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測驗(修)

葉檩得了準話,馬上就回去連夜跟老太太和盧青蘭說了。

兩人雖然不明白為何成國公夫人會帶這樣一句話,但既然人家那樣的身份,願意提點,必然是有把握的,不禁俱是喜上眉梢,把懸着的心又落回了肚子裏。

潤潤在床上安生地養了兩天,臉色已經好了起來,只是每天還是忍不住拉着她姨母問上好幾遍,“真的不考那些了嗎?真的是爹爹想錯了嗎?”

盧青蘭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姨母什麽時候騙過潤潤,而且祖母不是也這樣跟潤潤說了嗎?我們難道還會合起夥來騙你?”

潤潤這才放下心來,吃好睡好,一點兒也不顯病态了。

老太太和盧青蘭雖然沒有期待過潤潤能有多大的出息,但也一直是努力把潤潤教成一個正直善良的人。是以潤潤雖然因為被保護的太好,不通人情世故,根兒上卻是很正的。

她知道祖母和姨母從小教導自己‘誠信’的重要性,所以從來不對她撒謊,有些話不方便讓她一個孩子知道,她們就直接說告訴她說,等她長大一些再同她說,卻絕對不會撒謊騙她。就像她知道自己親娘已經不在了,雖然現在的她還不是很明白死亡是怎樣的一種不存在了,但她知道等自己再長大一些,總會弄明白的。

幾天後,潤潤重返府裏的課堂,此時距女學考核之日也不過五天。

潤潤也算是沒什麽心事的人,可這幾日開始也緊張起來。萬一到時候她沒有考上,不知道算不算言而無信,以後如意要是不願意跟她交好怎麽辦?

如此憂心忡忡了幾天,到了真的考核那日,潤潤醒的比平時還早一些,外頭的天才蒙蒙亮。

盧青蘭如同每個陪着孩子考試的家長一般,前一夜睡得也很不安穩,這天早早地就起了身,讓丫鬟們輕手輕腳地準備潤潤在這一日的穿戴。

卻沒成想,撩開床上的紗幔一看,潤潤居然已經醒了,正睜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朝自己看。

“怎麽醒了也不出聲?”盧青蘭一邊跟她說話,一邊讓丫鬟把這一日的衣服拿過來。

潤潤眼珠子亂轉,打着呵欠說:“沒呢,姨母,我也才剛醒。”

當然其實她這麽說是為了安慰她姨母,省的姨母為她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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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青蘭讓丫鬟給她穿好衣服,每個系帶,每一片裙擺都檢查了沒有差錯,然後才親自給她梳頭。

這天潤潤穿的是一件橄榄綠纏枝葡萄紋羅綢交領褙子,裏頭穿的則是前幾日拿回來的那匹雪錦裁出來的一條樣式簡潔大方的高腰襦裙。

之所以外頭選了這樣一件需要系帶的褙子,也是處于保險考慮。這樣有眼力價的人,離得近了自然可以看出他們潤潤裏頭襦裙的材質,又不用将雪錦那樣的東西穿在外頭,太過招人眼球。

潤潤新衣服穿的漂漂亮亮的,盧青蘭給她梳了兩個平時最常梳的花苞髻,兩個發髻上個別了一個做成蝴蝶模樣的純金發飾,樣子看着也是簡潔大方的,可難得之處是那對蝴蝶的翅膀做的非常薄,這樣潤潤走動起來知識,就仿佛有一對蝴蝶落在她的發上,正欲飛起。說來也不是什麽貴重的物品,不過是獨具匠心,十分別致。

因為潤潤平時不太愛在身上戴東西,所以盧青蘭只給她的手上套了一對兒成色上佳的白玉細镯子,脖子在挂了前兩天老太太讓人送來的一串純銀打造的奇珍七寶七寶璎珞圈。因為前頭已經問過潤潤這日要穿的衣裳,是以她的璎珞圈上還可有十分精細的花枝纏紋,下面綴着四個小鈴铛,聲音并不很想,只能自己和身邊挨着很近的人才能聽着響兒,并不會影響旁人。

潤潤喜歡極了,早上戴上後就一直在用小手輕輕撥弄。

在屋裏用過早膳,盧青蘭帶着潤潤給老太太請安,恰好遇到了敬安郡主一行人。

盧青蘭在府裏也算深居簡出,除了料理好潤潤的小院子以外,并不插手府裏的其他事,對這位夫人也是能避就避的。

一方面是盧青蘭對這位間接害死自己姐姐的人并無好感,每次見了她還要上前行禮問好,讓她心裏不舒服,另一方面也是她自覺省得有些尴尬,以未出閣的身份住進了葉府,還一住就是四五年。

不過既然到了照面,禮數還是得周全。

盧青蘭敬安郡主道了萬福,潤潤也乖乖行禮,喊了聲‘郡主母親’。

敬安郡主微昂着下巴,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後就帶着蓁蓁先進了屋。

蓁蓁這天也是特意打扮過的,身穿薔薇色镂金絲鈕牡丹花紋金絲軟煙對襟半臂,裏頭是同色系稍淺一些的珊瑚色縷金挑線齊胸瑞錦襦裙,頭上梳着精致的雙平髻,尤其發間一枚白玉嵌紅珊瑚珠雙結如意釵尤為顯眼。

當然更為引人注目的是蓁蓁頸上也挂着一個璎珞圈,卻不是潤潤那樣的銀制品,而是一個赤金盤螭璎珞圈。足有孩童手指粗細,看着就富貴逼人。

潤潤雖然看不懂東西的好壞和材質,可她就是有點心疼蓁蓁,怎麽她脖子上的那個圈那麽粗?也不知道蓁蓁戴在脖子上會不會覺得很累。

老太太早就知道這種日子,敬安郡主肯定想着法子幫蓁蓁打扮,自己的東西送過去她也不會領自己的情。不過該分給孩子們的,她這當祖母也不能太過分心。因此蓁蓁其實也有個同潤潤一樣的小璎珞圈,花紋和材質略有不同,甚至比潤潤的還更為精致一些,只是對方沒看上眼罷了。

老太太就當沒看見,也不想在這種日子給已經緊張起來的小輩們壓力。

很快,晚輩們跟老太太請了安,老太太對兩個孫女叮囑了一番。潤潤和蓁蓁就分別被帶上了馬車。

這日的考核特地選在了休沐的日子,為的就是讓不放心的家長們親自去送考。畢竟姑娘家是嬌客,養在深閨裏嬌養着長大的,冒然讓她們單獨去一個陌生地方,大人們自然不大放心。

潤潤跟她爹、她兩個哥哥坐一輛馬車,蓁蓁跟她娘坐一輛。不僅她二人衣着差別非常大,就是兩輛馬車,一眼就能看出哪輛主人家是寒門學子出身,哪一輛是屬于公候皇室。甚至兩邊馬車旁跟的人也不同。

前頭朱漆黑木的馬車,跟的是幾個書童小厮和兩個丫鬟。後頭金絲楠木的馬車,卻是跟着十幾個小厮,若幹丫鬟和幾個仆婦婆子,浩浩蕩蕩的,人數比前頭多數幾倍。

姐妹倆從前在府裏的吃穿用度上差別不大,如今像這樣第一次被遠遠比下去的還是第一次。

葉檩怕潤潤心裏不舒坦,路上也多注意了下她的情緒。

可潤潤根本無心這些,她滿心想的都是馬上就可以見到如意了,雖然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但是多見上一面總是好的。聽說如意現在養了一對渾身雪白的獅子狗,可愛得不得了,也不知道現在長多大了,她一定得讓如意下次帶給她瞧瞧。

何況車裏還有葉珩、葉瑀這對雙胞胎哥哥在,葉珩雖然話不多,此時卻也攔着妹妹,指着街邊的店鋪一一給她介紹——

“這家的梅花糕特別好吃,你二哥每次去能吃上五個,回回都叫午膳吃不下。”

“這家的糯米雞也好吃,有一次你二哥吃多了不消化,一上午跑了四趟茅廁。”

“這家的豆腐腦也好吃,憑你想吃甜的或鹹的,只管自己加料。甜的不用說了,加上白糖就是。若是吃鹹的,可以加海米和腌漬好的丁點大的蘿蔔幹,澆上一點醬油和香油,滑的舌頭都快沒知覺了。有一回你二哥……”

旁邊葉瑀特別頭大地接過話茬,“有一回你二哥我吃多了,又是拉稀又是吐,被同窗嘲笑說我拉出來的和吐出來的東西形狀十分相似……我說的大哥,你給潤潤介紹好吃的歸你介紹,怎麽回回都要帶上我。”

葉珩眉眼帶笑地橫了他一眼,問潤潤說:“知道我是怎麽知道這些東西好吃的嗎?”

潤潤捂着嘴一邊偷笑一邊搖頭。

葉珩就繼續笑道:“因為沒回你二哥吃壞哪家的東西了,我就知道那家的東西肯定錯不了。不然怎麽能入得了他這樣挑剔又貪心的人肚裏呢。”

葉瑀被他大哥說的臉上一紅,雖然想反駁,卻也不知道該回什麽。他大哥好像說的沒錯,自己嘴是挺挑的,但是每回吃上好東西,都跟停不下來似的,非得感覺到撐了才能停手。不過也多虧身體底子好,又已經開始學了拳腳功夫,并沒有因為這樣而出過什麽大問題,只是口袋裏常有老太太命人準備的山楂等健胃消食的零嘴兒。

他只好撓着頭,讪讪地說:“也不是總這樣的,以後潤潤在,我肯定都把好吃的留給她。”

潤潤樂得不行,倒進他大哥懷裏。

葉珩道:“這你可別帶壞了潤潤,潤潤雖然也愛吃東西,可好歹是有個度的,真要學了你,還不讓祖母和爹爹扒了你的皮!”

葉瑀怪模樣叫了一聲,心裏也明白一些他大哥的用意。

他們潤潤在身世背景上比不上潤潤又如何?至少潤潤有他們這樣兩個關心她、愛護她的哥哥,是蓁蓁永遠都沒有辦法得到的。

葉檩任由兒女們笑笑鬧鬧地說話,唇邊不自覺地也帶上幾分笑意,兩個臭小子,一個鋸嘴葫蘆,一個皮猴兒,好歹還知道疼愛妹妹!

車上兄妹三人說說笑笑的,很快馬車就把他們送到了國子監。

葉珩先踩着墩子下去,然後轉手扶葉檩下車。此時葉瑀已經從另一邊躍了下去,還穩穩地落了地。

所以等潤潤準備下馬車的時候,發現她兩個哥哥,正一左一右地站在車轅邊。

葉瑀張開懷抱,說:“潤潤別怕,跳下來,二哥接住你。”

葉珩橫了他一眼,對潤潤伸出手道:“潤潤別理你二哥,從大哥這兒下來,這兒有墩子,穩當些。”

“要墩子做什麽,到二哥這裏來嘛,保你不會跌倒。”

潤潤一時有些頭疼,不過最後她蹙着秀氣的兩道小眉毛,糾結了片刻,還是選擇把手遞給了葉珩。

葉瑀一臉受傷,“潤潤怎麽不相信二哥?”

潤潤小聲道:“是二哥先前和我說,女孩子在外面最要講究規矩的,要穩重些才是,所以……”所以她選擇聽她大哥的,畢竟二哥看起來還是不靠譜的時候居多。

葉瑀搔了搔頭,一臉懊悔,好吧,早知道就不跟妹妹說那些了。

國子監門口新增了一個标牌,寫明了女子課堂考核處的方向,那裏同其他監生上課的地方并不在同一處。

因此葉珩和葉瑀并不能一道送潤潤進去了,只分別在門口說了一些寬慰她不要緊張的話,葉瑀更是說了些俏皮話,惹得潤潤發小不止。

而他們說話的功夫,敬安郡主帶着蓁蓁已經先行一步。

因他們到的比較早,門口人也不是很多。稍作停留以後,人漸漸的多起來,也不方便說話了,葉檩就也帶着潤潤去考核處了。

考核處設在國子監的偏門,據門口接待的人說,往後上學都要走這個門。倒不是說故意與其他男監生區別對待,不得走正門,而是到底女兒家身份貴重,總得區分開來,因此皇帝還特地将這道偏門又擴開了幾丈,又重新修葺過,倒是不比正門差多少。

門口接待他們的都是皇後精心挑選的宮女,一個個看着都十分體面伶俐。

家長們帶着每将一個孩子送到門口,就由一個宮女核實身份信息。當然核實也無非就是問孩子們一些關于家裏的問題,倒沒有什麽特殊手段。

核實過身份信息沒有問題,宮女就會請家長們到會課間休息,而這個宮女就會将孩子們帶進去。

此時來送行的家長們就要跟孩子們分開了,許多膽子小一些的女孩子已經開始哭鬧起來,潤潤算其中年紀小的,也被周圍的氣氛感染得有些緊張。

葉檩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道:“潤潤別怕,爹爹就等在外頭,等你考完了,就接你一起回去。”

潤潤深呼吸了幾下,似乎是在為自己打氣,然後握着小拳頭點頭道:“恩,我不怕!爹爹也別擔心,我不給你們丢臉!”

丢不丢臉倒在其次,只是怕她受了什麽挫折。葉檩心裏說她‘傻孩子’,忍不住想摸摸她的發頂,想到潤潤這天也格外精致的發髻,最終還是忍住了。

接着,潤潤就由之前問她話的圓臉宮女帶着往裏去。

這個宮女年紀并不大,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圓亮的大眼睛,白皮膚,穿一身淺藍色宮裝,跟其他穿着一樣的宮女比起來,她還多帶了幾分笑意,看起來可親多了。

“葉姑娘随我來吧。”那圓臉宮女對着她欠了欠身。

潤潤也不怕生,笑着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姐姐,你叫什麽名字?”

圓臉宮女牽着她的手往裏去,“奴婢名叫忍冬。”

“忍冬姐姐,我是葉家的潤潤,大名叫葉珠玉。”

忍冬不禁跟着笑了笑,“奴婢省得,姑娘剛剛說過。”

“那又不同,剛才是問問題,我看每個人都有回答過。現在是潤潤想跟忍冬姐姐交朋友嘛。”

忍冬不禁多瞧了她兩眼,小姑娘玉雪可愛,甚是讨喜,身形圓滾滾的,穿這一身衣服,像一顆飽滿的青葡萄。不過她也沒多話,只是将潤潤引到了考核的書房。

宮女們并不能進去,所以她只是将潤潤帶到門口,此時裏頭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因沒有人管束,幾個相熟的小姑娘真湊在一出輕聲講話。

蓁蓁雖然比她進來的早一些,但此時還站在門口沒有進去,明顯是在等人的樣子。

見到潤潤來了,蓁蓁對她招了招手。

潤潤就放開了忍冬的手,仰着臉很認真地道了謝。

忍冬道:“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潤潤這才過去和蓁蓁碰了頭。

“蓁蓁,你在等我嗎?”潤潤明知故問,等得到了蓁蓁肯定的回答,她就笑得越發開心,已經将進門時的那點緊張全然抛在腦後。沒有什麽好害怕的,她還有蓁蓁陪着呢。

姐妹倆一起進了屋,一屋子的人倒是投來不少打量的目光。

蓁蓁的打扮已算得上隆重,只比上次入宮的時稍微斂去了一些,但在一屋子争妍鬥麗的女孩子裏,倒也不算特別紮眼。

屋裏大概聚集了三十多個小姑娘,有幾個和蓁蓁算是相熟的,穿着亦算得上華貴非常,都是其他王爺公主家的姑娘。

她們見到了蓁蓁,十分熱情地跟她打過招呼,還邀請她一起過去坐坐。

蓁蓁嘴上應承了,只說過一會兒就去,但還是先帶着潤潤去找兩人自己的位置。

書房裏放了幾十張課桌和課椅,左上角都貼了标牌,寫了衆人的名字。

他們兩姐妹的挨在一處,兩人中間隔了條兩三尺的過道。

桌上都是備好的文房四寶,潤潤忍不住開始有些擔心,要是真的考學問,她可能就真的考不上了。

“別擔心,”蓁蓁道,“我在呢。”

潤潤又打起了精神對她笑了笑,“恩,我不怕!”

兩人正說着話,忽然屋裏說笑的聲音停了停,潤潤扭頭看去,就見門口出現了一個紅色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如意。

潤潤開心地揮起了手,如意也正在四處張望,見了她,也是笑的無比開心,立刻走了過去。

蓁蓁起身跟如意打了招呼,就去之前跟她搭話的那個小姑娘的位置了。

如意在潤潤身邊坐下,忍不住誇她說:“潤潤今天穿的真好看。”

“你也穿的好看。”

如意這天也是精心打扮過的,衣着打扮比平時精細不少,光是外頭的紅色對襟褙子,袖口、領口和裙擺上的精美花紋,就是用金線繡的。頭上那根銜着紅寶石的步搖,一看就知道更非凡品。

不過她整體打扮也不算繁複,畢竟如意也不喜歡太過複雜的東西,成國公夫人也不會勉強她穿戴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其實按照袁皇後的意思,如意這樣的身份,根本不用來參加考核的。畢竟不論她參不參加,圈內人知道她跟袁皇後的關系,對她的考試結果都會心照不宣。

不過如意還是堅持要來走個過場,畢竟潤潤在呢,她可不想讓潤潤覺得孤單。

成國公夫人也随她,将她打扮了一番,就送了過來。

沒多久,屋裏的人也都到齊了。

有個年紀稍長的宮女進來清點了人數,就将書房的門關了起來。

小姑娘們也不再三三兩兩的說話,都回到自己的位安安靜靜地坐着。

一個穿着杏色宮裝的年紀稍長一些的宮女對着她們行了禮,然後說:“奴婢卉珍奉皇後娘娘之命在此接待各位。一會兒會有小宮女來通知各位姑娘,一個一個去另一間屋子,各位姑娘稍安勿躁,請安靜等待片刻。”

接着這位卉珍姑姑就帶着屋裏其他的宮女都撤走了,只留下了參考的小姑娘們。

不過她說的‘一會兒’也是頗為長久的,等到幾個小姑娘已經坐不住開始叽叽喳喳地說話了,還是沒有人前來。

潤潤也有些坐不住,忍不住想跟身邊的蓁蓁說兩句悄悄話。

蓁蓁輕輕地對她搖了搖頭,她也就閉上了嘴巴。

過了足有兩刻鐘的功夫,終于有小宮女來通知了。

小姑娘們這才安靜下來,一個接一個的被喊走了。

潤潤比蓁蓁喊到的早,走之前,她朝蓁蓁看了看,又望了望不遠處的如意,見兩人都鼓勵式地對自己點點頭,心裏也給自己摸摸打氣,輕手輕腳地跟着小宮女走了。

小宮女将她帶到穿過回廊,将她帶到了一間安靜的廂房。

廂房裏布置簡單,并沒有其他人,潤潤稍作張望,也沒有多瞧。

那個小宮女讓潤潤坐下等着,自己則給她端了茶。她年紀也不大,才十一二歲的樣子,端茶倒水的動作不算娴熟。

茶盞剛遞到潤潤手裏,潤潤接過,入手只覺得燙的手疼。手上一松,眼看着那盞茶就要跌到地上,小宮女連忙補救,伸手去接,潤潤眼疾手快地把她推開了。于是那個汝窯的天青色茶盞就跌在了地上,茶水盡撒了不說,茶杯茶蓋都摔碎了。

小宮女忙跪下請罪,“奴婢疏忽了,望姑娘責罰。”

潤潤起身将她拉了起來,說:“姐姐沒事吧?可有燙着?”

那小宮女愣了下,顯然是沒想到她會将自己拉起來,回過神後,她搖了搖頭,“奴婢沒事,是奴婢失察,忘了試驗水溫,險些燙了姑娘。”

話音剛落,門口那兒卉珍姑姑就進來了。

見到一地茶水和碎瓷,她臉色不善地看向那個小宮女,十分嚴厲地責罵道:“宮裏就是這樣教你規矩的嗎?今天是什麽樣的日子,容你這般輕慢?将她送到慎刑司去!”

小宮女大驚失色,仿佛聽了什麽駭人聽聞的話,忙膝行着上前道:“姑姑饒命,進了慎刑司,奴婢可就沒命了!”

潤潤也聽明白了那慎刑司不是什麽好地方,雖然也覺得這個卉珍姑姑有些吓人,卻還是壯着膽子開口道:“卉珍姑姑,那個茶杯是我沒接好,她才摔破了的。若、若是要罰,姑姑就罰我吧!”

卉珍姑姑冷着臉打量着她道:“葉三姑娘,這幫人頂罪可不是好玩的。宮裏的規矩不比外頭,就是您犯了錯,也是該罰的。”

小宮女跪在一邊輕聲啜泣,潤潤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道:“我沒幫她頂罪,我說的是實話。茶盞有些燙手,我拿不穩,她想去接,我也怕她燙着,才把她推開的,并沒有撒謊。”

卉珍姑姑聽完,臉色并沒有改善,道:“姑娘稍等片刻,待奴婢去回個話。”旋即就轉身出門了。

潤潤将跪在地上的小宮女拉了起來,說:“我說的是實話,以後別人問起,你也這麽說。”

小宮女止住眼淚,道:“可是确實是奴婢犯錯在先,沒有先試水溫。”

潤潤認真地點了點頭,“對啊,可是這只是一件小事,也只有你我知道。但你也要答應我,往後做事一定要小心些,今天是雖然沒有燙着我,可是以後若是傷到了別人,不僅對別人不好,你也是要挨罰的。”

小宮女點點頭,“只是害姑娘替奴婢擔了責罰,奴婢心裏十分過意不去。”

潤潤笑着搖搖頭,十分豁達,“沒事的,你不用擔心。”

家裏的張嬷嬷說過,雖然在宮裏規矩重,可她們到底是不是宮裏的奴才,就是規矩上有些過不去的,最多也就是被說上兩句,丢一點臉面,不會攸關生死,只要心裏明白這點,切忌戰戰兢兢的,沒個樣子。

潤潤心裏也隐隐知道,這次的後果,怕是上不成這個學堂了。

果然,沒一會兒,卉珍姑姑就将她請了出去,門口等着她的是将她帶進來的宮女忍冬。

潤潤走到忍冬身邊,忍冬對她行禮,口中道:“奴婢送姑娘出去。”

潤潤不禁扭頭望了望書房的方向,如果蓁蓁和如意知道自己就這樣被送走了,大概也會難過的吧,想到自己心心娘娘的願望就這樣落空了,她也是忍不住地難過,心裏堵堵的,眼睛也酸酸的。

不過她也不後悔自己那樣做了,如果對自己來說,只是不能上學堂了,對那個小宮女來說,确實能繼續活下去的話,這‘代價’其實很劃算!

忍冬将她送到門口,見到了自家馬車,葉檩正等在馬車邊上,見了她,也快步上前。

潤潤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雖然早早立志這次絕對不給家裏惹麻煩,但是這件事的結果還是這樣了,她真的是辜負了家裏人的一片心思。

到底年紀小,她有些想哭,不想被人瞧見,就垂着眼睛看地上。

知女莫若父,葉檩倒不覺得有什麽,只是心疼她,将她輕輕拉近,摸了摸她的腦袋。

忍冬跟葉檩寒暄了兩句,就退了回去,走之前給了葉檩一個信封,說是測驗結果。

葉檩接下,帶着恹恹的潤潤上了馬車。

回府的路上,潤潤垂頭喪氣地不說話。

葉檩輕輕嘆了口氣,想安慰她兩句,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潤潤如今也大了,會思考了,不再是從前送一兩樣小玩意兒就能随便哄的孩子了。

葉檩拆開信封,雖然已經隐約結果,但還是想看看裏頭具體寫了什麽。

可裏頭一共兩張紅底的燙金小箋,一張上介紹了女學今後上學的時辰,休沐的日期和所學的課程,另一張只有兩個大字:通過!

葉檩忙喊了潤潤來看,潤潤也非常吃驚,瞪大了雙眼疑惑道:“爹爹,是不是他們弄錯了?我不可能通過的呀,我都沒有參加測驗就被送出來了。”根本就沒有人來考她什麽嘛!

葉檩就讓她把個中細節細細道來,潤潤事無巨細地說了。

葉檩沉思片刻,也想了個明白。

讓她們安靜等着,是看她們是否能沉得住氣,是否能寧靜下來。故意讓小宮女犯錯,是看她們是否有憐人之心,是否慈悲。

寧靜慈悲,大抵便是身居高位的人,最需要的品德。

這場測驗,測是不是學問,而是人心。

也難怪成國公夫人之前給他們帶了那樣一句話,莫憂,畢竟他們潤潤的品質大家都瞧在眼裏。莫問,問了也不可能告訴你具體測驗內容,畢竟這東西一旦說破,可就一點兒意思都沒有了。

葉檩輕笑起來,将潤潤攬進懷裏,雖然現在解釋這些潤潤并不能聽懂,不過他還是盡量簡單地将結果告訴了她。

潤潤也終于展顏,原來這就是皇後娘娘給的測驗哪!

虧她之前還那麽擔心,原來這測驗不考那些難懂的書文,這麽簡單,那一定很多人都可以通過的。

想到今天書房裏那麽多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潤潤忍不住開心地想,以後有這麽多人一起上課,那絕對不會孤單了。

不過她們都好像不太喜歡如意,如意也不是很喜歡她們。

那也不礙什麽,她只要如意就夠了,以後若是如意不喜歡自己跟她們來往,那不來往也沒什麽。

一路上她腦子裏各種想法亂冒,臉上更是止不住的笑意。

國子監一處隐蔽的廂房裏,袁皇後正跟成國公夫人坐在一起說話,身旁服侍的正是那位忍冬姑姑。不過此時忍冬姑姑的臉上已然不是剛才那種嚴肅,而是帶着淺淺笑意,原來她不是那副刻意裝出來的表情的時候,看起來也是十分和氣的。

葉檩猜的沒錯,之前那場小小的‘意外’自然就是這次的主要測試內容。

不過之前潤潤的反應,是她們誰都沒有想到的。畢竟她們沒有真的想傷害或者吓唬到小姑娘,只是想看看當身旁沒有其他人,服侍的人犯了錯,小姑娘的反應會是如何。所以設計的橋段無非就是,小宮女故意将茶水弄撒或者故意打碎什麽東西,亦或是弄髒了她們的新衣服。

誰都沒想到,茶水弄的燙了些,潤潤會把想去彌補的小宮女也拉開,還替她擔下罪責。因此之前忍冬姑姑才會又進來跟皇後禀報了一聲,得了袁皇後的準話,才确定了結果。

袁皇後忍不住感嘆,“真是個赤子之心的好孩子,難怪如意喜歡,我瞧着也可招人疼。就是太好了,真怕以後咱們如意欺負她。”

成國公夫人跟着道,“可是我先喜歡的,您不許同我搶。”

袁皇後知道她在打趣,斜了她一眼笑道:“瞧你門娘倆這性子,‘獨’得一模一樣。”

想到如意那邊,成國公夫人也是想笑。

雖說如意是來走過場的,成國公夫人卻也是想看看如意的反應。

如意那頭,服侍她的小宮女故意腳下絆了一下,茶水翻了一些,沾濕了她的袖子。

如意不耐煩地皺了皺眉,罵她:“沒輕沒重的,笨死了!”

小宮女戰戰兢兢地跪下請罪,很快就有其他姑姑過來說些厲害話,要在責罰她。

小宮女求饒,如意接着用不耐煩的态度對那姑姑道:“區區小事,有什麽好責罰的。回頭我去跟姨母說。”接着着就揮退了那個姑姑,讓小宮女起身,“別哭了,一點小事,哭的我頭疼。”

……她還心急等着一會兒聽潤潤的測驗結果呢,可沒心思為這點小事心煩。

倒像足了她的性子,豁達、不拘小節,卻也有些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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