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莊晏現在在什麽地方?”秦若水出聲詢問。
不用開門,他也能察覺出莊晏的房間中此時并沒有人。
“應該在健身室裏打拳吧,”秦管家的雙手扶上輪椅後的把手,問道:“先生要去看看嗎?”
“去看他做什麽。”
秦若水将身下的輪椅調轉了一個方向,去了別墅外面的小花園中,秦管家本來跟在他的身後,秦若水提了一句:“你不必跟着我。”
秦管家便停下了腳步,目送着秦若水的身影消失在花境中。
春天已然來到,花園中生出欣欣綠意,清晨的眼光灑遍這一處的庭院,園丁們手中拿着各種各樣的工具修剪着花園中有些放飛的枝杈,秦若水沿着白色的卵石小路一直向前,透過二樓走廊盡頭的玻璃,他可以看到秦管家去到了三樓,按照以往的習慣,短時間他是不會下來的。
秦若水猶豫了一下,控制身下的輪椅沿着原路返回。
工作的園丁們停下手中的動作,抻長脖子好奇地打量秦若水的背影,要知道秦先生早上從來不會單獨一個人出來逛花園的,今天怎麽突然把秦管家給扔下了呢?
秦若水回到了別墅中去,溫暖的陽光将這座巨大的別墅映照亮堂,後門處有綠樹掩映,隐隐能夠看到那些樹葉的間隙裏面遠處的湖泊波光粼粼,傭人們雖是好奇秦先生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但他們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不敢上前與他有太多的交流。
秦若水裝作檢查的模樣,将一樓的幾個工作房挨一個檢查了一遍,最後才向着健身室的方向走去。
他不是來看莊晏的,他只是很久沒來健身房,想要看看這裏有沒有什麽缺少的東西。
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應該在三樓工作的秦管家此時卻出現在從走廊的另一頭,他走過來,看到秦若水,微微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透着幾乎難以被發現的狡黠,與秦若水打招呼:“好巧啊,先生。”
秦若水:“……”
巧麽?
“你也來看莊先生的嗎?”
秦若水面無表情道:“不是。”
健身室裏傳來咚咚咚的擊打聲,那聲音又快又重,一聲接着一聲,幾乎沒有間斷的時候,健身房的門是半掩着的,輕輕一推就能看到裏邊的人在做些什麽。
秦若水的手放在扶手上,打算立刻離開這個地方,秦管家問:“先生不看看嗎?”
有什麽好看的?
“看看莊先生打拳的水平怎麽樣。”
良久後,秦若水的手收了回去,好像是被秦管家說服,秦管家走上去,推開了門。
健身室裏面只有莊晏一個人,他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手上戴着一副紅色的拳擊手套,表情肅穆,一絲不茍,拳頭擊打在梨球上聲音頓挫。
陽光從南側的窗戶中蔓延進來,莊晏在秦若水的視線中留下一道深色剪影。
秦若水只覺得眼前的這一幕似乎有些眼熟,卻是想不起來究竟是在什麽地方見過。
他的記性向來不錯,按理說如果真的在哪裏見到過應該是不會忘記的,總不能是他求偶期遇到這麽個人,陪着他在海底打梨球吧。
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莊晏專心致志地對着面前的梨球,完全沒有注意到秦若水的到來。
他今天早早地就起床了,先是跑了五公裏,現在正在做梨球練習,在午飯前還有半個小時的跳繩訓練和一個小時的步伐練習。
他将自己所有的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當當,他其實應該給找個專業的教練,不過暫時周飛也可以指導他一段時間。
所以即使他現在跟自己喜歡的人住在了一起,也幾乎沒有多餘的時間去勾搭他。
擊打的聲音在健身室裏回蕩,久久不停息,莊晏的臉上汗水涔涔,但是他的動作沒有一絲懈怠。
秦若水收回了視線,低聲向身邊的秦管家問道:“他報了拳擊比賽?”
“是的先生。”
秦若水便再也沒有說話,秦管家推着他回到了三樓,他腦子裏還想着在莊晏門口撿到的那本書,按照書中所說,莊晏應該很快就要在自己的朋友圈中留下評論,到時候一定要讓秦管家好好看看,那本書上的內容到底是不是用在自己身上的。
秦若水啧了一聲,秦管家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完全不知道他的心裏想了什麽。
不過緊接着秦若水恍然想起來,他與莊晏還沒有互加過微信,他想了想,向秦管家傳達了自己的意思。
秦管家立刻了然:“先生,您這是想釣魚執法?”
秦若水偏頭瞥了秦管家一眼,今天的秦管家似乎過于多話了。
秦管家立刻閉嘴,獨自美麗。
中午莊晏休息的時候,秦管家過來找他,按照秦若水的意思,給了他一張紙條,囑咐說:“莊先生,這個是先生的微信,你加一下,先生有什麽需要的話,會在微信上聯系你的。”
莊晏接過紙條并點點頭,他還以為像秦若水那樣看起來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應該是連手機都不用的,沒想到竟然還會有微信。
秦管家每次叫他莊先生他其實都覺得有些別扭,把紙條收好後,莊晏對秦管家說:“秦管家,你叫我莊晏就行。”
秦管家點點頭,拍了拍莊晏的肩膀,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麽話想說,但最後搖了搖頭,什麽話也沒有說。
秦若水坐在搖椅上,暖融融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一旁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眼,他瞥了一眼,上面有一條通知:莊宴請求添加你為朋友。
他将手機拿起點開看了一眼,莊晏的頭像是只小小的貍花貓,是站立起來的,兩只小爪子在前面勾着,黃色的大眼睛看起來有點可憐巴巴的異味。
秦若水把手機扔回了桌面上。
一拿到自己的微信,就迫不及待地來申請好友。
不過他得晾他一晾,結果這一晾就是四五個小時,等到傍晚的時候,秦若水才終于勉勉強強點了同意。
莊晏看到手機的提示消息後,立刻點進了秦若水的朋友圈中,只是這裏空白一片,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雖然這很符合秦先生的人設,但他還是不免有些失望。
晚上莊晏鍛煉完躺在床上,點開與秦若水的對話框,卻不知道該怎麽與秦若水開始一段對話,他感覺無論自己發什麽,都有可能讓對方更讨厭自己,莊晏把鍵盤調出來又關閉,來來回回好幾次。
秦先生就看着莊晏的名字旁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他大膽猜測莊晏是不是要直接進行第三步。
如果他真給自己發來那些不雅的照片,他明天就将他辭退。
然而他等了十多分鐘,莊晏也沒有把那條消息發過來,後來更是連名字旁邊的那行字也消失了。
所以他剛才到底在幹嘛?
秦若水:“……”
……
夜半時分,聞夫人突然從夢中驚醒,聞先生也睜開眼,看着聞夫人坐起的背影,月光映在她的後背上,聞先生忽然發現自己的妻子在這段時間似乎消瘦了不少,他也跟着坐了起來,攬着聞夫人的肩膀,問她:“又做惡夢了?”
聞夫人搖搖頭,開口說:“你記不記得,二十多年前,我們去農村接宇舜回家的時候,看到他們鄰居家有個小孩,就站在一個小土丘上,胳膊上、臉上都是淤青,瘦的身上的骨頭都凸出來,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着我們。”
聞先生問:“想這個幹什麽?”
“我剛剛在夢裏見到那個孩子,不知道為什麽,夢裏我總覺得那是我們的孩子,他受了那麽多的苦,可我沒能找到他,帶他回家。”
聞先生并沒有把聞夫人說的話當成一回事,他輕輕拍打着聞夫人的後背,“家長生氣了,偶爾把孩子打一頓也沒什麽。”
“不是,”聞夫人搖搖頭,“打得太狠了,那個孩子嘴角都裂了,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舊舊的,我曾想過能不能把他領養回家,但是那個時候着急去見宇舜,就沒有管他。”
“等我再次去到那個地方,看不到那個孩子的身影了。”
聞先生早就不記得那個孩子,記憶中也搜尋不到那個孩子的身影,所以絲毫不能與聞夫人共情,但是他愛自己的妻子,所以心中也會有幾分難受。
聞夫人輕嘆了一口氣,“我剛剛就在想,如果那個孩子是我們的孩子……”
聞先生安慰說:“不會的,DNA鑒定我們很多年前就已經做過了。”
“當年宇舜不是也做過DNA鑒定嗎?”
“這一回我們找的那家醫院很靠譜,不會再出錯的,也不是他們能夠收買的了的。”
“你是帶着羅晨親自去的嗎?”
“不是,那時候我怕被仇家看出異樣,就拿了他一個頭發,偷偷去做的鑒定,我去了三家醫院,你可以放心結果絕對是真實的。”說到這裏,聞先生停頓了一下,對聞夫人說,“你要是不放心,等有時間了,我們親自去醫院,再做一次鑒定。”
聞夫人沒有作聲,聞先生将她攬在自己的懷裏,他其實不太理解聞夫人,也就忍住問出口:“你究竟在害怕什麽呢?”
聞夫人其實也說不準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麽,好似從莊晏來到聞家以後,她就常常會覺得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很多很多的苦。
人果然不該做虧心事,她現在只求她後來找到的那個孩子,就是她念念不忘的那一個。
聞先生多次讓她帶着羅晨去醫院做個親子鑒定,她卻總是不敢的,如果羅晨還不是那個孩子,她該如何讓自處?
聞夫人暗暗下了決心,再過三天就是那孩子的生日,等他過完了生日,他們再做其他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