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将錢樂為趕走,阿紅擡腳跨進店鋪內,而路人見沒了熱鬧可瞧,也就漸漸散去了。
阿喜有些忐忑地走到阿紅身邊,小聲道:“阿紅姐,怎麽辦,我聽說月容莊的錢老板有錢有勢的,他會不會……”
阿紅一擺手,毫不在意道:“論有錢,誰能比得上咱們老爺,論有勢,誰能比得上知縣大人?一個開胭脂鋪的而已,還當自己是根蔥了!”
說罷就高高興興地擦拭貨架了。
阿喜站在原地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啊,老爺是縣裏首富,知縣大人的公子是大少爺的好友,而這鋪子,可是少奶奶開的,她們又何須懼怕那個錢老板?
想明白這點,阿喜由衷道:“我怎麽現在才想到呢,還是阿紅姐聰明。”難怪阿紅姐能成為少奶奶最看重的人呢!
阿紅聽了這話,半點不謙虛地點頭道:“那是自然!”
阿喜殷勤地跟到阿紅身邊幫忙,問道:“那阿紅姐,這事兒還要不要告訴少奶奶?”
阿紅點頭,“那是自然。”
當天傍晚,阿紅等人關了鋪子回到傅家,正準備将錢老板的那事告知少奶奶,從側門走進去才發現,宅子裏不見幾個下人,只聽得到正院那裏傳出鑼鼓聲。
看門的阿麥告訴他們,“今個兒府裏給少奶奶慶生,老爺請了戲班子,咱們人人都能分糖分肉吃。你們是東院的人,趕緊去正院吧!好多人都圍在那兒看戲呢!”
這年頭,糖跟肉一樣是稀罕物,他們在傅家當差雖然不愁吃穿,但也就縫初一十五能吃上一頓肉,糖更是一年到頭都嘗不到幾次。
阿紅和阿喜一聽是少奶奶過生辰,又聽到有糖有肉,當下就把別的事兒給忘了,徑自往正院走。
穿過垂花門,又繞過抄手游廊,兩人進到正院裏,就瞧見園子裏已經搭了個戲臺,老爺夫人,少爺和少奶奶都在大廳裏坐着聽戲,其他下人們則坐在廊下擺了小桌席地而坐,一邊看戲一邊吃喝。瞧見她們二人來了,幾個相熟的丫鬟立刻招手喚她們過去。
阿紅湊過去坐下,詫異道:“老爺和夫人竟肯讓咱們在這裏用飯?”
一個丫鬟道:“是少奶奶說的,說讓咱們在這裏吃,也能一塊看看戲。大家都規矩些,等吃完收拾幹淨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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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紅這才放心。她和阿喜一起朝着戲臺子上看去,這時戲臺上那個花旦正揮舞水袖唱着祝詞,那花旦生得眉目如畫,簡直妩媚極了。
阿紅愣了愣,跟阿喜咬耳朵,“這不就是少爺曾經帶到家裏來的那個戲子嗎?”
與此同時,正坐在大廳內一邊看戲一邊吃飯的林善舞也注意到了那個花旦,辛氏見她頻頻往那兒看,笑道:“那個聽說是滿芳園的臺柱子,叫什麽我忘了,你也覺得他唱得好?”
林善舞搖頭,其實她不太會聽戲,只道:“只是覺得有些面善。”
聽了這話,一旁靜靜吃飯的傅家寶眉頭動了動。
這時候,廚房上來一道蓮子湯,辛氏說起這湯廚房換了新配方的,味道比從前好,讓傅老爺和林善舞多嘗嘗。
至于傅家寶,能看到他安安靜靜跟着吃東西,辛氏已經覺得十分欣慰,也不敢讓傅家寶把她當親生母親看待。
傅老爺吃兩口蓮子湯,再看看坐在旁邊的兒媳,又看一眼院子裏的戲臺子和周圍高興熱鬧的下人,有些可惜地嘆口氣,“要是親家也能過來熱鬧熱鬧,那就更好了。”
傅老爺這次給林善舞慶生,其實給請了林家人的,可惜林家自己也要做營生過日子,又覺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們能替女兒撐腰做主,卻不想過多地踏入傅家,于是沒沒來,只是想到傅家特意給女兒慶生,才臨時準備了份禮物送過來。
傅老爺也就感嘆一番,便繼續看戲了,林善舞則和辛氏輕聲聊些管家的事,傅家寶左看右看,見沒什麽人注意他,于是悄沒聲息地起身,往那臨時收拾出來給戲班子的屋子走去。
也是巧得很,他剛剛走進去,那臺上的花旦就下了臺,他得換衣裳準備下一場戲。
誰料剛剛掀開一層布幔走進裏頭要脫衣裳,就被早已躲在裏頭的傅家寶捂住了嘴。
那花旦驚恐地瞪大眼,還道這傅家裏頭出了個惡徒,竭盡全力地掙紮起來。
要換做以前的傅家寶,細皮嫩肉又手無縛雞之力的,早就給這花旦甩開了,但是現在的傅家寶力氣比從前大,身板也比從前結實了許多,當下壓得那花旦動彈不得,冷汗直流。
傅家寶感覺到他臉上的粉都被汗水沾濕了黏在他手上,頓時覺得有些惡心。他壓低聲音道:“我是傅家寶,你別出聲。”
聞言,那花旦眼珠子轉來轉去,越轉越害怕,心道這傅少爺想做甚,難道是想對他不軌?外頭唱戲聲鑼鼓聲那般大,這邊他就是叫破了喉嚨,也無人能聽見啊!
花旦又急又怕,怕着怕着卻又平靜了下來,點頭表示自己不會大聲招人進來。心中想的卻是,這些個纨绔子弟左右想的也不過是那事,他今日就忍辱負重伺候他一回,就當吃了個虧,從今往後,傅家花再多錢,他也不來這唱戲!
傅家寶見花旦臉色平靜地答應,也是松了口氣。他松開花旦,在花旦緊張的目光中小聲道:“聽好了,要是我娘子尋你問話,你就說上回是我花錢雇的你,但逢場作戲不是為了和我娘子和離,而是想引起我娘子注意,聽懂了沒有?”
花旦:……
傅家寶又絮絮叨叨在他面前說了一堆話,而後在花旦一言難盡的目光中又道:“若是我娘子問起我,你就說……咳咳,就說我傅家寶是你見過的世上最好的男兒,娘子嫁給我一定不會後悔的。聽清楚沒有?”
花旦:……
自覺已經将那番話灌進了花旦腦子裏,傅家寶松了口氣,轉身就要走,臨走前卻又抓起花旦的手,把從他臉上沾來的粉末全都擦在了他手上。
花旦:……
好氣!但傅家寶是少爺,他卻只是戲子,只能忍了!
傅家寶自以為解決了一切,高高興興地就回去了。
等過了一個時辰,戲班子要散臺時,傅家寶忽然一陣尿急,去了茅房,那臺上的花旦見傅少爺不在,傅老爺和夫人乏了先一步去休息,眼前只有少奶奶一個人。于是計上心頭,就那麽沖到臺下跪在了少奶奶跟前。
林善舞愣了一下,就聽那花旦大聲對她道:“少奶奶,大少爺有些話想讓我帶給您。”
林善舞看着面前這個妝容豔麗的花旦,眼神有些古怪,道:“什麽?”
花旦瞅了瞅四周,沒見到傅家寶,更放心了些,說道:“大少爺說,若是少奶奶尋我問話,就跟您說上回他找我來演戲,不是為了和少奶奶和離,是為了勾引少奶奶。”
林善舞:……
花旦竹筒倒豆子似的将傅家寶說的話原封不動地倒了出來,“大少爺還讓我說,這世上只有他對您最真心,只要您高興,他什麽都樂意做。金銀玉器、鋪子田莊,只要能讨您歡心,他統統樂意買,說這世上除了他,您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兒郎。”
林善舞沉默了片刻,道:“他還讓你說什麽?”
花旦見少奶奶沒有不高興,于是立刻道:“大少爺還說了,若是少奶奶問起在我心中,大少爺是什麽樣的人,一定要說他是這世上最好的男兒,少奶奶嫁給他一定不會後悔的!”
林善舞:……
如果她沒有猜錯,傅家寶應該是想買通這花旦,讓她通過這花旦間接知曉他的情意,這種話由旁人來說,有時候會起到更好的作用,還能塑造出一種“我雖然什麽都沒說,但人人都知道我愛她”的效果。但是就目前來看,傅家寶顯然是弄巧成拙了。
想到傅家寶找人來吹捧他的深情還翻車了,林善舞便覺得有些一言難盡。
她對那花旦道:“我知道了,你可以去賬房領賞銀了。”
“謝少奶奶。”花旦喜道。趁傅家寶沒回來,他趕緊起身就跑了。
于是等傅家寶從茅房回來,就對上了林善舞意味深長的目光。
傅家寶:???
娘子為何這樣看我?
花旦跪在林善舞跟前說那些話時,那戲班子的樂聲還為停歇,林善舞身邊又沒有別人,那些下人自然不曉得那花旦說了什麽。
林善舞也沒有特意跟傅家寶提起,只是每每想象傅家寶逼着花旦向她說好話的情景,便忍不住微笑。
一個人怎麽能幼稚得這般可愛?
花旦的事就這麽過去。
兩天後,一個滿臉起了黑斑和面疱的婦人哭着癱坐在露華軒門口,控訴露華軒的胭脂裏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