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紅梨銀耳羹(二)
“皇後娘娘,奴婢說的都是真的。”跪在一旁的茯苓看到這麝香和繡鞋,臉上露出喜意,趕忙跪爬幾步,沖着許皇後的方向高聲道。
許皇後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但看着茯苓的臉上卻是那和藹的笑意,“你是立了大功的,想要什麽賞賜?”
茯苓臉上的喜色完全掩蓋不住,脫口而出道:“奴婢想服侍皇後娘娘。”這樣,她便離那皇宮之中最尊貴的人又近了一分。
“哦?”許皇後細細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茯苓,漫不經心的扣着手掌旁的扶手道:“這要求确是不過分,香嵩,好好安排一下。”
“喏。”香嵩冷冷的看了一眼滿臉喜色的茯苓,微側的眉目之中滿是隐藏的輕蔑。
傅昭儀坐在一側,看着茯苓頭也不回的跟着那太監出去,嘴角冷冷的勾起,真是一個蠢貨,還真的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也不知能不能見到明日的太陽。
許皇後将目光落向一旁的傅昭儀,聲音帶上了幾分輕柔,卻字字句句猶如刀割一般,直刺人心,“傅昭儀,你還有何話可說?”
傅昭儀緩緩直起身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滿臉迷茫慌張回視她的蘇清,藏在袖擺之中的素手緊握,臉上卻是輕笑道:“皇後娘娘,就算這繡鞋真是這小宮女的,可也不能說明,便是她挖埋的吧?”
聽到傅昭儀的話,許皇後撫弄着甲套沒有說話,卻是一旁的香嵩上前,緩步走到了傅昭儀的面前。
香嵩的手掌中托着那一方髒污的帕子,她用另一手拎出帕子一角,指着露出的繡工精致的三條波浪紋,恭敬的對着傅雲道:“據奴婢所查,這是那宮女貼身物的标記,昭儀娘娘若不信,不防一查。”
蘇清跪在地上昂起頭,順着那香嵩的手,看到了在污泥之後帕子上漸漸顯露出來的三條波浪紋,面色愈發的沉靜蒼白。
“傅昭儀,人證物證俱在,對于這宮女,你還有何話好說?”許皇後的鳳目冷冷看向傅雲,字字铿锵。
正殿裏一陣寂靜,傅雲面色蒼白的緊緊抓着袖擺,雙目泛起淚珠,聲音悲切道:“皇後娘娘,這定是那奸人的計謀,要害我披香宮于不義,還望皇後娘娘不要被奸人蒙蔽了啊……”
“傅昭儀,你可知謀害皇嗣,是什麽罪過嗎?”打斷傅雲的話,許皇後面目嚴肅,語氣下沉。
“皇後娘娘,臣妾覺得此事蹊跷…”傅昭儀面容哀切,滿臉的淚痕。
“人證物證俱在,容不得你狡辯,來人哪,将這宮女壓下去…”許皇後根本不聽傅昭儀的話,徑直朝着身側的太監揮了揮手。
這事拖得久了一些,再不解決,怕是橫生枝節。
蘇清慘白着一張臉伏跪在地上,腳上還穿着濕漉漉的繡鞋,身上的宮裝也被沾濕了許多,那柔順的長發因為剛剛的拖拽披散下來,遮住了她的半張面容。嘴裏的帕子還未被取下,死死的塞住蘇清的口,讓她姣美的面容也變得僵硬了許多。
身子又被拖拽起來,蘇清緩緩的閉上眼睛,腦子裏面一片的混沌,面上卻是如死灰一般的沉寂。
她重活一世,到頭來,竟是這般的凄慘結局嗎?
“皇上駕到……”突然,一道清揚的聲音自殿外傳入,原本緊張的正殿之中,太監宮女快速而平穩的跪了一地。
抓着蘇清的兩個小太監也是猛地一下按緊了抓着蘇清的手,把她使勁的往地上按去,毫無防備的蘇清再一次與那閃閃發光的金磚來了一次親密接觸。
膝蓋處疼的吓人,蘇清面目扭曲的咬着帕子,垂着腦袋,看着面前悠悠踏過一雙繡着金絲邊龍紋的長靴。
目光死死的盯着那繡着金絲邊龍紋的長靴,蘇清自己心髒的抨擊聲直擊她的耳畔。
這個姍姍來遲的皇帝到底是她的福還是禍?不過蘇清覺得,就算是禍,就憑她現在的處境,也禍不到哪裏去了,大不了一根白绫了了自己。
但也許,憑着這皇帝對傅昭儀和訪良人的情,自己能洗脫罪名也不一定。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看一下這皇帝對這件事情的态度,不然莽撞壞了事,那便得不償失了。
這樣想着,蘇清原本還想窺觊一下這龍顏,但奈何身後的太監壓的緊,她的長發披散在胳膊處,也被一并壓了進去,擡頭的時候扯痛頭皮,壓根便擡不起來,看到最多的範圍也不過是那雙龍靴。
泓祿穿着一身黃色繡爪龍常服,身材挺拔,迎門而入,那欣長的身形與身後揮灑的陽光融為了一體,刺人眉眼。
他的目光淡淡的從地上一衆宮女太監上掠過,在看到那穿着熟悉的宮裝,滿身狼狽的人時,嘴角不自然的微微下沉。
正殿裏跪了一地太監宮女,許皇後看到泓祿的瞬間,臉上顯出一抹僵硬,但是很快被掩蓋了過去,而一旁的傅昭儀在看到泓祿時,眼睛明顯的亮了起來。
許皇後垂眉,對着泓祿微微彎腰行了一個宮禮,便被緩慢走近的泓祿虛扶了起來。
“皇上看過李經娥了?”順着泓祿的手直起了身子,許皇後看着泓祿的目光帶上了幾分少女的嬌柔,那瞬時和軟下來的面容,讓人有一種恍惚之感,想起這許皇後也不過桃李年華。
“嗯。”淡淡應了一聲,泓祿的目光不經意的從蘇清頭頂滑過,然後定在一臉蒼白,淚水漣漣的傅昭儀身上,順手将人帶了起來,轉頭對上許皇後聲音黯啞道:“查的怎麽樣了?”
許皇後雙手置于腹前,看着泓祿與傅昭儀相搭的手,眼角微微下垂,身後香嵩輕喊了一聲:“娘娘。”
許皇後回神,端着身形回視泓祿,略施米分黛的面容上擒着笑意,“已然查明,謀害李經娥的便是這披香宮的宮女。”許皇後指尖微晃,點向了一臉狼狽的蘇清。
蘇清垂着眉目,秀發披散,完全看不清面容,身後的兩個小太監盡職盡責的按着她,讓她絲毫動彈不得。
“皇上明鑒,臣妾這宮女平日裏最是溫和,怎麽會害人呢?”傅昭儀突然的“撲通”一聲跪在了泓祿的腳步,伸出手抓住泓祿的常服下擺,臉上的淚水“撲簌簌”的往下落,好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朕也覺得,這傅昭儀身邊,怎麽會出現如此蛇蠍心腸之人。”一邊說着,泓祿一邊将傅雲扶起來,似是沒有看到身側許皇後漸漸難看起來的面容。
“皇上,此事已經查明…”
“皇後。”泓祿打斷許皇後的話,伸手攬上傅雲的腰肢,面上帶笑,“朕覺得此事還需再調查一番,不可胡亂定論,你覺得呢?”
許皇後的雙手掩在寬袖之中,那甲套相碰,發出一道黯啞的磨蹭聲。
“對啊,皇後娘娘,還請您徹查清楚,不要冤枉了我這小宮女。”傅雲倚在泓祿的懷裏,雙手緊緊的纏縛住泓祿,目光瑩瑩的看向那滿臉難看神色的許皇後,但眼中那得意神色卻是怎麽都掩蓋不住。
“也是,确是需要從長計議,皇上說的是。”臉上擠出一抹笑,許皇後将看着傅雲的冷冽目光收回,擡眸對着泓祿繼續道:“那皇上覺得現在該如何呢?”
“朕覺得,茲事體大,便先将這披香宮戒嚴,全宮禁足吧。”頓了頓,泓祿的目光明晃晃的落到蘇清頭頂,“至于這小宮女嘛…”
蘇清豎着耳朵的腦袋微微前傾,焦急的等待這那皇帝後面的話。不過她怎麽覺得,這皇帝說話的聲音有種熟悉的感覺呢?
“先關這側殿吧。”漫不經心的随手指了指正殿一旁的側殿,泓祿摟着傅昭儀,下垂的衣擺中是慢慢滑動的一串老纏絲瑪瑙手鏈。
“那便先關着吧。”許皇後朝着地上始終垂順着眉目的宮女瞥了一眼,目光清冷。
跪在地上的蘇清聽到許皇後的話,緩慢的舒出一口氣,真是死裏逃生啊,看來這皇帝還不是太昏庸,不過可惜看不見樣子,聽聲音應該還是挺年輕的。
臉頰被披散的垂發遮蓋住的蘇清,努力的想仰起脖子,卻總是被小太監無情的碾壓。
“對了,李順。”泓祿側身,對着身後的李順微微擡了擡下颚。
站在泓祿身後的李順躬身向前,手裏捧着一個托盤,裏面裝着一只荷葉邊的白玉盅,恭敬的遞到許皇後的面前。
“這是…”許皇後疑惑的看了一眼泓祿,身後的香嵩上前,掀開了蓋子。
“最近的貢梨不錯,朕便命人做了這道紅梨銀耳羹,皇後不防嘗嘗。”泓祿嘴角含笑,那翩然如玉的面容,惑人心神。
許皇後臉頰微紅,拿起那瓷勺,淺淺的抿了一口。
其實許皇後何嘗不知道,這泓祿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意思,可是面前的這個男人,她愛了這許多年的男人,是她的夫,她的天,這難得的柔情,讓她如何抗拒的了?
“這紅梨銀耳羹中,皇上特讓人另加了雪蓮子和桃膠,最是養人。”李順弓着身子,一身流暢的藍邊黑衣暗色繡蟒紫衣,更顯出他纖細的身姿和白的透明的肌膚。
李順是皇帝面前的第一人,大概因為從小淨身的緣故,看着比女人還要柔媚幾分,身子看着也十分單薄,但是嘗過他手段的人都知道,這般白淨纖弱的皮囊裏面,裝着的是怎樣的心狠手辣。
“皇上費心了。”接過香嵩手上的帕子,許皇後擦了擦嘴角的湯汁,對着泓祿笑道:“确是不錯,粘稠滑口,齒頰留香。”
“皇後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