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屍遺

長安夜，緩緩行，鬼魅笑，莫要停。

噓，青燈燃起，快些安寝

……

——題記

從我做了地府的冥河使者，度過了多少年連我都習慣遺忘，在此之中，我渡過無數的鬼魂，他們有着無數的故事，在忘川河的船上，我也聽過了無數，無論是潸然淚下，或者生離死別，我都聽得幾乎麻木，他們往往習慣沉浸在自己的生前，卻往往忘記了那已經是過去式，他們拒絕投胎，甚至想逆天改命，但是無一例外，通通被送上了那一橫奈何橋。

奈何奈何，無論怎樣不甘，通通一碗孟婆湯下肚，忘卻了所有記憶，無論生前多愛多恨，通通煙消雲散。

這也是人的無奈之處吧，我常常這麽想。

看着這些人，我經常會想起一個非常模糊的人影，即使他在我的腦海中只剩一個輪廓，我依舊記得他，也還記得那張紅唇邊狂狷而倨傲的弧度。

我從沒見過那樣自信而肆意的人。

肆意到……連我差點犯下永墜深淵的錯誤。

那是我唯一一次……

岸邊血紅的彼岸花無風自動，花瓣妖嬈，一望無際，包圍着平靜無波卻靜谧死寂的冥河，迷霧散盡，皆是萬般美景。

我撐着船蒿，劃過如鏡面般的河面，留下細細的波紋，瞬間又消失不見，平靜如初。

仿若時間的流沙，只一瞬，便消失不見，連痕跡，也絲毫不留。

——

“大唐蕭淑妃？”我捧着生死簿，糾結地說道。

閻王笑着看着我：“是啊，你的任務就是這個！”

“你說找不到她的鬼魂？”我狐疑地問道，好好一個鬼魂怎麽會不見了？

“沒錯，蕭淑妃一死我便派黑白無常前去索魂，不過竟然找不到魂魄的蹤跡，太奇怪了……”閻王撫了撫他那烏漆抹的大胡子，說道。

“她會不會沒死？”我湊近了些，神秘地說道。

閻王毫無風度地白了我一眼，銅鈴大的眼睛瞪着我：“胡說！人一死這生死薄上便會顯現其名，你這是在質疑生死簿嗎？”

“不敢不敢……”我呵呵一笑，這閻王拿生死簿當聖經，質疑生死簿，純粹是找死！

“那找不到的鬼魂找我做什麽？”我這下不幹了，要找不到就是沒完成任務，那可是會被扣工資和記錄在案的！吃力不讨好。

閻王走下來拍拍我的肩膀：“小千，你的能力我是有目共睹的，我相信，你肯定能順利完成任務，我看好你！”話音剛落，就一溜煙沒了影，只留我一人風中淩亂。

永徽六年秋

這個秋天似乎比往常都冷一些，長安大街旁的樹木早已枯黃凋落，街邊的商戶也早早關了門，冷風卷起門前落葉，一派蕭條之相。

“你說今年秋天冷得不尋常，是不是老天也不願那武氏做皇後？”一老妪坐在一棵榕樹下，無意地朝身邊正在剝菱角的兒媳婦說道。

兒媳婦一聽趕緊面帶緊張地環顧四周一下，随後才悄聲朝婆婆提醒道：“婆婆不可亂說呢，這妄議天家之事可是要殺頭的！”

“說說如何？”老妪低聲嘟囔道，渾濁的老眼望向不遠處的皇城，嘆息着搖搖頭。

皇宮，甘露殿

熏煙袅袅，珠簾潋滟，華美的紫色紗簾掩住了殿中美人榻上的佳人倩影，卻依稀可見曼妙輪廓，惹人遐思。

突然，一宮娥打扮的俏麗女子匆匆忙忙地來到殿中，站到紗簾前頓住了腳步，朝裏輕輕一喚：“娘娘……”

簾中人似乎一動，妩媚帶着淡淡慵懶的聲音緩緩傳出：“怎麽樣？都做幹淨了嗎？”

女子點點頭：“做幹淨了，皇上也沒起疑，只不過……”

“不過什麽？”那聲音似乎嚴厲了一些，一種淡淡的威嚴就這麽散開來，帶着一種君臨天下，睥睨衆生的天生王者氣勢。

“蕭淑妃的屍體，不見了。”女子遲疑了一會兒，低着頭戰戰兢兢地說道。

“什麽！”美人榻上的人一下子驚起，快步走到簾子前，一把掀開，一張媚色天成的容顏便暴露出來，此刻那雙狹長的鳳目卻是帶着陰沉森寒，定定地盯着跪在面前的女子。

“娘娘饒命！奴婢也不知怎麽回事，本來昨日便打算入殓下葬的，但是卻不見了屍體……邪門的很！”女子顫抖着身子，不住地磕着頭。

武媚娘眯了眯眼，攥着簾子的手指抓得泛起了青筋。

“給我找，就算翻遍整個皇宮，整個長安城，也得給我找到那個賤人的屍體！”武媚娘哼了一聲，眼中布滿了陰沉。

“武氏狐媚，翻覆至此！我後為貓，使武氏為鼠，吾當扼其喉以報。”

怨恨帶着聲聲凄慘的詛咒不住地回響在耳邊，仿佛魔音，讓她一向冷靜的心竟然感到恐懼。

呵，但是縱然來世複仇又如何？這一世，她終究是最大的贏家，不是嗎？

武媚娘陰沉地踱步到了那女子身邊，細長的手中一把鉗住女子的下颌迫使她對上她的眸子：“若找不到，你，自行了斷！”

“是！”女子閉上眼，回道。

“還有，幫本宮叫郭大人進來！”

那宮女應了一聲，便躬身退了出去。

武媚娘望向窗外陰沉昏暗的天色和延展的枯枝，陰沉凄寒，蕭瑟枯敗，仿佛沒有為她的來之不易的勝利帶來任何的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