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繼續撕

被狂瀾席卷後的海灘到處都散落着從深海卷起的珊瑚礁石，一些色澤豔麗的魚類在海灘的潛水處游動着。滿目狼藉之中，唯有一塊空地幹幹淨淨，三名渾身沒有一片布料的改造人正與同樣只靠硬甲遮羞的王蟲們對峙着。

墨元多少有些羞恥心，保持着半轉換，好歹有一層皮毛遮羞，不時窘迫的推推眼鏡——即使他根本沒戴；莫尼克的注意力全在王蟲們身上，尾巴一甩一甩的，差不多已經被貓科動物的本能所主導，已經顧不上自己雖然覆蓋着皮毛，實際是赤身裸體的狀态；唯有提埃最為坦然，保持着人類的姿态，依然是那副冷淡禁欲的模樣，光明正大的赤裸着，展示他結實的胸膛，健美的腰肢，和修長有力的雙腿。

“……”葉靈從儲物袋裏翻了半天，總算是在角落裏找到一卷布料，應該是她做小玩意時剩下的材料，她盡量不去看提埃，視線放空，将布卷遞過去：“若不嫌棄，請先用這個。”

“謝謝，”提埃坦然的接過，然後就抱在手裏，完全沒有披上的意思。

“畸形，”賽彌爾面無表情的說：“主人賜予物品，你竟不跪地接受。”

“狂妄至極。”另一名賽彌爾補充道。

他們所使用的都是标準的中文，遣詞用句有些已經超出了日常對話的範疇，提埃其實只聽了個半懂，不過這不妨礙他抱着布卷，用一種微妙的目光睥睨着王蟲們：“改造人一向擔任更為親密的生活伴侶，不需要像士兵那樣絕對服從。”

這些日子提埃不僅惡補中文，也深入了解了一番千年前人類帝國的歷史，人類最初制造改造人時，是抱着補充自身基因庫的目的，因而花費的心血極多，之後各種類型的改造人逐漸誕生，融入人類社會的各個領域，而蟲族則是作為單純的戰争機器誕生，一向奔赴在前線戰場。甚至由于恐怖的戰鬥力，而被人類深深的忌憚，用極端的手段牢牢控制着他們的忠誠。

以基因層面來說，蟲族沒有任何機會擺脫人類的控制，它們整個族群，就是一個結構嚴密、絕對忠誠的暴力機器。

王蟲們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提埃的中文造詣極其一般，那句話他是以聯邦通用語說出的。對于王蟲來說，所有不是人類通用語的語言，即便能聽懂，也根本沒有必要理會。更別說使用這種聯邦的畸形們搞出來的語言。

兩種語言都能聽懂的葉靈：“……”

“主人，”亞維保持着那仿佛從程序裏拓印下來的微笑：“是否需要對這名畸形進行制裁。”

“葉靈小姐，您千萬不要相信這些蟲族，”墨元迫不及待的從提埃手中搶過布卷，披在身上，終于能安心的關注起眼前的事物，靠着那點微薄的漢語詞彙量，勉強弄明白王蟲們仿佛是在進獻“讒言”，立刻就高聲道：“我們對您的忠誠絕對沒有任何虛假！”

莫尼克煩躁的甩着尾巴，将墨元推到一邊，湊到葉靈身邊仔細的嗅着，擔憂道：“別管這群白癡了，你怎麽樣，你的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好。”

他想了想，立刻焦急起來：“是剛才傷到哪裏了嗎？”又瞪了一眼飛神：“這個無能的家夥，連個浪花都擋不住！”

“我很好，謝謝。”葉靈有些無力的道：“……諸位，不如先去別宮？這裏并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我抱着你過去吧，”提埃馬上說道：“你似乎很疲倦。”

“還是我來，”莫尼克伏下身，迅速變成了一只高約三米的巨型貓科動物，從外表看，很像是放大的波斯貓，渾身都覆蓋着雪白而柔軟的皮毛，臉部卻又更類似猞猁，三條尾巴在身後甩來甩去。一金一碧的眼眸湊到了葉靈跟前，對着她柔軟的“喵”了一聲。

“我也可以……”墨元揪着布，緊跟着說道。

亞維轉過視線，保持着仿佛拓印在臉上的微笑：“主人，您騎着華姬，他的身體最為柔軟。背上也沒有硬甲。”

“……謝謝，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

……

別宮的上空，五靈鐘緩緩的旋轉着，盡職盡責的抵擋着暴風雨的洗禮，總算沒讓整個宮殿都在狂瀾中毀滅。不過引流而來的溫泉暫時是不能用了。電力系統也在海嘯中損害，此刻已經臨近傍晚，天空依然烏雲遍布，整個別宮黑漆漆的。

葉靈雖然出身修真世家，不過葉夫人極其溺愛她，舍不得讓她在煉氣期便苦修，更不願意讓她以辟谷丹度日，于是衣食住行無一不精，光是葉靈每日裏沐浴所用，便是特意從東海運來的清淨之水，以求令肌膚完美無瑕。

多虧葉父堅持，早早讓她入了劍修一道，由葉靈的親叔叔、族中首屈一指的劍修高手親自教導，否則葉靈十有八九會被葉夫人養成一個纨绔。

然而葉父終究也只重視女兒的修為，至于生活起居上，葉夫人奢侈一些，他是根本不管的。于是就導致了，葉靈渾身泥沙的發現——她，不會用除塵術。

“……”沒穿法衣真是失策啊。法衣可是自帶除塵術的。

葉靈無奈的抖了抖身上的泥沙，換成一個月前，她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有一天她會狼狽成這樣。

她走到院中，選了樹木蔥茏、能夠遮擋住視線的地方，用劍挖了個大坑，又從儲物袋裏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瓷勺，輕輕一捏，那勺子便飛快的變大，然後浮到土坑上方，傾倒出清澈的水來。

這勺子是有一回去水族做客的時候，主人家送的一套餐具裏的，倒沒什麽特殊之處，就是能生出水來。因為只是一般的水，便被當做個小物件分給小輩們玩耍。葉靈分得了一只勺子，随手扔到儲物袋裏就沒拿出來過。

如今倒是派上用場了……

等水放得差不多，葉靈收起勺子，抓出一把碎靈石。這些靈石大多破碎、細小，是靈石礦開采過程中産出的廢石，不過外觀美麗，葉靈收集了不少準備沒事的時候做小物件玩耍，她挑了些個頭圓潤的，用地火稍微炙烤一會，便扔進水中，不一會兒水便溫熱起來。

葉靈一邊用手指試着水溫，一邊在心中仔細思考着。

在這未來宇宙醒來後，所遇到的那些微小的違和感，終于堆積成了巨大的疑問。

首先便是她所遇到的人，對她那詭異的态度——提埃也好，莫尼克也好，蘇子、斯卡、墨元……包括今天出現的那六個被稱為“蟲族”的生物，他們将她衆星拱月般的捧着，蟲族更是口稱“主人”；其次便是他們的身份——葉靈如今不得不承認，恐怕她遇到的這些“人”，沒一個是真正的人類。

葉家在修道一途上筚路藍縷，上下求索，對于其他的事情，例如人間變化無常的價值觀，以及掙紮于情海的那些貪嗔癡恨，就保持着不求甚解的态度——這也是大部分修真世家的态度：只要不越過底線，一般根本不去管；葉靈的天賦極好，她出生之後，大部分時間都在修行，生活上自有葉夫人打理，只被長輩短暫的帶出去過幾次，了解如今的風物，以避免和時代脫節，但也僅止于此了，用葉夫人的話來說——“城市中氣息混雜，絕非久留之地。”

她長到15歲，在練氣圓滿境界，才被葉夫人依依不舍的放了出來，獨自游歷尋找機緣。也就只有家族秘境裏磨練出來的鬥法經驗比較豐富，為人處世稚嫩得很，更兼被長輩熏陶，對于不能理解的事情，若不涉及原則，一般不去幹涉，因此對于蘇子和斯卡偶爾奇怪的舉止，她自認“體貼”的沒有多問，錯失不少了解未來宇宙的機會。

眼看水溫差不多保持在一個舒适的溫度上，葉靈站起身，朝着殿內走去。

別宮的主殿裏，兩撥人面對面的坐着。

王蟲們面無表情，端正的坐着，看不出他們在想什麽，幾乎連眼睛都不眨；墨元披着布卷，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莫尼克随便撕了塊窗簾布，拿在手上當手帕死命的絞着，至于提埃，還是那樣的坦然。

他們終于意識到語言不通，縱然都想把對方噴個狗血淋頭，卻也沒什麽辦法。

“提埃，”莫尼克的語氣很不好：“你不是說大洋島有萬全的保護嗎？這就是你所謂的保護？斯卡跟蘇子呢？”

“蟲族們偷襲了駐地部隊，”墨元皺着眉道：“可惡，難怪在太空裏沒看到暴風軍團，原來是在這裏。”

“既然知道，還不去收拾殘局，”莫尼克語氣惡劣的道：“別在這裏礙眼了，快滾。”

“莫尼克你閉嘴！”

“王蟲們都在這裏，”提埃冷淡道：“蟲族們不會再繼續進攻了，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局面暫時是穩定的。”

“哼，”墨元斜睨了一眼莫尼克，總算找回了一點書記官的風采：“該死的蟲族們還不知道會說什麽難聽的話，怎麽能在這種時候一走了之，絕不能放任他們蒙蔽葉靈小姐！”

改造人這邊讨論得熱火朝天，王蟲們卻安靜得很，只是觸角偶爾動一動。

葉靈走到主殿中，改造人與王蟲的目光頓時一齊轉來，縱然心中有無數疑問，葉靈還是溫和的問道：“別宮的溫泉已經不能使用了，電力也暫時沒有恢複，我在院中臨時造了個沐浴場所，幾位不如先整理一下儀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