。”
李主任不想再和兩個小混蛋扯下去，揮了揮手，道：“滾滾滾，明天你們倆家長都進來一趟！”
“好。”江衍微微彎唇，很恭敬地向級主任鞠了一躬，“打擾老師了。”
他擡腿往外走，沈溪左看看右看看，只得也跟着走。江衍走在她前方，修長的影子和她的影子疊在一起，沈溪頓時就心跳如鼓。
下課已經過了30分鐘，校園裏四下無人，沈溪輕咳了一聲，撅嘴道：“今天我說的人真的不是你，你不要自作多情哦。”
黑影突然停了下來，沈溪一直垂着頭，沒留神，就撞了上去。男孩子的後背結實，這一撞，還有點疼。
“不是我，那是誰？”江衍回過身，垂頭在她耳畔說道。
聲音一絲一縷地透過鼓膜，傳進沈溪的腦袋裏，咻地，小姑娘的臉煮熟了。
這個問題太難回答，當事人在面前，難為情極了，沈溪只得扁着嘴，黑亮的大眼睛濕漉漉的，像是真的要哭了。
幹淨澄澈得讓人心頭一軟。
江衍的唇角微微上揚，道：“嗯，不管是誰，明天是都要請家長了。”
險些忘記了還有這檔子事兒，沈溪嗷的一聲慘叫，從羞惱中醒來，立即又想到李主任最後那句話：“唉，你和李主任說了什麽。他怎麽讓你也請家長了，這件事不是和你沒什麽關系麽。你有沒有好好解釋啊……”
沈溪細細碎碎地念叨了很多，有點焦急。
江衍只應了一句：“大概李主任這個人，不太講道理吧。”
不遠處，正跟多年同事吐槽的李主任，打了老大一個噴嚏，接着說道：“我跟你說，現在學生不知道有多奇怪，就我們那個年級第一，今天的事兒不是沒他啥事兒嗎，還上趕着來承認，平常可真看不出來啊……”
晚飯時分。
江家吃飯，除了徐莉喜歡叽叽呱呱地說個不停，江長淮本來就不太在家裏吃，回家吃飯也是比較沉默的，至于江衍，因為小時候是和爺爺生活，更是被教育了吃飯不能說話。
但這天，江衍吃了兩口飯，卻緩緩地開了口：“媽，老師請你明天去學校一趟。”
這件事，對徐莉來說是家常便飯，點頭道：“嗯。是要談去美國的事了？還是又讓你去奧賽集訓啊。我覺得啊奧賽沒什麽用，鍛煉個思維嘛，自己平時練也可以，去比賽沒啥必要啊。咦，不會是圍棋比賽吧。”
“應該是去接受批評吧。”江衍道。
徐莉原本正喝湯，聽了這話，咳了兩聲，笑嘻嘻地說：“喲呵，這可奇啦，我兒子居然也有被請家長的一天啊。說說，是黑了老師電腦還是逃課啦。”
“打架了打架了，不過男孩子嘛，這個年齡是要打打架。”江長淮也來了興致，瞎湊熱鬧。
江衍扶額，頓時覺得他爸平常看過去也是一本正經，說話比他媽好像還不靠譜吧。
“都不是。早戀。據說是和隔壁的……”
“咩哈哈哈哈哈。兒子幹得好。”徐莉給江衍夾了一個大雞腿。
江長淮想得比較深遠，道：“嗯，我要和老沈談一下最近那個合同。”
江衍頓時失去了和他的父母溝通的*。
那邊，沈溪吃飯時，就如小雞啄米一般，埋頭吃飯，但屁股卻挪來挪去，像火燒一般。
闵柔看久了，忍不住敲了敲沈溪的腦袋，說：“說吧，又闖了什麽禍？”
沈溪嗫喏道：“媽，老師讓你明兒去學校一趟。”
被老師請喝茶這件事在沈家也挺尋常，沈學堅樂呵呵地夾了塊排骨，說：“啧，溪溪你是不是數學又不及格啦？不對不對。一般不及格也不會請家長，只有掉太多才會。咱溪溪不是倒一考進來的嗎？”
真是親爹。
闵柔剜了沈學堅一眼，盡量往好一點的方向猜測：“頭發留太長了？”
沈溪扒拉了兩口飯，臉紅得像番茄，囫囵着說：“你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Chapter 12
闵柔去了學校，發現徐莉和自己坐一塊的時候，就猜到了大半。
級主任吧嗒吧嗒地說了一堆。闵柔聽到沈溪做的事兒，還有點不好意思，徐莉臉上的笑容可就越來越大了，到最後估計是聽入神了，笑容滿面地說道：“謝謝老師你告訴我這個好消息。”
級主任：“……”
級主任那天才發現，冥頑不靈的家長比冥頑不靈的學生還要難說服，你和她說影響學習成績吧，一個說“我們家小江一直是第一啊……”，另一個“溪溪能考上已經出乎我們的意料了”；你和她說影響身心健康吧，一個說“我們家小江一直都是個很有分寸的孩子”，另一個說“溪溪其實根本不曉事兒過兩天肯定好了”……
最後，級主任只能很無奈地說，既然他們雙方家長如此态度，只希望他們低調行事，不要影響其他同學的成績和……身心健康。
沈溪其實可低調了。
那件事發生以後她下課除了上廁所，基本就不出教室，偶爾路過一班也用書遮着臉走路。放學呢，刻意等到學校四下裏無人了，才騎車回家，就是為了不遇到江衍。
實在沒臉見小江。
但這麽個大八卦，流言蜚語還是會不斷地往耳朵裏鑽。
沈溪聽到最多的，大概就是大家都說她配不上江衍，以及廣播後江衍态度冷漠地說了一句“腦殘”。
于是，沈溪回家連開窗戶的勇氣都沒有了。一推開窗，就會看到他的身影。
闵柔覺得奇怪，笑了幾句：“喲。沈小溪，你可真是膽子只有花生米大，敢做不敢當啊。”
沈溪癟嘴，一句也争辯不出來。
不過那麽近的距離，總是會遇上的。
沈溪是在漫畫書店門口和江衍遇到的，江衍立在門口，像是在等人的樣子。沈溪剛想貓着腰偷偷溜走，已經被人一把抓住了衛衣的帽子。
“你站住。”
“站不住。”
“那倒下來，我接着你。”
沈溪驚怒着回頭，對上江衍清澄的眸子，腿還真有點軟，靠在了牆上。她才不要人接呢。
“你躲着我？”江衍單手撐住牆。
有點暧昧的姿勢，呼吸裏都帶着灼熱。
沈溪的脖子泛起了淡淡的粉紅，扭過臉，不敢看江衍的眼。
“沒……沒有……”沈溪的眼睛四處亂轉，“那我們每天要走的路本來就不一樣嘛……”她每天放學回家都先去漫畫書店，江衍呢，要在學校參加信息小組，有時候還去跆拳道道館。
總而言之，他們本來好像就不是一條路的，只是恰好住在了一起，小姑娘想着，莫名有點傷心，骨朵着嘴說道，“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嘛……”
江衍的個子這個時候已經比沈溪高一個頭了，他撐牆站時，整個人就能籠罩住沈溪。
近在咫尺的距離，沈溪不自覺地咬了下唇，調整了下呼吸。
太陽西沉，兩個人都安靜地說不出話。
拐角處的漫畫書店裏三三兩兩地走出幾個女孩子，穿着外國語高中部的校服，正大聲地說笑：“你們說七班那個沈溪是不是瘋了，用那種方式追男生？”
“就是，還是追江衍。我去，那可是我們學校的高嶺之花……”
有個女孩子小聲地說：“不過好像人家确實是青梅竹馬，關系挺好的呀。”
另一個女孩又大聲說：“哪裏好了。我們一個班的，你看江衍平常主動跟她說過話嗎？每次都是她下課放學地來找人家，這還真有點那啥……”
“聽說沈溪也不是自己考上我們學校的啊，是個小太妹，就是家裏好像挺有錢的，花錢買的。”
“應該是吧，上回月考不是都四百多名……”
“噗……就這樣還想追江衍啊……他們倆之間差了十萬光年。”
這些話沈溪平常聽了一遍又一遍，臉皮早就被磨得銅牆鐵壁一般，但是年歲越長就越在乎這樣的言論，何況……還是在當事人面前。
暧昧旖旎化為了尴尬。
沈溪垂着腦袋，盡量不讓眼淚落下來，很勉強地勾唇沖江衍笑了笑，輕聲說：“你看看人家都這麽說哪。我自己也知道噠，所以前幾天那個，你就當一場意外……”
沈溪擡了擡眼皮，發現江衍的臉色有些不太好，心裏悶悶地一痛，說道：“你……你不要生我的氣……”
江衍微蹙了下眉，低囑了一句：“在這待着。”扭頭就走。
沈溪還在驚疑不定，就看到江衍已經三步并作兩步追上拐角處那幾個女孩，聲線清冷：“澄清兩點：一，沈溪是挺瘋的，但不是在倒追。二，沈溪是不聰明，不過學校偏偏還真是自己考上的。以後請不要在背後随便議論別人。”
女孩子看到他時吓了一跳，聽完他說的話，可是臉上青青白白，什麽表情都有，江衍班上的女孩子嘿嘿笑了兩聲，說了句“我們也是開玩笑噠”，就扯着另外兩個女孩跑走了。
沈溪在牆後，聽得明白，方才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江衍回來時，發現她在抹眼淚，當下有些哭笑不得，道：“剛都沒哭，現在哭了？我又沒有不許你喜歡我。”
那就是許了。可是江衍喜歡不喜歡沈溪呢。江衍沒說。
沈溪絞着手指，心緒亂成了一片，擡頭時，只看到他站在一片霞光裏，眸子裏都是流光溢彩，好看得很。
“回家吧。”江衍想去拉沒出息的小姑娘的手，自己更沒出息，只拉了拉袖子。
“小江……”沈溪沒動，捏住了江衍的袖子，雙唇翕動着，想問卻沒敢問。
她的心思，江衍自然是猜的出來的，用極輕的聲音，說道：“沈溪，我下個學期就要去美國了。”
一抹流光如魚一樣在沈溪的眸子裏躍了一下，沈溪垂首不語，她看到了江衍眼底隐隐的難過。
江衍從褲子口袋裏慌忙地拿出了一張紙條，但在手上攥了半天，卻沒有遞給沈溪。
沈溪很安靜地哭了。
沈溪用手背抹了抹眼淚，說：“我知道的呀。”
江衍一愣。
沈溪摸了摸腦袋，說：“很小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呀，小江總有一天要離開我的。但是小江，你還會回來嗎？”
“會回來的。”江衍很肯定地回答。
沈溪仰起臉，眸子彎彎：“那不就好了嗎？”
太陽一點點偏西，陽光也一點點地通透了起來，晚霞恣肆，沈溪站在霞光裏，眸子晶瑩：“你那天說的十年後的事情，你的心事就是指這個嗎？十年後我們誰也不知道會怎樣呀？小江你現在想做什麽就去做吧，如果是你的話，做什麽都會成功的吧。”
江衍的心柔軟得一塌糊塗。剛剛還在哭着說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小姑娘，現在卻為了他的夢想着急地把他推到另一個世界去。
“小江，我遲早會追上你的。”沈溪低聲地說，帶着點憤憤。小江要走了，沈溪決定再厚臉皮一把。
“不用追。”江衍輕聲笑了一下，沈溪的反射弧，大概能繞地球一圈。
“啊？”
趁小姑娘睜着圓圓的眼睛時，江衍把那張攥得皺巴巴的紙條遞給了她，自己則背過身去。
“拿着。”嗓子低沉得有點過分。
紙條有一點點軟，估計是被他的掌心汗濕的，上面的字卻是俊逸清隽的，很端正地寫着——交往券。不限時間地點。沈溪和江衍。
防止她沒懂，江衍解釋了下：“什麽時候你想用了都可以。”
沈溪整個人都懵住了，直到耳朵比晚霞還要紅了，才嘀咕道：“喂。那能不能現在用啊。”
江衍轉了過來，摸了摸沈溪松松軟軟的頭發，說：“現在用沒必要啊，那個是用來防止以後我們走丢的。”
他想了很久，才想了一個最蠢的辦法，試圖用一個承諾，給沈溪一點點安全感。更是私心滿滿，想把還不曉事的小姑娘，先拐走。
江衍把呆呆的小姑娘牽走了，這回大了膽子，牽了手。江衍的臉在夕陽驚豔的光裏，若雕塑一般，手心溫熱。
酥酥麻麻的感覺傳來，沈溪只覺得癢癢的，卻沒有松開他的手了。
一路被牽回家時，沈溪才算反應過來他說的話，撒開滾燙的手，小聲問道：“小江……那你這周可不可以陪我去看電影？”
江衍淡淡笑了一下，道：“晚上先來我家寫作業。”
“啊？”
“你還想考四百多名被人取笑？”小姑娘不讓他牽手啦，江衍有點小不滿，“還逃課跑漫畫書店……”
說到這個，沈溪回過神來，問道：“你今天怎麽會來漫畫店啊？”
天氣很晴，江衍肯定不是來躲雨的。
江衍面不改色地說：“我陪秦晟來的。”
“咦？那秦晟呢？”
“誰知道呢。他特別不講義氣，先走了吧。”
“小江，那是不是我考到前100名你就陪我看電影啊。”沈溪捧着臉，眨巴着眼睛說道。一百名的話，就可以和江衍出現在同一張榜單上了。好像離他的世界，會近一點？
“我覺得你不如定一個實際點的目标。”江衍走在前頭，沒看沈溪的臉，但唇邊卻泛着一絲笑容，“因為我還挺想看電影的。”
“小江，你不要瞧不起我！！！”
夕陽将江衍的影子拉得格外長，沈溪氣呼呼地跟在他身後，把那張交往券捏得緊緊的，跺着腳，沖着他的影子踩了好幾下。
☆、Chapter 13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整個江城都被雨霧所籠罩着。
沈溪從錢包裏，取出一張滿是褶皺的小紙條，小心翼翼地展開來，紙質已經微有些泛黃，但上面的字跡卻是清晰。
——交往券。不限時間地點。沈溪和江衍。
所以，那個時候的江衍，就想過，未來有一天他們可能會走丢嗎？
沈溪輕輕嘆了一口氣，在她還極為不懂事的年紀，江衍已經想了很多很多了。那時候的江衍，夾雜在夢想和她中間，應該是很辛苦的吧。
這也是她和江衍之間最大的問題。
沈溪胡思亂想，捏着紙條。
坐在對面的白子淵，看了一眼紙條上的名字，笑得意味深長：“你男朋友可真有意思。你要是還喜歡他的話，不打算使用這張券嗎？”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噼裏啪啦。沈溪的聲音在雨聲裏，顯得格外飄忽：“因為我已經使用了一次呵。”
==
那一年，沈溪過得格外開心。
成績大受江衍的影響——突飛猛進，意外地長高了一厘米，和江衍看了兩場電影，李主任給了她一次機會，讓她登臺做全校表彰大會的主持人。
江城外國語中學一年一度的表彰大會，市教育局的人總會派人來參加。
李主任跟沈溪說，選中她是覺得在她那次事件後臉皮得到了銅牆鐵壁般的鍛煉，料想她定然是不會怯場的。
沈溪雖然緊張了一個晚上，但現場卻發揮得格外好，有一個節目表演出了差錯，她還臨時了救場。
李主任挺滿意，覺得自己确實慧眼識英雄，因材施教。
最後一個環節，是優秀學生代表講話，這個節目的固定對象基本是江衍，這回也沒有例外。
沈溪念道“江衍”兩個字時，尾音微微帶了點顫音，好在掌聲轟鳴，大家似乎都沒太注意。
江衍站在她身邊，清潤的聲音從座麥裏傳來，像江城四月的櫻花雨。
沈溪側身看了他一眼，突然發現，這是從小到大，她第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