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自從成為唐王,羅笙的生活習慣早已固定,随時預備着被召進宮商讨國家大事亦或者應對帝王日益加重的疑心病。
直接結果也就是長期處于晚睡的狀态,很多時候夜晚處理事情效率比白日更高,但是這些卻不會影響她休息,繁忙的公務和随性的處世态度仿佛達成了一種和諧,閑來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忙起來也能夙興夜寐,可是最近羅笙卻患上了失眠症。
因為段小樓。
從來要什麽有什麽,只有她去命令別人,可是段小樓不聽,不願意和她在一起。她可以用青虹山莊去威脅,卻又舍不得,活潑天真的段小樓,任性驕傲的段小樓,若是困在囚籠中,就不是段小樓了。她舍不得,也明白逼得太急,段小樓會跑得更遠,原本主動湊過來的小女孩會吓得再不敢靠近,即便留下她在身邊,也再不能住進她心裏。
所以她花費了一番心思,讓段青留在臨安府活動,連帶着段小樓也會在臨安停留,然後放出真真假假的消息,依着段小樓的性子自然會主動來找她,千思萬想的計劃,最先出錯的卻是羅笙自己。
她看得明白臨安局勢,看得懂青虹山莊的态度,看得到段小樓心裏依然對她有着牽挂,排兵布陣按部就班什麽都安排妥當。但是夜夜難眠,她想段小樓了。
她以為只是最開始的不習慣,強迫自己考慮其他的事情,比如元王叛亂的後續,比如臨安四少的格局,比如向陽山的匪徒,比如和他們周旋着的自己,比如牽連其中的段小樓……
千頭萬緒,總能想到段小樓。
玉珠兒給她炖了一碗枇杷潤肺湯,柔柔的笑,“殿下,起風了,怕是要下雨,又要轉涼了。”
她忽然想到段小樓畏寒的性子,總會往她懷裏鑽。
寫完給段青的信,随筆寫到,夜夜小樓聽風雨。
她心裏的小樓,是不是也在夜夜風雨?
小樓在風雨裏,可曾有想過她?
從來沒想過主動伸手的羅笙,第一次寫了計劃以外的東西,然後對着信紙看了許久。
那一日信差等到半夜,才等到送信得指令。
羅笙取來段小樓帶過的簪花,連着一句話一起遞過去,想了想,囑咐道,“還跟往常一樣,交給段青即可。”
信差臉上一閃而過的疑惑,和往常一樣為何又要單獨囑咐一遍?
但是信差也只是點點頭,他只需聽從王爺的命令,既然是和往常一樣,也就沒什麽要他做的。
一旁的陸離卻是變了表情,不可思議地盯着羅笙,待信差走後,看着她問道,“你給段小樓也寫了信?”
自幼一起長大的師兄,自然最能明白她的心意,羅笙也不奇怪,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做聲。
“師妹,你不該這樣。”陸離終是忍不住嘆了口氣,他的師妹早已變成了皇朝的唐王,娶妻納妃,都在情理之中,但是羅笙有過那麽多女人,卻從未真正為誰牽挂過。
都是別人塞給她,她放在身邊,觀察着,容養着,玉珠兒這般能夠得寵靠近的是少數,就算是她,也不曾得到唐王額外的眷顧。或許他早該想到,羅笙帶着段小樓去見黃寅初,就證明她待段小樓和其他女子都不相同。
“哼……”羅笙冷笑着搖頭,“這麽多年以來,我一直在按照別人的想法活着,如今,我有了自己的想法,卻沒想到,師兄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
“殿下,我不是……”
羅笙立起手掌來,輕嘆,“放心吧,臨安的事情我自有分寸,至于私事,你也學學皇兄吧。”
當今聖上對于唐王十分寵愛,寵愛到了谏官、太師多次彈劾無效,寵愛到了唐王府規格超越親王禮制,寵愛到了就連唐王納側妃也大舉賞賜,但是聖上卻從來不會過問他的私事,對于唐王寵妾廢妻的言論充耳不聞。
皇兄要她入朝堂,要她取太師之女,但是其餘的一律不管,她納了多少側妃清了多少側妃,單憑喜歡。
陸離一直都在她身邊,始終沉默,沉默的讓她以為陸離和皇兄是一個态度,如今忽然出聲反對,反倒叫她不适應。
羅笙回到自己房中,瞧着月上中天,心想那封信應該已經送到了段青那裏,依着段青的聰明,不會看不出哪一句是寫給段小樓的,不會不知道珠花要給他的妹妹。
明天段小樓看到這句詩,會明白她的心意麽?
明天段小樓看到這句詩,是否會回心轉意呢?
明天段小樓看到這句詩,還會拒絕來見她麽?
……
羅笙想了許多,毫無困意,點着油燈,提着筆,不知不覺下筆又寫到,夜夜小樓聽風雨,夜夜小樓……
筆觸一頓,然後又将“小樓”二字重複寫了一遍。
點豎勾着,點點,橫,豎,撇捺……
小樓小樓,不是夜夜小樓聽風雨,是她夜夜想着小樓。
于暈黃的燈光下,神思走遠,托着下巴,情不自禁的揚起嘴角,露出笑容。
“我也想你了。”悶悶的聲音傳來,似小樓在耳邊輕語,羅笙不住擡起頭。
雙手收緊,兩臂從肩膀上垂下,将羅笙摟在懷中,羅笙回頭,看到同樣在笑的段小樓。
“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羅笙握着段小樓的手,冰涼如水,心疼不已。
“我想你了。”段小樓壓着嗓音,似乎有些想哭,将臉埋在羅笙頸窩裏,濕熱的呼吸噴灑在羅笙皮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羅笙抓着段小樓的手微微發抖,在将段小樓扯進懷裏和回頭埋在她懷間搖擺,卻聽發現段小樓又将頭擡起了起來。
“都怪你,沒事給我寫情書!”段小樓生起氣來,撅着嘴巴就開始怪罪羅笙,羅笙瞧着段小樓紅彤彤忍着眼淚的眸子,沒說話,直接吻上了段小樓紅潤潤的嘴巴。
“小樓,我想你,你想我麽?”
“不想我就不回來了!”
“吶……羅笙,我困了。”段小樓鑽進羅笙的懷中,聲音又低了下去,頭顱抵着羅笙的肩膀,說話間鼻音濃厚,顯然倦意上湧要睡着了。
“你不在,我天天晚上睡不着……”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我怎麽會不要你?”羅笙被逗笑了,伸手在段小樓身上重重拍了一下,從來都是段小樓吵着鬧着要離開他,她怎麽舍得放開段小樓?
“你有那麽多姑娘,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說不定哪天一轉眼就看上了別人……”段小樓深深吸一口,閉着眼睛想要忍住眼淚,可惜睫毛蹭在羅笙裏衣上,打濕了一片。
白色的裏衣沾了水,貼在羅笙肩膀上。
羅笙伸出手,輕輕撫着段小樓的頭發,笑道,“怎麽會,我一路走來,也只有你一個,小樓,你這麽好,天底下到哪裏能找到第二個?”
衣服被淚水濡濕,變得透明起來,露出裏面的凹凸不平的皮膚,段小樓看着奇怪,伸手去摸,卻摸到鼓起的疤痕。之前親密中被忽略的疤痕,如今突兀起來,讓段小樓一下便精神起來,伸手就去扒羅笙的衣服,不明所以的羅笙瞧到肩膀上的疤痕才反應過來,面上只有一瞬的驚愕,随機恢複淡淡笑容,伸出手,摸着段小樓柔順的長發。
“你身上怎麽會有傷?”嬌生慣養尊貴無比的唐王,怎麽會在肩上留下傷口,還是一道陳年舊傷。
“之前遭人刺殺,留下的。”羅笙聲音依然很輕,語氣淡然,似乎沖到她面前給她留下傷口的那一場刺殺無關緊要,只是一件小事。
“為什麽他們要刺殺你啊,你那麽好!”段小樓幾乎脫口而出,一路走來,羅笙都是這般溫柔謙和,與人為善,還會替百姓着想督促百官,為何還會有人要刺殺她?
“我不死,那些想要天下大亂的人寸步難行。”羅笙只是笑了笑,位高權重,便是擋了太多人的路,但是這些她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段小樓,告訴本該在這些是是非非之外的段小樓。
段小樓低着頭,紅着眼睛,咬着唇沒再說話,只是揪着羅笙衣服的手,攥的手掌發白,羅笙看得心疼,伸手掰開了段小樓的手掌握在自己手裏。
羅笙的手并不大,和段小樓一般的長短,只是沒有多年練武留下的老繭,柔軟而溫暖,将段小樓冰涼發白的手慢慢捂回了肉色。段小樓盯着兩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掌,許久才開口,“是不是你到了臨安,也有人要刺殺你?”
“目前還沒有,不過我不可能一直待在驿站。”羅笙已經去過臨安府衙,敲打一衆稅官,估計那些人已經開始準備了。
“我來保護你吧!”段小樓看着羅笙,鄭重說到,“貼身保護!”
她不要羅笙受傷,至少不能在臨安受傷,不能在自己眼前受傷。
羅笙瞧着段小樓,露出十分溫柔親和的笑容,看得段小樓着急,直接說到,“我是說真的,我武功很高的!”
“我知道。”羅笙笑着,将臉湊過來,舔了舔段小樓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