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回合

梁波不見了荷包,恨自己一時大意,忙按原路返回,仔仔細細搜尋了兩遍,卻連荷包的影子都沒撈着。失望之下又回軍營将已經睡得昏天黑地的毛武從被窩裏提溜出來折騰了大半日,終歸是沒有找到。

“不會是…..,那個淩少使順走了吧??”毛武哈欠連天,單手托着下巴,強撐着眼皮應付急得上蹿下跳的梁波,“你瞧她那副德行,醉生夢死的樣子,還玩忽職守,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唉!宮城那麽大,我們又進不去,這上哪兒找她去呀?”丢了信物,梁波想死的心都有了。

“啧啧,不就幾根頭發麽?叫你那心上人再剪上點給你不就得了?”毛武不以為然,想起她昨天夜裏就将這麽個玩意兒跟寶貝似的藏着掖着,在打哈欠的同時難免對着梁波翻了大大一個白眼。

“……你不懂。”梁波耷拉着腦袋,瞬間跟癟了的球一樣,連說話都沒什麽精氣神兒了。

“唉,我是不懂你怎麽跟中了邪似的,”毛武從沒見過梁波這副狀态,魂游天外,了無生趣,怕她路上有個好歹,忙親自将人護送回梁府,少不得一通寬慰,“你且安心,咱宮裏頭有人,不怕逮不着她!完了我去打聽打聽,回頭會會那位淩少使,到時候她要是不将東西交出來,咱倆再合夥揍她,叫她爹媽都認不出來!”

…..

毛武和梁波二人此時只認定淩少使品行極其惡略,卻不知她們眼中這位偷雞摸狗之輩正是國朝九五之尊,當今聖上慕容還。

話分兩頭,只說今日的朝會上,今上慕容還姍姍來遲,群臣嘩然。這還是她登基以來,頭一回遲到。時間過了午時,長禧殿還不見皇帝前來問安的身影,榮太國公劉氏一時有些焦急,一再地打發宮人去探消息。

幾個少侍前腳剛走,劉氏的得力幹将王少使擦着滿頭細汗,匆匆跑進殿來,一不留神撲通跪倒在太國公腳下,“殿下,…殿…下….”

“快說!”太國公被王少使急慌慌的樣子唬住了,“怎麽了?….”

“沒怎麽….”王少使喘口氣,緩緩道,“…就是聖上下了朝,被太後找去了,想來是說話,一直沒見出來。”

“瞧你這一驚一乍的,小心先別吓着自己!”太國公瞪她一眼,眉頭緊蹙,心裏對太後甚是埋怨。作為嫡父,明德太後這些年總是不給好臉,但凡逮着皇帝一星半點的錯處,訓起來便頭頭是道,沒完沒了。皇帝終歸不是太後親生的,她一向勤勉,不過是遲了一回早朝,至于麽?

“聖上,今兒…..怎麽就晚了?”太國公問,“玉宸宮那邊怎麽回的話?”

王少使上前兩步,在太國公耳邊低語,“說是聖上昨兒夜裏在宮中貪杯,起來遲了….”

那估計也是沒休息好啊。太國公越發地氣惱,“時辰不早了,太後再不放人,于理不合,你多帶上幾個人,就說本位這兒等着聖上一同用膳呢,餓恓惶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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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少使點點頭,領了宮人出了長禧殿,轉往長福殿去了。

等到皇帝過來問安的時候,太國公劉氏精心準備的飯菜果然涼了,他正打算叫人撤了再上熱的,皇帝支着依舊發疼發脹的腦袋,開口道,“父親不必麻煩,我也不餓。”

慕容還昨晚醉酒,沒怎麽休息,今日朝會之後,又挨了皇父一通好訓,心中正為自己的任性妄為自責不已,是以根本沒什麽心思用飯。

劉氏瞧着女兒眼下的一絲憔悴,心裏便有些不忍,“年紀輕輕的,怎麽累成這樣!什麽時候,都要先顧念自己的身體,別總那麽拼!……唉…說起這個,我就是覺得你這跟前少個知冷知熱的,讓人操心吶….”

“父親多慮了….”慕容還笑笑,坐下來一同陪着劉氏品香茗,“我只是昨晚沒休息好而已…,不妨事。”

“我一說這事兒你就逃避,”劉氏微惱,連番嘆氣,“什麽時候能聽你親爹一次?罷了,這回你也不用躲,我原為你備着的人,如今也躺倒了。”

“…哦,….他…怎麽了?”慕容還知道他說的是新進宮的馬氏,每一次來問安,他都規規矩矩站在太國公身後,聽任調遣。不過這位郎君在慕容還眼中,并沒什麽具體的印象,來來回回碰面的次數也算多了,她卻自始至終都沒記清馬氏的長相,不過礙着親爹的臉面,還是随口問了一句。

“唉,…原想着他不中用了….,後來召了個醫正,說是急不得,要慢慢調養,方能痊愈呢。”提起這個,劉氏心裏還有些愧疚,甚至覺得馬氏是不是和宮城犯沖,不然怎麽才入宮這些天,人就不合适了。“…誰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好呢?……可惜了這好孩子…….”

太國公很是看重馬氏,一直制造機會撮合他和皇帝。無奈慕容還本無此心,所以對馬氏并不在意,當然馬氏本人怎麽想的,就不是她的考慮範圍了。如今馬氏病倒,慕容還反倒心裏松快,至少親爹這邊,再不必花心思推拒他送過來的人,畢竟眼下,她也沒心情關注除了那個人以外的任何男子。

“這麽嚴重……?”看着親爹愁眉不展,為了不使自己顯得過于涼薄,為了對榮太國公曾經的費心安排表示尊重,慕容還起身道,“不如,我過去看看吧…”

….早不看,這會子看上了,又有什麽用呢?太國公心裏直犯嘀咕,暗暗盤算着萬一馬氏不測,要不要再找找合自己眼緣的兒郎,叫進宮來來先調/教着。

王少使在前面帶路,慕容還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怡和殿內連番急咳,咳得人心裏焦灼。在慕容還擡手制止前,她身後的張長使已經唱喝一聲,“陛下駕到——”

怡和殿裏清香淡淡,參雜了些許的草藥味,兩個宮人掀了紗帳,将馬氏從床榻上慢慢扶起來,下了地,給皇帝磕頭行禮,“卑臣馬天瑜…..參見….聖上,請….聖上….恕卑臣….衣冠不整,失禮…之罪…..”

“快起來吧,”慕容還低頭俯視,将馬氏打量一番,見他眉如春山,星眸半掩,倒也是一表人才。只不過今日過于虛弱,馬氏只穿着素淨的細布白袍,青絲散亂,氣若游絲,襯得一張臉蒼白無比,連嘴唇都失了血色。

…..又是一個病美人…..

慕容還有些眩暈,心頭輕微觸動,忍不住伸手去扶,未料他已起身,被人扶着倚在床上,又猛不疊地捂着帕子咳起來。

他看着恭恭敬敬,可那眉眼間卻透着疏離,冷冷的,淡淡的。面上的表情….竟和那人…很是相識…….

眼前這一幕叫皇帝莫名傷感。馬氏,親父準備推給她的郎君,不過是屈服于帝王的威嚴罷了,想來他的心也不在這宮城裏吧…。.

這世上,到底有沒有人真心喜歡她慕容還?為什麽…..就沒有人真心喜歡她?

今上觸景傷情,言語上有些慌亂, “你…..好生将養……一定要…好好的….,….朕….…朕…..朕,不,我….改日再來看你….”

慕容還逃也似的出了怡和殿,思緒紛紛擾擾,冷靜了片刻,方才吩咐身邊緊緊跟随的張長使,“誰給怡和殿選侍看的病?把人找來,朕要見見她!”

回了玉宸宮,皇帝依舊情緒低落,甚至有些恐慌,害怕從未被她留意過的馬氏就此香消玉殒。幾個內侍服侍她沐浴,依靠在雕龍刻鳳的湯池壁上,馬氏的虛弱還總在她眼前揮之不去,與那人的憔悴交織在一起,仿佛寧死,他們都不會正眼看她…..

“陛下,梁醫正在殿外已候多時了。”大概是覺得皇帝泡得太久,長使不得已打斷了主子紛擾複雜的思緒。

“嗯。”慕容還點點頭,緩了這小半會兒,精神便好了很多。起身穿了常服,收拾妥帖,坐于紫檀木雕制而成的妝臺前,八位內侍捧着精致的首飾妝盒站在左手邊,又八位內侍捧着名貴的胭脂香粉妝盒站在右手邊,靜靜等着她起身挑選。

慕容還擺擺手,衆人退了下去,只叫了兩個少侍站在身後服侍她梳頭。八瓣菱花瑞獸鏡中映出一張白皙俏麗的臉,年輕,瑩潤,氣質卓越,這才是她最真實的樣貌,也是她最喜歡的姿态。眼角餘光撇過之處,發現一個精巧的荷包靜靜躺在梳妝臺上,“….那是….什麽?”

“今早從您換下的那套衣衫裏找的,卑臣想着是個什麽要緊之物,所以就………”長使看着皇帝茫然不知,自己也納悶了。

慕容還拿起來翻了翻,銀線繡的織錦荷包,玲珑小巧。打開看時,裏面除了一縷紅繩緊束的青絲,什麽也沒有。

從昨日出門到現在,并沒有人送她這個,也沒人靠近她,除了….大半夜醉酒之後和守在銀臺門上的兩個兵士纏鬥了一番。那兩人對她拳腳相向,叫她差點招架不住。其中一個,叫做毛什麽,另一個,還不知其姓名,或許這荷包,就是其中某一位的,混亂之中,一不留神,竟掉到了她的衣服裏….…

“着人去查查昨夜值在銀臺門的兩個守軍,”慕容還吩咐畢,将那荷包收起,放在手邊的雕花長屜裏,淡淡一笑,“這下咱們三個的‘交情’,果然扯不清楚了..”

“是。”長使瞧着皇帝眼底含笑,心情好像有所好轉,于是又乘機小聲提醒她。“聖上,……梁醫正…這邊…...”

……

皇帝見到梁沛的時候,她已經用同一個姿勢站在殿外一個多時辰了,腳後跟發酸,以至于跪下去的時候,都想着多跪一會兒也好。

“梁醫正,”今上和顏悅色, “朕找你來,是想問問永安宮裏那位選侍的病情,可還治得好?”

“回聖上,治得好,”梁沛恭謹答道答道,“不過,……要花些時日。”

“朕聞不少人說你醫術精湛,”皇帝瞧着面前的女子,秀美端方,沉穩內斂,不禁點頭贊嘆,道,“朕亦不願屈才,即刻擢升你為六品侍禦醫,若能盡快醫得好馬氏,必有厚賞。君無戲言,梁卿萬不可毀了朕對你的期望。”

“臣遵旨。”

梁沛将腦門磕在金磚地上,聖上慧眼識才,信任有加,沒等她醫好馬天瑜便升了她的職,她心裏安慰。可是聖上過于關注馬氏,又叫她對兩只苦命鴛鴦有點擔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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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設定:

奉醫局:藥童若幹,主藥若幹,直官若幹,醫佐八品,醫正七品,侍禦醫六品,禦醫五品,太醫令(局長)四品。

作者有話要說: 一向裸更的我居然還有一章存稿,好富裕。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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