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葉昕就此沉默下來，這段時間經歷的事比這五年來還要多，她是該笑還是哭呢？她慢慢地随他往前走着，恍惚之間，她被迎面走來的一人撞了下，腳步不覺地趔趄，然後被旁邊的人扶住，被納入到他的懷中。

“小心些，走路別低着頭。”傅程翊扶着她，湊近她，低聲說。

她隐約聽到了他沉沉的呼吸聲，身體不由得微微僵住，心跳“撲通撲通”地加速跳着，她轉過頭看着他瘦削的側臉，如此的清晰分明。在他感受到她的目光轉過來的同時，她迅速地回過頭，看向了前方。

然後，她感覺到他略微緊了緊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只露出兩只眼睛的臉龐又重新轉向了旁邊，這次傅程翊看過來的時候，她沒有再避開，對上了他的視線，定定地看着他。

傅程翊的神色漸漸舒緩下來，唇角微微翹起，目光中含着笑意。

“你笑什麽？”葉昕莫名地問道。

傅程翊移開了視線，只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葉昕坐在休息室裏的椅子上，擡頭看着護士幫她重新挂好輸液瓶，因為先前輸液時滾針了，她順手把針頭拔了下來，護士現在又幫她重新換了一只手輕輕地紮進去。

“現在像你這樣的男朋友已經不多了，各種跑上跑下的。上次我見過一個女孩子，大半夜的過來輸液，然後想打電話給她男朋友，沒想到那個男的直接吼了她一句‘老子在睡覺，別煩我！’，那聲音連我站在邊上都能聽得出有多不耐煩。”護士低頭固定着輸液管，一面對着她說。

因有人在，葉昕仍舊用圍巾包着臉，原本垂眸認真地看着被紮的那只手，聽到她的話，擡起頭看了她一眼，說：“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護士突然笑了，而後說：“不是你男朋友也沒關系，看他對你這麽好，你不要錯過了。”

葉昕只笑笑，沒再說話。

那個護士幫她重新調了輸液的速度，囑咐了她幾句注意事項，正說着，休息室的門被人輕輕地敲了幾下，接着，門被推開。

護士一看到來人，立刻對葉昕使了使眼色，随後才轉過身，對傅程翊說：“我看了看，紅腫稍微消了一些，回家以後塗點藥膏，明後幾天再來醫院看看。”說完，她看向了葉昕，點點頭，離開了休息室。

此時，葉昕才看到傅程翊身後還有另外一個陌生男子，她默默地把臉上包着的圍巾往上提了提，然後看着他們一同走進來。

傅程翊把帶來的東西放在一邊，見她的視線一直在他周圍轉悠，随即向她介紹道：“這是謝徐南，我的一個朋友。”

葉昕隔着圍巾，對那個戴着一副斯文眼鏡的男人點點頭，說：“你好。”

“你好。”清冷的聲音傳到她耳邊，甚是好聽，葉昕擡頭又看了他一眼，見他對她點一點頭，徑自走到了旁邊坐下。

傅程翊走到她身邊，指了指他帶過來的袋子，輕聲詢問道：“我買了點比較清淡的食物，你現在要吃嗎？”

葉昕搖搖頭，看了看旁邊坐着的謝徐南，然後對他說：“你們有事就去忙吧，我可以讓我朋友過來陪我。”

“沒事，他只是過來看看你，馬上就走了。”

葉昕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沒再說話。

輸液管內的液體留得非常緩慢，像是跟着牆上秒針轉動的速度，有節奏得一滴又一滴地跌落下來，葉昕無聊得盯着看了會兒。

等到聽到說話的動靜，她才轉過頭來，看着他們。只見謝徐南和傅程翊說了幾句，随後看向她，對她點點頭，快步走向了休息室的門口。

“先走了，有事電話聯系。”語畢，走出去，替他們輕輕地關上了門。

室內重新陷入一片寂靜中，牆上的鐘表走動的聲音在這空蕩蕩的房間裏顯得尤其清晰，“滴答滴答”……葉昕在心裏默數着時間，目光還是望着輸液管，似乎在數這一瓶液體可以分成多少滴。

傅程翊把手機設置成靜音，然後放在了一邊，他看着一動不動的葉昕，清咳了幾聲。

“你有什麽想問我的？現在問吧。”他開口說道。

葉昕望過來，兩人的視線相觸，她似乎看到了他的眼神裏藏着深沉的情緒，想要把她吞沒在其中。她感到有些尴尬，假裝咳了幾下，移開了視線。

“你知道我以前叫……秦嘉？”

秦嘉這個名字對她來說是個笑話，她頂着這個名字過着一種恥辱的生。然而，在她母親結束自己的生命那刻起，已經把她交給了她的親生父親，并且給了她這個名字。

“是，我很早就知道，在我上學的那會兒，我就知道你。”

葉昕盯着傅程翊，專注得連臉上的圍巾掉了下來，她都沒有注意到，她不知道自己那會兒竭盡全力想要隐藏自己，卻仍有那麽多的人知道她，知道她是秦家的那個私生女。

她嘲諷地笑了笑，說：“沒想到我那時候還這麽有名，連你們都知道有我這個人，那你們也知道我是秦裕從外面帶回來的私生女了？”

傅程翊的臉色微微一變，想說什麽卻找不出任何的話來用來反駁，他知道學校裏很多人在知道葉昕的身世後，曾偷偷地議論過，用那種鄙夷的口吻暗地裏叫她，就連他家，在某一次的飯桌上也說起過這個話題。

“那你現在是為了什麽？一開始裝作不認識我，然後充分利用各種機會接近我，之後呢？你又想怎麽樣？或者說，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東西？”葉昕拉下臉上包着的圍巾，整張臉紅腫的臉完全暴露在他面前，可是她不在意，在一個出處心積慮地接近自己的人面前，恐怕她的那點小心思早已暴露在他面前了。

傅程翊擡頭看向她，眼神中隐約透着些複雜的情緒，他緩了緩神，平靜地開口：“我不想怎麽樣，我也沒想從你身上得到些什麽。我唯一承認的一點，那就是我的确利用了各種機會接近你，我不想在過了這麽些年後，你依舊不認識我，只把我當成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她不傻，自然能聽出傅程翊話裏隐含的意思，只是她并不怎麽相信，怎麽可能有這麽荒謬的事情呢？她默不作聲地看着他，沒有任何的舉動。

“你或許不知道，學校裏知道你的那些同學在暗地裏都稱你為冰美人，因為你從不與人說話、交往，一直以來都是獨來獨往，你身上散發的氣場冷得讓那些主動想靠近你的男生立馬生出退意。而我，也曾是其中的一員，但我在看到你冷着張臉面無表情地經過正要向你表白的那個男生後，我收起了心思。”

葉昕仍舊不做聲，專心致志地看着地面。她自然也知道他們是怎麽說她的，她又不是沒聽見他們在廁所門口“點評”她的話，只是後來被她撞見，那些男生愣住了，一臉的尴尬，誰也不敢再開口說。等她面無表情地經過他們，他們才重新開口。

“我曾試圖向別人打聽過你的消息，但是每次都是不了了之。那次在蘭穹寺碰到你，是我意想不到的，原來我在找的人竟然一直都在越安市生活。”他起身，走了過來，半蹲在她面前，認真地看着她，“抱歉，我沒有一開始向你坦白，這是我的錯。”

如果他那時候直接向她說出他認識她的事，她恐怕會離他遠遠的，然後再也不相見。但她此時也接受不了這件事，她竭力想逃避過去的那些人和那些事，此刻卻硬生生得擺在了她面前。

拎着一大堆的藥，葉昕離開了醫院，傅程翊強硬地牽着她的手，拖着她來到了停車場。

“我送你回去，明後幾天，我會送你來醫院。”傅程翊不容分說地推着她坐進了車子，并幫她系好了安全帶，然後又迅速地坐上了車，啓動車子離開了停車場。

他開出醫院後，轉過頭看了看，解釋道：“陸湛然有自己的工作，她不能一直都陪着你。”他稍頓了幾秒，然後又說，“如果你介意我的出現，我讓曉歡陪你來醫院，我開車送你們過去，把你們送到之後再回來。”

葉昕閉上了眼睛，靠在車門邊，并不理會他的話。

“回去之後我和曉歡說一聲，你有什麽事和她說。”傅程翊見她一臉不想說話的表情，然後也不再說話，靜靜地開着車子，盡量往平緩的大道上駛着。

一路沉默無語，彼此各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