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早上餘田田來上班的時候,聽說張佳慧辭職了。

護士們聚在走廊上,竊竊私語着她離職的原因。

雖然醫院還沒給個正式說明,但經過了昨天的全院大會和餘田田上臺發言,答案已經浮出水面。

小白噘着嘴數落餘田田:“還說是好朋友,出這麽大事情,受這麽大委屈,居然一聲不吭地憋在心裏。”

餘田田笑而不語。

“護士長脾氣那麽大,而且明知護士不能抹指甲油,還明知故犯。”有人開始吐槽,“就算不是因為小魚,被開除也是遲早的事。”

“是啊,上班也要求穿着端莊得體,她卻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連最基本的護士準則都做不到。”

餘田田沒有參與這種對話,她只是靜靜地看着那扇緊閉的門,直到張佳慧忽然推開了它,抱着一箱雜物走了出來。

她還是化着精致的妝容,一臉冷淡地與衆人擦肩而過,經過餘田田的時候,她狠狠地剜了餘田田一眼。

小白嘀咕說:“明明是自己做錯了事,還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

張佳慧聽見了,腳步一頓,轉過身來冷冷地說:“有本事就光明正大說出來,背後偷偷摸摸嚼舌根算什麽?”

小白不說話了。

餘田田笑了笑,說:“是啊,光明正大比賽不好嗎?背後偷偷摸摸搞小動作算什麽?我還以為護士長你不知道這個道理呢!”

張佳慧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有人也跟着搭腔:“咦,不是辭職了嗎?小魚你怎麽還叫人家護士長呢?”

“就是,以後她可不是什麽護士長了,不過架不住人家老公是什麽上市公司的總經理,人家以後還可以叫經理夫人啊!”

一片嘻嘻哈哈的聲音。

張佳慧得罪的人不少,往日她還站在大家頭上,大家也敢怒不敢言,如今終于能一逞口舌之快。

張 佳慧冷笑一聲:“行了,你們落井下石的時候最好別把心放得太寬,別以為我是惡人,餘田田就是什麽好人!嘴上一套,背地一套,為了扳倒我,連美人計都使出來 了,把全醫院公認了難相處的陳醫生也給追到了手。我勸你們,小心駛得萬年船,別今天笑話我,明天落得個跟我一樣的下場!”

她這話一出口,嘻嘻哈哈的聲音就小了下去。

不少人驚訝地把目光轉向了餘田田。

卻不料走廊盡頭的電梯門口忽然傳來一個閑閑的聲音:“陳醫生?哪個陳醫生?該不是說的我吧?”

衆人的目光一下子又轉移了。

就連張佳慧也猛地回過頭去,看着電梯門口姿态閑适的男人。

陳爍有些無奈地嘆口氣,“我不過就是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怎麽這就傳起我的緋聞來了?”

他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張佳慧,微微一笑,“護士長,東西重吧?”

張佳慧臉色難看地望着他,咬牙說:“走開!我才不需要你假惺惺地來幫我!”

“誰說要幫你了?”陳爍眨眨眼,笑得人畜無害,“我就想說,東西這麽重,趕緊該幹嘛幹嘛,站在這兒手不累啊?你看你妝畫得那麽濃,就算你手不累,我看着眼睛也累了。”

張佳慧怒氣沖沖地想反駁,可是走廊上站着的一群人無一不是在看她笑話,她再繼續說下去也是自讨沒趣。

抱着那箱東西,她氣勢洶洶地走進了電梯。

陳爍轉過頭來看向人群,餘田田站在其中,看他的時候嘴角翹得厲害,眼神也亮晶晶的。

他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本來有事想跟她說的,但是人太多,也不太方便。

所以轉身踏進另一臺電梯的時候,他掏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

“此等大恩,你自己算算多少只檸檬烤雞小腿才報得了?”

餘田田看到信息的時候,笑嘻嘻地回了一句:“陳醫生,雞小腿我請不起,要不你把我當成雞小腿,我做牛做馬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幾分鐘後,手機亮了。

那個男人傲嬌地回複她:“雞小腿?看看你那水桶腰,你就算不是人,也絕對不是雞小腿。”

下一條短信很快又到了。

“分明是豬大腿。”

餘田田怒摔手機。

***

工作的事情解決了,可餘田田又有了新的煩惱。

張佳慧走後,她再也沒有什麽理由去二樓找陳爍,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以來被他毒舌了太多次,導致她有了受虐傾向,一天不被荼毒就渾身不舒爽。

陸陸續續也在醫院碰見過陳爍,上班時、全院大會時、吃午飯時。

她總是在各種場合有意無意地搜索着人群,想要發現那個人的身影。

然後她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她沒精打采地把自己埋在沙發上,企圖用靠枕捂死自己。

可是怎麽辦啊,她還是沒理由找他……

然而這種苦惱的狀态并沒有持續多久,三周後一個陽光充沛的午後,她在護士站趴着午休時,忽然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喂,小魚,你在醫院嗎?”

媽媽的聲音在顫抖,音調比平常高了好幾倍——雖然歌唱家的音調本來就高,但高出常人那麽多個key,怎麽聽怎麽奇怪。

餘田田直覺不妙,很快坐直了身子,“我在醫院,怎麽了?”

下一刻,媽媽都快哭起來了,抱着電話可憐巴巴地對她說:“怎麽辦啊,你爸爸手斷了……斷了啊……”

餘田田的大腦瞬間卡住了。

斷了?

爸爸的手斷了?!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來,聲音也跟着高了上去:“什麽叫爸爸的手斷了?怎麽搞得?你們現在在哪裏?我馬上過來!”

媽媽用哭音在那頭說:“我們坐救護車來的醫院,就你們醫院,現在在外科。你爸爸手斷了,你說我倆就他一個人會煮飯,他要真的好不了了,以後我可不得餓死?”

餘田田急得腦中警鈴大作,渾身冷汗。

她一邊打電話一邊飛快地跑向電梯,“媽,你別說這些有的沒有,快跟我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媽媽的聲音只響起了一瞬間,接着她聽見了一聲悶響,手機裏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男聲。

“你好,請問是病人餘明輝的家屬吧?”

餘田田一愣,這聲音……

“是這樣的,你母親剛才說的話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你父親現在正在照ct,具體傷勢還不明确,你趕緊來醫院一趟吧,我很需要你的幫助。”

餘田田心頭一緊,“我爸爸傷得很嚴重?”

那頭沉默了兩秒,斬釘截鐵地說:“不,是你媽媽情緒十分不穩定,你爸爸可以交給我沒關系,但是你媽媽……不好意思我處理不了。”

“……”

電話打完的那一刻,她正想說“陳醫生你怎麽還沒聽出來我是餘田田啊,我馬上就能趕過來”。

但是嘴巴剛打開,話還沒吐處來,那頭的人就雷厲風行地挂斷了電話。

她只能急急忙忙出了電梯,趕到了陳爍的外科辦公室。

滿心着急在看見爸爸好端端地坐在辦公桌前接受檢查時,終于消失了一點點。而她的母親大人一臉惶恐,像是受驚的小鹿一樣坐在一旁,眼裏淚光閃爍,擔憂地看着丈夫。

餘田田:“……”

有時候她真的懷疑媽媽這麽多年來是不是完全沒有長大過。

她站在門口,終于松口氣的同時,目光也落在正對着光線仔細研究ct圖的陳爍身上。

他眉頭微皺,視線一點一點地在骨頭的陰影部分移動着。

最後他把ct圖擺在桌上,一點一點指給餘爸爸看。

“這裏,還有這裏,白色的部分就是骨折的地方,這一處是線性骨折,而這個地方要嚴重些,粉碎性骨折。”

他拿出第二張ct圖,“左手的傷勢要輕一些,只是骨頭錯位,複位了再休息一段時間就沒有大礙了。”

當他說到線性骨折時,餘媽媽倒吸一口涼氣。

當他說到粉碎性骨折時,餘媽媽又開始淚花閃閃。

他頭疼地轉過頭去想要告知這位擔憂過度的病人家屬,骨折真不是什麽大事,不會有生命危險的,可是才剛偏頭,就看見門口多出一個人。

他一愣,“餘田田?”

大步走到門口,他把她好奇的小腦袋往外一按,“我在上班,這時候別來打擾我,耽誤了病人影響多不好?”

他看她眉頭皺起的樣子,還以為她不高興了,伸手戳戳她的眉心:“行醫如做人,步步需謹慎呢?別跟個小孩子一樣,趕緊回去該幹嘛幹嘛,下班了請你吃雞小腿,乖。”

明明說她不是個小孩子了,可是這種哄人的方式是怎麽回事?

餘田田來不及無語。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轉過身來的同時,看見椅子上淚光閃爍的病人家屬顫巍巍地撲向了他——

他條件反射地一閃。

結果人家撲進了餘田田的懷抱,根本不是朝他來的。

陳爍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而此刻餘田田已經抱住了媽媽,一邊拍她的背,一邊安撫她:“好了好了,別擔心啊媽媽,醫生都說爸爸沒事了,骨折而已嘛!骨折了養養就好了,沒什麽問題的,你別這麽擔心啊!”

陳醫生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她,她是你媽?”

餘田田眨眨眼,指指他身後英俊的中年男人,“那個也是我爸。”

陳爍臉一黑。

這世界可真小!

他本想說“餘田田你們全家都是奇葩啊”,可是忍了忍,這話太不禮貌,對餘田田可以說,當着倆老的不能說。

可是真的很奇葩啊=_=!

他難得見到有病人兩只手都骨折了,然後慌慌張張地坐救護車來了醫院,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而病人家屬非但不會安慰病人,反而比病人還要慌張一百倍……

他這個當醫生的也是很不容易啊!

又要治病,又要照顧病人情緒,還要負責安慰家屬!

餘田田擔憂地把媽媽扶到了椅子上,然後着急地問爸爸:“怎麽弄的啊?怎麽好端端的骨折了呢?”

餘爸爸一臉無辜地看着她,老老實實地說:“我顏料用完了,中午吃完飯想出門買新的,結果在小區裏走着走着,天上忽然掉了一團黑漆漆的東西下來,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接,手就這樣了……”

餘田田臉一黑。

究竟是什麽樣的性格才會導致老餘這麽缺根筋啊?

天上掉個黑漆漆的東西下來為什麽會伸手去接呢?

你當天上在掉錢嗎?

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然後爸爸咧嘴一笑,憨厚地說:“還好伸手去接了,樓上那兩口子吵架,不知道怎麽的把狗給仍下樓了,十樓呢!掉下來要是沒被我接住,可不就摔死了?”

媽媽淚眼汪汪地撲進他懷裏,感動地說:“老餘你這是見義勇為!我太為你自豪了!”

餘田田:“……”

陳醫生:“……”

***

餘爸爸的手受傷了,餘田田愁了幾個星期的事情一下子有了着落。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和陳爍見面了。

雖然說這個機會和想象中的有所偏差,用爸爸的受傷換這種機會也确實有點不開心。

可是歪打正着,也算是有好有壞。

前幾周爸爸的手要定期複查,如果骨折的右手沒有長好,就要重新複位。

每一次,餘田田都親自陪着爸爸來外科。

她不說話,靜靜地坐在一旁看着,看陳醫生工作起來認真的樣子,看他耐心地叮囑病人注意事項,詢問病人日常作息是否按照醫囑來執行,

他的背後有一扇敞開的窗,冬日的暖陽和煦地挂在樹梢上。

他逆着光,輪廓微微發亮。

這一刻,她又忽然覺得他很溫柔。

他專心致志地寫病歷,修長好看的手指握着黑色的鋼筆,她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看,看到了他清隽恣意的字跡。

其實真的是個很好看的人。

你看他,一絲不茍地端坐在那裏,只要涉及病人的事,他就連笑容都沒有了,認真得令人心生敬意。

有多幾次餘田田陪爸爸在門口牌號,明明已經是下午一兩點了,可她探頭去看,卻還能看見陳爍的桌上擺着一盒只動過幾勺的飯。

易小雨說:“陳醫生只有每周三才坐診,平時都是做手術,所以每次周三的時候,來看病的人總是很多,他總是吃不上飯。”

餘田田又忍不住擔心了,他這麽吃飯不規律,身體吃得消嗎?

趁着陳爍幫餘爸爸摸摸骨頭,檢查有沒有長好時,餘田田偷偷地往他抽屜裏放了一大堆昨晚特意去超市買的巧克力。

陳爍聽見響聲,頭也不回地對她說:“餘田田,我抽屜裏沒有雞小腿,你不用翻了。”

他還以為是餘田田餓了,在找吃的。

餘田田滿頭黑線,雞小腿,雞小腿你妹!

她噘着嘴不開心地又坐回了椅子上。

哼,呂洞賓又被狗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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