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自從那些“毀容”婦人拆穿,錢樂為又被衙役帶走後,賈一仁這心裏頭就一直很不踏實。
他年輕時就是個混子,後來學了幾分淺薄的醫術,就挂起招牌當了大夫,但畢竟能力有限,也就夠自己混口飯吃罷了。五年前,他為了錢幫錢樂為陷害左家胭脂鋪子,這些年雖也有過愧疚的時候,但是一想到錢樂為給的封口費,就什麽也不想了。
前些天,錢樂為又找到了他,叫他再配合着演一場戲。正好賈一仁這些日子手頭又吃緊了,看到錢樂為給了那一大筆錢,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了。
只是沒想到,五年前的手段再搬上來,竟然不管用了,當躲在人群裏看到傅家大少爺一瓢水就拆穿了那些婦人時,賈一仁就怕得不敢縮頭了,等後來瞧見那婦人将錢樂為給供了出來,他立刻轉身就溜,生怕晚了一步也被衙役抓走。
這兩日他是提心吊膽,直到打聽到錢樂為被放了回來,而自己什麽事兒都沒有,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可是今日一大早,錢致知居然親自來找他,賈一仁不覺有些慌了起來,問有甚事。
錢致知一臉緊張,對他道:“我家這回得罪了傅家,傅家要在暗地裏使手段對付我們,趁着現在傅家還沒動手,我爹讓我來尋你。”說着,伸手從袖袋裏掏出一只錢袋,沉甸甸地放在了賈一仁手裏。
賈一仁掂量一下,這重量少說也有五十兩銀子。
錢致知道:“這些錢你先拿着,趕緊出城找個地方躲躲,我們錢家也是講道義的,你幫我家做事,我家絕不會連累你。”等你死了自然就牽連不到了。
賈一仁信以為真,咽了咽唾沫道:“錢少爺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憑誰來問也不會将你們供出去。”
錢致知道:“我先在這兒守着,你趕緊收拾東西,這就走吧!”
賈一仁這會兒是又怕又貪,手裏緊緊攥着那錢袋子不放,轉身就要進屋去收拾東西,也就是在這一瞬,錢致知面上的緊張消失了,一張和錢樂為極為相似的臉上露出猙獰殺意,從袖子裏抽出一把匕首,就要朝着賈一仁的後心紮去。
正在這時,一枚不知從哪兒來的小石頭擊中了賈一仁的後膝彎,賈一仁往前踉跄一下,險些摔倒在地,卻也正好躲開了錢致知的襲擊。
賈一仁還道是錢致知在後頭踢他,立刻回過身去,卻瞧見手持匕首目露兇光的錢致知。
他吃了一驚,随即駭然地瞪大眼睛,整個人往後仰着摔在了地上,手裏的錢袋子摔飛了出去,口子裂開,裝在裏頭的東西滾了一地。
賈一仁還顧着要去撿銀子,結果一側頭才震驚地發現,那滿滿一袋子的哪裏是銀子?分明是一塊塊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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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賈一仁擡起手顫巍巍指着錢致知,怒道:“你不僅要殺我,還用假銀子騙我!我跟你拼了!”
這方才還倒在地上的賈一仁竟然爬了起來,悍不畏死地朝着錢致知撲了過去,竟半點不畏懼錢致知手上的匕首。
看着在院子裏鬥個你死我活的二人,坐在牆頭上原打算下去的林善舞停住了,她心頭暗暗感嘆,看來金錢的力量果真強大,竟然能讓一個膽小如鼠的人直接撲上去和兇手對抗。
她沒有下去,而是坐在牆頭靜靜看着,那此刻那兩個打成一團的人絲毫沒有注意到牆頭上坐了個人。林善舞一直等着,等到那跑去報信的壯漢又沖進巷子裏時,才跳下牆頭。
賈一仁已經和錢致知掐了幾個來回,他年紀畢竟大了,比不得錢致知這樣的年輕人有氣力,更何況對方手裏還有兵器,他發覺應付不過,一邊吃力抵擋錢致知戳下來的匕首,一邊沖外頭大喊救命。
可賈一仁住着的這地方真可算熱鬧,前頭的買賣吆喝聲将這聲音蓋了個六七分,隔壁孩童震天的哭喊聲又把剩下的三四分給掩蓋了。
錢致知一開始還有些顧忌,後來見賈一仁怎麽喊都喊不到人,面上笑得便愈發猙獰起來,一腳将正和他搶匕首的賈一仁踢倒在地。許是擔心一匕首紮下去身上會沾到鮮血,他幹脆扔了匕首,擡手就掐住了賈一仁的脖子。
賈一仁臉色憋得通紅,被錢致知騎着無法翻身,身上更是使不上勁兒,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錢致知當場掐死時,那大門卻被人一腳踹開,随即沖進來一個滿身腱子肉的壯漢。
錢致知吓得臉色發白,賈一仁卻目露慶幸,可沒過多久,一隊官差跟着沖了進來……
林善舞躲在隐蔽處,見官差将那兩人都捉拿,才離開。
那去報信将官差引來的壯漢是樂平縣人士,練得一把好力氣,專給人看家護院。林善舞出門沒多久就雇了他,她原本想自己解決這件事,後來才想起這裏不是那個武俠世界,若是她去了官府,無法解釋身份,才中途想起雇個人。
賈一仁被錢家父子算計,肯定願意作證,再加上壯漢這個證人……
林善舞往回走時,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看過的影視劇,那時候似乎流行主角僞裝成反派去刺殺反派的小弟,然後讓反派小弟對反派心如死灰倒戈主角的劇情。
中秋快到了,這個象征團圓的大節日令縣城裏比往日更熱鬧了幾分。林善舞走出巷口時,正和傅家寶擦肩而過。
傅家寶在縣衙裏費了好一番唇舌,差點就想花幾百兩銀子賄賂縣令了,好不容易才請動縣令派些官兵出來,來到和娘子約好的茶樓下時才被一個壯漢帶到了城南丁字巷這裏,他腳程滿,官兵沖進去後才跑到巷子口,剛剛走進巷子,腳下忽然一頓,不由回頭望了過去。
方才和他擦肩而過的那人身形高挑,身板厚實,烏黑發亮的頭發高高束着,明明背影和身形都是陌生的,卻無端令他感到熟悉。
許是察覺到了他的注視,那人回過身來,沖他微微一笑。
那五官明明是屬于男子的俊俏硬朗,可這一笑卻平添幾分明豔,看得傅家寶一愣一愣的,等那人走了,他才恍然回過神來,紅着臉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完了!那個人會邪術!方才一定是沖他下咒了!
他不能放過這個人!
他立刻沖出巷子,可跑到外面一看,街市熙熙攘攘人潮洶湧,早已瞧不見那名男子。
而這時,那群早就沖進去的官差已經将錢致知和押了出來。傅家寶只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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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善舞回到東院後,立刻卸妝換上平常衣裙,而後戴上幂籬便出門了,她要去一趟衙門,阿紅想跟着去,被她拒絕了。
剛一出門,她就遇到了備了馬車正要去衙門的傅老爺。
見到兒媳出來,傅老爺道:“你也去衙門?”見林善舞點頭便嘆了口氣,“家寶真是日日都不叫我省心,偏偏跑去衙門,還要去抓兇,就他那樣子能幹成什麽事!”
林善舞道:“公公,夫君有為民除害的善心,難能可貴,您該誇他才是。”
傅老爺一怔,擡眼認真地看向兒媳,卻見兒媳迎着光立在臺階下,清麗的面容白得幾乎要化在光裏頭,面上是一派從容淡定。
林善舞又道:“夫君其實是聽得進道理的,只是公公您要以身作則。”
對着兒媳清透的雙目,傅老爺似乎明白了什麽,他問道:“家寶同你說了?”
林善舞點頭。
傅老爺見狀,卻是露出笑容,面上十分欣慰,“家寶肯告訴你,說明他已把你當自己人了。”頓了頓,又低聲道:“當年的事兒,我沒對不起家寶他娘親,只是個中緣由,還需保密,你是家寶最信任親近的人,今後好好要對他。”
林善舞對着傅老爺寬和的目光,覺得他似乎知道了什麽。
兩人坐着馬車一前一後到了衙門。
而此時,縣令已經将錢家父子一塊兒押在了公堂上。
此時公堂上跪了兩排人,錢家父子,賈一仁、左知嫣和傅家寶。
林善舞和傅老爺到時,錢家父子已經和賈一仁對咬了起來,賈一仁對用假銀子騙他還企圖殺害他的錢家父子恨之入骨,上了堂便供出了五年前的事,錢家父子當然不肯承認。雙方便吵了起來。
傅家寶跪在那裏原本哪兒哪兒都不舒服,但很快就移開了注意力,只因他見到賈一仁和錢家父子鬥起來,就跟看鬥雞似的,若不是在公堂上,只怕就忍不住下注了。
後來實在是吵得不行了,縣令忍無可忍,把那三人各打了幾板子才消停。
左家的案子畢竟是五年前的了,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審下來的。
縣令看時辰差不多了,就命人将錢家父子和賈一仁都關起來,又命令幾個得力部下去搜尋證據,才下了堂。
傅家寶一看總算可以走了,正要轉身,卻被縣令叫住。
“本官有些話要與傅公子說,勞煩傅公子移步。”
啊?傅家寶不明所以。他跟着縣令走之前回頭望了眼公堂門口,跟娘子打了下招呼,還沒等再說兩句,就被師爺給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