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烏梅蜜膏(一)

一開始蘇清覺得,就算這公公是皇上身邊的人,想救她應當還是挺難的,畢竟這牽扯到的人,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太監得罪的起的。

但是沒有想到,當蘇清清晨剛剛踏進那側殿的時候,便看到一個垂首站在那側殿門口的小太監急匆匆的朝着自己走過來,“蘇清姐姐,奴才在這等您半天了,姐姐現在可以回去了。”

嘴裏還殘留着昨晚那沙參米粥的甜澀味道,蘇清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剛才那公公跟她說讓她回側殿的時候,蘇清還以為那公公在耍自已,畢竟如果沒有上頭的命令,他晚上把自己帶出去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剛剛一路過來,還在将信将疑的徘腹着,但是聽到那小太監的話,蘇清開始懷疑,那公公就是沒有上頭的命令,便直接把自己帶出去了,然後又好像只是為了一碗沙參米粥?

蘇清覺得她的三觀有點轉不過來,這是一個太監嗎?這真的只是一個太監嗎?雖然前面多了禦前兩個字,但是這真的是一個太監敢做的事情嗎?這是違抗聖旨,要砍頭的吧?

難道還是她錯過了什麽,其實這是一個和那什麽指鹿為馬一樣的宦官專權時代?所以她是不是要考慮抱大腿?

“蘇清姐姐?”看着一臉呆愣看着自己的蘇清,那小太監有些緊張的出聲提醒道。

“啊。”回過神的蘇清對着那小太監點了點頭,嘴角輕勾道:“我知道了。”頓了頓,蘇清的目光淡淡掃了一眼那小太監道:“你知道這披香宮裏…如何了?”

蘇清這話問的不清楚,但是明眼人一聽便知道蘇清想問的是什麽了,畢竟這披香宮牽連的最大的一件事情,不就是關于李經娥落胎的事情嘛。

那小太監聽到蘇清的話,臉上顯出猶豫的表情,他四處張望了一番,見沒有其他人,也便湊到蘇清身側說開了,“昨晚,茯苓姐姐…被杖斃了。”

“杖斃?”有些訝異的挑起了眉,蘇清側頭看向身旁的小太監,目光微怔。

那小太監看了一眼蘇清,對着她道:“姐姐随我來。”

半信半疑的跟着那小太監出了側殿,蘇清站在正殿前方的一方院裏,看到三兩個小太監正拿着水桶和木刷子在沖洗那青磚地面。

“姐姐現在看不到了,昨晚那血,順着青磚的地縫都流到了正殿門口。”小太監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比劃着蘇清正站着的這塊地方,讓蘇清下意識的踩着那雙繡花鞋便往旁邊挪了幾步。

“這人啊,都打的不成形了,遠遠看上去就是一團紅鮮爛肉,但昨晚上被拖出去的時候,竟然還剩下一口氣,便被扔到了那豹房喂了七尺高的惡犬。”

那小太監說着,完全沒有看到蘇清蒼白的面色和那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手臂。

“昨晚上啊,還是奴才幫着擡過去的,那惡犬七尺高的身子,踩着那團爛肉,三兩下便完了,那青腸子流了滿地,那惡犬也不放過…”

“嘔…”轉過身子,蘇清一下便将昨晚上吃的東西給吐了出來。

“哎呀,蘇清姐姐,你沒事吧?”聽到身側的聲音,那小太監轉頭,看着蘇清慘白的面色關心道。

推開那小太監扶着自己的手,蘇清搖了搖頭,随意的用袖擺子擦了擦嘴,便直直的往一旁抖着腿快步走了出去,再不敢看那淌着水的青磚地。

穿過長廊,蘇清拐角走進院子裏,細辛站在房間門口,手裏拄着拐杖,正翹首往這邊看着。

蘇清快走幾步上前,便一把被細辛握住了手。

看着細辛臉上的焦躁,蘇清嘴角勾起淺笑安慰道:“我沒事。”

晨光之下,蘇清盈盈而站,即使一身的狼狽,卻還是掩蓋不住那自身的惑人風華。

“哪裏沒事,都成什麽樣子了?”細辛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睛裏也瑩瑩的一片,她緊緊的抓着蘇清的手,便把人拽進了房間。

房間裏隔出的一個側間放置着一個大木澡盆,水面上漂浮着細碎的幹葉,慢慢被水舒卷開來,整個側間裏面都散發着清淡的艾葉香氣。

“聽人說的,艾葉可以去晦氣。”抱着一疊整齊的宮裝,細辛輕輕推了推蘇清道:“去,洗洗,這大熱天的,都要臭了。”

蘇清扯了扯自己身上皺巴巴的宮裝,腳上還穿着那雙據說從井裏撈出來的繡鞋。

盯着那繡鞋看了看,蘇清突然擡頭抓住細辛的胳膊道:“那茯苓死了,其他人呢?”

聽到蘇清的話,細辛一愣,搖了搖頭将手裏的宮裝塞到她的手裏道:“你先沐浴,完了我再告訴你。”說完,幫着蘇清拉上了屏障,便出了側間。

蘇清捧着那宮裝,站了一會兒,才開始洗澡。

洗完澡,通身舒暢的蘇清卻看着面前的宮裝呆住了。

因為這宮裝不是她平日裏穿的,而是一身收腰闊擺的別樣款式,不止料子好了許多,連顏色繡工也好了不止一點。

匆匆套上那宮裝,蘇清推開面前的屏障,快步走到細辛面前。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會是這樣的衣服?”

“今日我随伺傅昭儀身側,正好皇上的賞賜下來,不僅賞了傅昭儀許多稀罕事物,而且…”頓了頓,細辛伸手握住面前蘇清的手,繼續道:“臨走時,那傳旨的公公說皇後懿旨,冤枉了你這個小宮女,說為了補償要把你調到身側。”

“那傅昭儀答應了?”蘇清只感覺腦子裏一片發蒙,剛剛死裏逃生的欣喜感一下便被沖散,一點不剩下。

“皇後懿旨,傅昭儀能說什麽呢?而且這明面上也算是賞賜,畢竟給你上了分位。”說着,細辛幫蘇清把那宮裝穿戴整齊,然後牽着人走向梳妝臺。

被按在梳妝臺前,蘇清看着鏡子裏面模糊的自己,剛想說話,卻被身後的細辛一把按住了額頭上一大片的紅腫。

“嘶。”

“別動。”按住蘇清的腦袋,細辛一邊仔細的用抱着帕子的雞蛋在那紅腫的地方滾動着,一邊道:“等一下便有人來帶你去了,你這不注意一點,要是那許皇後把對傅昭儀的不滿放到你身上,随便治你一個失儀之罪,你可有罪受了。”

仰着腦袋任細辛動作,蘇清的眼神落到細辛光潔小巧的下巴處,臉上現出一分落寞道:“這是要分開了?”

細辛的動作一頓,手上的動作更加輕柔了幾分,嘴角的笑溫婉可人,“不會,那椒房殿離披香宮不遠,我會經常去找你的。”

蘇清不是一個很會表達自己感情的人,對于細辛,她總是有一種初見時留下的雛鳥情節,大概是因為那時候醒過來,彷徨無助,孤立無援,卻有這麽一個人總在自己的身邊,處處照顧她,雖然沉默寡言,但是卻心細如塵。

比如會半夜起來看她的被子是否蓋好,因為原主有踢被的毛病,會不厭其煩的教她發髻的梳理。

即使感覺到面前的這個人與之前不一般,也不會那樣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看,只一點一點潛移默化的規劃着她的動作,她的言語,不着痕跡的解釋着那些繁雜的宮規,這些在皇宮之中,下層人最賴以生存的東西。

也許細辛是因為與原主原有的情誼,才會對自己那麽好,處處幫着自己,但是對于蘇清來說,不管細辛幫的是誰,她都是在幫自己,因為現在在這個身體裏面的是她。

蘇清記得那時候,每到一個新地方,或是升學,或是工作,女孩子們總是會三三兩兩的搭配在一起,這種一搭便是好幾年的情誼,就好比現在的她和細辛,那種細柔綿長的感情。

但是至今為止,蘇清的心中都存在着一個疑問,困擾她許久。

“細辛。”看着細辛放下手裏的雞蛋,開始幫她梳發,蘇清側過身子按住了細辛的手。

“嗯?”

“細辛,那時候我醒過來,你明明發現我和以前很不一樣,但是為什麽什麽都沒有問呢?”

聽到蘇清的話,細辛的嘴角扯出笑,輕嘆一聲道:“是啊,我也不明白,但是我就覺得,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但是有多少人能做到?

“對了。”重新拿起梳子,細辛轉移話題道:“那如南姑姑沒事,只是被罰了幾個月的俸銀,随便給了一個治下不嚴之罪。”頓了頓,細辛繼續道:“不過那李經娥,卻是被遷到了清暑殿,聽說是落了孩子心情不佳,皇上特地讓找個清淨地方修養一下。”

“清暑殿?”确是非常清淨的一個地方啊,堪比那蕭瑟冷宮,李經娥被遷到了那處,說是好好調養身子,實際不就是失寵了嘛。這皇帝也真是夠狠的,人家剛剛為他掉了一個孩子,他便直接把人給調到了那十萬八千裏去。

“這皇帝也是奇怪,人家落了孩子不安慰也就罷了,還把人攆到那麽遠的地方去。”扒拉着首飾盒裏面的珠釵,蘇清皺着細眉道。

“這皇家的事情,可不是我們能了解的。”細辛輕輕搖了搖頭,素手上下翻騰,不一會兒便給蘇清梳好了一個墜發髻。

同意的點了點頭,蘇清覺得,這皇帝罰死了茯苓,不可能沒有發現那後面的如南姑姑,只下了小小一個治下不嚴罪,怕是對許皇後和遠在太廟的許太後的忌諱。

唉,她果然還是不适合這麽高深的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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