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回合

或許是在邀月湖裏泡的太久,半夜又經冷風吹了一陣子,梁波回來沒多久便覺得身體不适,再加上某些突如其來的事情攪得她心煩意亂,索性托人告了假,連着幾日都在家裏“因病”歇息。

梁沛得了信兒,下值後過來看望她,卻發現梁波并沒有老老實實待在房裏将養,繞了一大圈,原來梁家這位三奶奶獨自一人在沁芳園中高大茂密的梧桐下紮起來的秋千上晃來蕩去。

“你倒是會享受,我看你身板好的很呢,哪裏像個生病的樣子?還用得着在府裏待這些時日…別不是,誰惹惱了咱們三奶奶,連天子近衛都不想幹了吧?”梁沛就手坐在一旁的美人靠上,瞧她無論精神頭兒或者氣色都挺好,笑着打趣。

“哪有?”梁波咳了一聲,從秋千上下來,看着梁沛,暗道這個二姐真是了不得,還沒替她把脈,倒将她的症狀弄個門兒清,于是便有些不自在了,“我是真受了涼,你不曉得,那水裏頭滲得厲害,打回來就不大得勁兒,直哆嗦。”

“你這是….做什麽了?非得往冷水裏頭鑽啊?”梁沛并不知她為何受的涼,聽她這麽一說,倒有些納悶了。

“呃,…..”梁波嘿嘿兩聲,将話頭繞過去,“幹我們這行兒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那也得義無返顧啊!”

“你就編吧!”梁沛沒好氣,白她一眼,見她無恙,作勢要走,“你就算騙得了母親,也騙不過我。罷了,你既好着,我便忙我的去。”

梁沛所指自然是昨日梁家家主梁蕙親自上梁波那兒,準備帶她一起去探望生病的安平殿下,不過據小厮傳過來的閑話,說昨兒個三奶奶疼的厲害,渾身跟着了火似的,躺在床榻上萎靡不振,一說話全從鼻腔裏往外冒,所以這事兒就黃了。梁大學士再厲害,總不能領個病秧子丢人現眼,最後也只能叮囑她好好歇息,“探望”一事改日再議。

“真不騙你,”梁波聞言,讪讪的,起身拉了她姐姐回來,和她坐在一處,笑道,“我猜母親她老人家八成還不痛快呢。姐姐,你醫術那麽好,…要不你再….替我解釋解釋……她總是最信任你的,你看…..我今兒為了能早點好,一直在外頭練着吶……”

“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這忙我不能幫……”梁沛哭笑不得,認真道,“母親也是為你好,她挑的人,肯定沒的說。我雖沒見過安平大君,但也聽聞殿下性子很是溫和,是個極好相與的。”

“得了吧!”梁波哼道,“他要那麽好,為什麽二十四歲了都還沒嫁出去?——絕對有貓膩!反正皇帝的哥哥不愁嫁,我踅摸着他就是眼太高,挑花了。….所以嘛,我即便上趕着去,也不一定能入皇子的眼。這樣也好,我也不用費心去和他結識,免得大家都折騰!”

梁校尉可真是油鹽不進呢。梁沛暗自嘆了口氣,心道梁大學士的籌謀搞不好真就打了水漂兒。自從大姐梁沐殁了,剩下她兩姐妹,母親似乎對她更滿意點,而梁波的親事前幾日也曾在她面前提過幾句。要說那安平大君,也是個可憐人,自幼喪失父母,無人疼愛,得虧他是皇帝的兄長,否則這個年紀還不曾出嫁,要是擱在一般兒郎身上,必定會遭人诟病呢。

梁沛知曉母親歸家以來,就一直在籌謀梁波的親事。梁大學士的想法也不難猜,梁家老三性子太跳脫,要是沒人助力,将來仕途未必平順,若此番能當上驸馬,也算如虎添翼;當然還有一層,依着與安平母親成王的過往,想來母親也十分樂意有這麽個皇子做女婿的。梁大學士原先說過,安平殿下對自己的婚事很有見地,想自行擇妻,今上曾允諾,若有他看上的,必定依了心願賜婚,只是安平歸國已有月餘,各家功勳貴女躍躍欲試,亦多方暗示,也不曾見他本人有任何表示,想來時間太短,大約水土不服,還不能夠适應京都的生活,所以暫時不做這個打算吧。

幾位有意求親的權貴世家都在暗暗較勁之中,梁蕙面上按兵不動,私底下功夫卻沒少做,加上她與成王殿下舊日的友情,衆人都猜梁家老三能尚君的成算要比別人大一些。當然除了梁波,還有一人對這門親事稍有微詞。那人便是父親馮氏。因着他比誰都清楚,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心思本就不在素未謀面的安平大君古月長歌這裏。粱沛就見到父親當了她的面,極其委婉地跟母親提建議,大體是說兒女的婚事還是不要勉強的好,高攀做驸馬雖然體面,到底不如娶夫郎來得自在,梁家老三又是個不依不饒的性子,惹惱了皇子,鬧到皇帝那裏,吃虧的還不是她自己。

馮氏不希望梁波受委屈,可他妻主不這麽想,聞言一笑置之,“和誰過不是過?姻緣都是天定的,就如同你和我這樣。紹哥,別忘了,我在娶你之前,可并不了解你呢。”

梁沛大約能理解父親馮氏的有苦難言,畢竟父母的這樁婚姻還不就是很多年前父親馮氏使了手腕争取來的,否則今日怨天恨地的恐怕就不是光祿大夫馬文的夫君古氏,而是他自己。梁家兩個女兒,梁沛像她母親,親事尚可随遇而安,可梁波不行,一定要她自己樂意才甘心,這個性子,不就是跟了父親馮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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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不了妻主,馮氏眉目上不大舒展,然而梁大學士根本沒将他的話當一回事, “紹哥你且安心,老三是我們親生的嫡女,難道我做母親的,還能将孩子往火坑裏推不成?再說了,我們也是在努力,八字還沒一撇,安平殿下看不看的上還兩說呢……”

于是馮氏便不再說什麽了。

父母親的這些意願梁沛并沒有告訴梁波,瞧自家妹妹沒心沒肺的樣子,就算給她提了醒,只怕也是白搭,索性不再啰嗦,站起來說道,“那你繼續練,我得走了,今晚要去晉王殿下府上給人看診,這個時辰,只怕殿下派來的馬車已經候在門外了。”

“好嘞,”梁波應一聲,想起什麽,臨了又喊了一句,“那什麽….,見到母親,一定記得替我說兩句好聽的啊。”

梁侍禦醫并沒有理會她的“托付”,徑自出了園子。因為頗得晉王殿下的信賴,她眼下在京都貴圈裏頭也是小有名氣,別說是晉王府,就是那權貴們的宅門府邸,也都會請她去看診家中的男眷,所以粱沛即便再有不情願,如今也是順其自然了。

出門前,梁沛先去了自己的院子。天色已晚,夜裏冷,她想加件衣衫再走。夫君李氏貼心,見她進了房,便将早就備好的雙色繡梅花紋的夾層氅衣服侍她穿上,關切道,“沛沛,天氣涼了,仔細別凍着。”

“聽你的。”

梁沛溫婉一笑,李氏似有不舍,一直跟着出了垂花門,遠遠瞧見馬車停在前院的夾道上,梁沛瞥了一眼,仰頭看着李氏笑道,“瞧你,我不過去去就回,倒叫你步步相送,好像要出遠門似的。”

“沛沛,”李氏面上微赧,偷偷捏了妻主的柔軟的雙手,俯下身在梁沛耳邊輕聲道,“你… 今晚,要早些回來。…我…和钰兒…在房裏等你。”

一句話卻叫梁沛耳根微紅,偷偷嗔他一眼,反手與李氏十指交扣,柔柔道,“既然如此,….可還不趕緊備着去?…….”

夫妻兩個偷偷膩歪幾句,粱沛便上了馬車,出門直奔晉王府。這半年來,她在晉王殿下的府邸以及私宅反複出入,府上貴眷的調養診疾都由她一手包攬。算起來,她已經和晉王殿下已有名分的三位側夫及四位側侍都打過交道了。哎,也不知今晚是她的舊人,還是新進府的新人呢….

梁沛輕車熟路,跟了王府的大管事進了西苑,沿路過來,那管事恭敬說道,“梁大人,我家殿下這會子有事務要處理,請您先診脈,若是真有問題,您就稍等等她,再溝通溝通。”

梁沛笑笑,并不答話。這些個官人們能有什麽事兒呢?….無非就像坊間傳言的那般,晉王殿下繼承了她母親武宗皇帝的能耐,精力異于常人,所以經常導致她的男人們體力不支,腰弱腎虛,需要好好診治調養罷了。

進了月亮門,穿過長廊,入了東頭的栖雲軒,院中清雅別致,右手邊種了一整片翠竹,層層交疊,修長俊逸,倒是梁沛從前不曾來過的去處。管事弓着腰直接引她進了殿內暖閣,擡眼一瞧,九連盞纏枝蓮花紋銅燈上燭火明亮,那位病仄仄的郎君似乎是剛剛起身,此刻正差了身邊的小厮将鲛绡帳用玉鈎挂起,他看起來有些嚴重,大概纏綿病榻好些時日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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