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
盧家的地位,雖然不能和葉家相提并論,可到底是一帶富商。盧府簡直堪比一座園林。
潤潤的住所被安排在一座名為‘竹林關’的院落,是個風景十分清新雅致的好地方。
盧家人早就請好了當地的名醫,潤潤一到,就讓他們輪番上陣給她診斷。
這時候潤潤已經兩個多月沒有開口說話了。
失語症這種病又不能拖,很有可能拖着拖着就變成了一輩子的事情。
宮中太醫的醫術雖然高明,卻不見得有民間的大夫見多識廣。
盧家是動用了各方的關系,請來了各地善于醫治疑難雜症的名醫。
他們給出的醫治方法也頗為奇怪,有人說失語症這種病症,是因為驚吓過後,氣滞于經脈,把這口氣洩出來就好了。還有人心病還需心藥醫,比起吃藥,心境上的改變更為重要,多鍛煉鍛煉膽量,開闊心境就行……綜合下來,紮針喝藥,每天鍛煉上一個時辰等這種普通的就不提了,還有主張以毒攻毒的,要用一些小蟲子還咬她的。
不過潤潤沒有怕。
盧家人都不舍得她吃苦,聽到一些匪夷所思的法子都是拒絕的,但是潤潤卻很堅決。
不論那些名醫提出怎樣的方法,她都信誓旦旦地點頭。
苦一些也不怕,她一些也不怕,她想說話。
再也沒有什麽比能說話來的更重要了。
她有好多話想跟家裏人說,有好多事情想問明白,所以她什麽都不怕。
就這麽折騰了一個多月,潤潤喝着藥,紮着針,時不時被稀奇古怪的小蟲子咬上兩口,還應要求每天上午和下午各在屋外跑上半個時辰的圈,某天早上醒來,她就覺得喉嚨裏癢癢的,像有東西梗在那裏似的,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難受極了。
她喝了一個上午的水,可喉嚨裏還是堵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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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的時候她就沒什麽胃口,勉強吃了一點東西,下午跑圈的時候突然覺得惡心,一彎腰都開始吐。
這可把盧家人都吓壞了,前頭潤潤身上用了那麽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法子,難道這是把她身子給弄垮了?
當下又讓那些名醫聚起來給她把脈。
這一把,幾個老頭眉開眼笑的,都說好了好了,養幾天就能開口了。
盧老太爺和盧老太太一高興,更是把他們奉為上賓,好吃好喝的招待不說,酬金也是翻了倍。
然後幾個老頭就不樂意了,都說是自己的法子起了作用,其他人的法子都是錯的。為此足足争論上了十天半月。
一直到潤潤完全能自如地開口了,這幾個老頭領走前,還沒争論過出個結果來。
盧家後院的事向來是盧老太太說了算,也葉家老太太不同,盧老太太對子孫後輩的教育想來都是高标準、嚴要求。
其實光看盧青蘭的性格就能明白一二。
潤潤的母親盧氏算是盧家的異數,因她還小的時候就跟葉檩訂了親,葉家書香門第,她是要配讀書人的,盧老太太就沒有把她往強硬的方面培養,只希望她做個溫柔小意的妻子,夫妻和美地過完一生。
若是沒有敬安郡主這個變數,盧氏這輩子應是幸福美滿無疑。
盧氏沒了以後,盧老太太自然又是心疼又是後悔,如今潤潤交托到自己手裏,盧老太太自然不能讓她重蹈覆轍。她也算明白了,不論是商賈人家,還是書香門第,甚至是鐘鳴鼎食的人家,女子性子強一些,總是好的。
潤潤從前只有一個貼身丫鬟連翹,雖然還有幾個大丫鬟,但是都是盧青蘭在管着,雖說用起來也沒多大差別,可到底不是自己管的。
她的失語症一好轉,盧老太太就給她安排了三個大丫鬟和幾個小丫鬟。這些丫鬟都是盧家的家生子,自然是葉府開府後選的那些不可同日而語的。
三個大丫鬟名叫回雪,玲珑,如煙。都是十二三的年紀,但性子一點都沒有這個年紀的跳脫,說話做事極為妥帖,不必大人差什麽。
回雪年紀最長,最是沉穩,雖然沒有明确規定幾個大丫鬟的品級,可幾天過後,她就是成了最能說得上話,最能管事兒的那個,連連翹都一口一個‘回雪姐姐’地親熱地喊着。
玲珑人如其名,個子最高挑,一副江南水鄉的溫婉女子模樣,但人是頂機靈的,心思最剔透。有時候潤潤的想法還沒說出口,她就能猜到并去做了。
如煙的針線活和廚藝都很了得,話不多,平常幾個丫鬟說說笑笑的時候,她就一邊聽一邊做自己的針線,小小年紀,做出來的針線和府上特聘的繡娘比也不遑多讓。
這幾個如此出挑的丫鬟,就是盧家這樣的富商人家,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養出來的,都是在盧氏生了潤潤以後,盧老太太就開始着手培養的,打算等潤潤再大一些,能理事兒了,就送到京城去的。
相比之下,連翹倒成了最不起眼的那個。但她大小就跟着潤潤,感情最為深厚,心也寬,沒說跟新來的幾個大丫鬟掐尖攀比,幾人相處的倒也十分融洽。
盧青蘭在盧家是有自己的院子的。姨甥倆也不用擠在一起住。
盧老太太就把‘竹林關’的大小事務都交給潤潤自己打理。
她不會,她就一點點交。
從院子裏丫鬟的人手安排,到每個月饷錢分配,都一點點地交給潤潤。
在這裏,沒有人把她當成一個孩子看。
她就是盧家的小主子,需要她去管着一個院子裏的人的吃喝拉撒,飲食起居。
盧寶珠十一歲的年紀,對這些已經十分熟絡。表姐妹走動的時候,她也會時不時地提點潤潤幾句。
不過潤潤到底年紀小,對下人和氣,也沒有管過這些,算是盧家難得的好糊弄的主子,又頗得盧家人的寵愛,家裏那些油滑的,都削尖了腦袋,想着法子往她院子裏靠。
誰不知道,‘竹林關’的看門婆子的吃穿都快趕上普通的管事媳婦了。
盧老太太将這些都看在眼裏,也沒有直接點出什麽有什麽不好。
就這麽放任了大概一個月,天氣漸涼,到了深秋,天也冷了下來。
某天晚上,潤潤都沐浴過後,都準備上床睡覺了。
盧老太太忽然帶着人雷厲風行地過來了。
潤潤穿着寝衣又從床上爬了起來,剛想問她外祖母為什麽這麽晚忽然過來。
盧老太太一進來就對她道:“把衣服首飾都穿戴好了,外祖母有事兒和你說。”
潤潤就讓回雪給自己給自己梳妝,迅速地換好了衣服。
一切妥當以後,盧老太太手一揮,就讓人帶着幾個婆子上來。
那幾個婆子都被麻繩綁着,嘴裏還堵了布,此時被押着跪在了一起。
潤潤不明所以,這幾個人都是自己院子裏的,其中有一個姓王的,是看門灑掃的,她最是眼熟。
不過坐定以後,潤潤聞到了一股混合着體味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難聞味道,不由就蹙着眉用帕子捂了嘴。
“外祖母,她們這是怎麽了?犯了什麽事兒?”
盧老太太讓人揭了她們嘴裏的布條,道:“這味道你也聞見了,隔這麽遠都能聞到酒味兒。”
潤潤這才想起這股味道有些像她平時愛吃的酒釀,不過比酒釀濃郁多了,熏得人怪難受的。
“你這院子裏,我留意了一段時間,這幾個婆子平日裏偷懶不算,近日裏晚上起了風,開始涼了,竟大着膽子開始吃酒。吃酒不算,還有牌九色子等賭錢的,我今兒帶着人一來,就發現你院裏門上只有個兩個小丫鬟守着,還都困得東倒西歪。往這幾個婆子的屋裏去一看,都吃酒吃的興起呢……”
潤潤再不懂事,也明白把手院子的重要性。這一大家子人多手雜的,到了晚上若是有陌生人摸進來,那都是非常危險的,更別說她是個姑娘家,盧青蘭打小就告誡她一定要在這方面保護自己。
不等潤潤說話,盧老太太又繼續道:“這幾個老奴,看你年少好欺負,偷奸耍滑,怠慢主子不算,連主子的安危都不管不顧了,明天我就讓人把他們幾個的一家子都趕出去,我盧府不敢要這樣的下人!”
說罷再一揮手,就讓人把這幾個婆子都帶走了。
盧老太太這一遭,既是為了讓下人玩忽職守的下場,對他們以示警戒,當然也是為了給潤潤上一課。
人都下去以後,潤潤有些怯怯地說:“是我的疏忽,讓外祖母擔憂了。”
盧老太太嘆了口氣,然後才道:“外祖母心疼你,自然會再派更可靠的人來給你。可潤潤,你也要明白,這幾個人剛給你也是好的,但不過個把月,卻已經有這樣大的膽子,這就是你不管束的後果。再好的下人,你不會管,保不齊他們會生出這樣那樣的心思來。今日是我還能有精力,有能力來幫你管理,就是你表姐、你姨母,她們都能将這些人收拾的服服帖帖。但你也明白,這些人說到底是你的人,只有你親自把他們管的服服帖帖,你的院子才能真正安生……”
鬧了這麽一通,盧老太太已顯疲态,如此語重心長的一番話,更是讓潤潤自責不已。她在京城的時候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真的什麽都不會。
“潤潤,你要長大,長大到能不讓任何人操心的時候,你就能回去了。”最後,盧老太太如是說。
誰都沒有想到,本意是去江南小住,暫避風頭的潤潤,會在那裏一待就是幾年。
或許,連她自己也沒有想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