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烏梅蜜膏(三)

椒房殿作為皇後的寝宮,範圍當然不會太小,當蘇清拿着掃帚站在原地,看着幾乎有二個八百米一圈操場大的後院時,臉上的表情算不上太好。

輕嘆一口氣,蘇清拿着那比她都高了一截的大竹掃帚慢慢打掃起來。

後院其實看上去很幹淨,但是蘇清只要一轉頭便可以看到那馬公公坐在房間裏的案前,從敞開的窗戶裏看着蘇清,所以即使手臂酸痛的厲害,身上熱汗淋漓,蘇清也一點不敢懈怠。

正午時分,太陽越發的大了,蘇清抹了一把額上的汗,身上嶄新的宮裝已經黏膩的厲害,粘在身上透不過氣來。

“呼…”慢慢的呼出一口氣,蘇清拿着掃帚,挪着步子不着痕跡的一點一點朝旁邊的綠蔭下蹭過去。

當整個人站在樹蔭下之後,蘇清才真正的吐出一口氣。

口舌幹燥的厲害,蘇清張了張嘴,那鹹澀的汗水便順着滑進了嘴裏。

“蘇清姐姐…”一道輕細的聲音傳來,蘇清轉頭看去,淺桃端着手裏的托盤,左顧右盼的從一片長到腰腹處的樹叢邊穿過來。

“淺桃?”蘇清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窗口處,那馬公公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蘇清姐姐,這個給你。”将袖子暗袋裏藏着的一個青澀果子塞到蘇清的手裏,淺桃被太陽曬得通紅的臉上熱汗滿滿。

接過淺桃手裏的果子,蘇清臉上顯出一抹笑,“謝謝。”

從剛才淺桃喝的茶水和那簡陋的房間來看,蘇清便知道,這個小宮女過的并不好,平日裏這種上邊挑剩下來的酸澀果子,輪到她的幾率也可謂寥寥無幾。

“那我先走了。”托了托手裏的盤子,淺桃正準備轉身,卻被蘇清拉住了胳膊。

淺桃轉頭,疑惑的看着蘇清打開自己托盤裏面瓷盅的蓋子,然後秀美的眉頭便緊緊的皺了起來。

“這是給誰的?”蘇清側頭,對着淺桃問道。

“據說是給香嵩姑姑的。”

聽到淺桃的話,蘇清原本緊皺的眉頭越發打上了死結。這淺桃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哪裏夠得上香嵩這種身份的貼身宮女?

想到這裏,蘇清想起今日細辛跟自己說的話,這淺桃因為一罐蜂蜜的情幫自己做了證,難不成這是和她一般被人記恨上了?

“來。”抓過淺桃的手,蘇清帶着人往走廊拐角處走了過去。

站在拐角的死角,蘇清将那瓷盅裏面的東西盡數倒進了一旁的樹叢之中,然後按住淺桃焦躁的身子,緩聲道:“那東西不能吃,被人加了東西。”

蘇清剛才聞到味道不對,才心疑的打開看了一眼,但一看到那深紅到發黑的顏色便知道,這烏梅蜜膏一定是被人加了料。

“什麽?”淺桃瞪大眼睛,捧着托盤的手有些抖。

“我再幫你做一份吧,剛剛的是烏梅蜜膏?”蘇清撥了撥自己汗濕的頭發,寬大的袖擺微微擺動,落在地上印出一小串的汗珠。

“可是,蘇清姐姐你…”淺桃看了看不遠處馬公公呆的房間,臉上滿是不安。

“沒事,這什麽時候要?”

“今兒下午香嵩姑姑睡醒之後,現在大概還有半個時辰。”

咬了咬牙,蘇清拿過淺桃手裏的托盤道:“帶我去小廚房。”

椒房殿的小廚房和披香宮的比起來,竟然簡樸了不少,看的出來,這許皇後不是一個對口腹之欲十分在意的人,但是該有的東西都沒有少,該在的人也都在。

淺桃心驚膽戰的帶着蘇清走進小廚房,垂着腦袋滿臉的緊張。

“淺桃,這是誰啊?”攔住淺桃的去路,一個小宮女雙手環胸,目光挑剔的看向同樣低着腦袋的蘇清。

“盈杏姐姐,這是新來的宮女,馬公公讓我帶小廚房來。”淺桃對着那小宮女行了一個宮禮,臉上的笑有些僵硬。

“行了,我有事,你把那新來的蓮子剝了,晚上有用。”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盈杏眨着她那雙和名字及其相配的盈眸杏眼,轉身便離開了。

小廚房裏還有一兩個小太監和小宮女,但是對這邊的情況一點沒有關注,只蒙頭做着自己的事情。

“來。”扯了扯蘇清的袖擺,淺桃帶着她來到了一方小小的土竈前邊,那土竈有些破敗,上面只燒着一只地面黑焦的砂鍋,正冒着濃濃的藥味。

“我們這些小宮女是沒有資格做吃食的,不過香嵩姑姑心善,讓人在這小廚房辟了一角,用作我們這些小宮女和小太監煎服藥物之用。”淺桃一邊說着,一邊将那砂鍋端了下來,從旁邊另外的拿起一只幹淨的砂鍋。

蘇清的目光落到那黑烏烏的砂鍋上,面上毫無表情,心中卻是各種猜測。

這香嵩是真心善,還是做樣子?可是如果做樣子的話,就這小小的一方竈臺,又髒又破,何談拉攏人心?

打斷蘇清的胡思亂想,淺桃從小櫥櫃子的角落裏拿出一小罐東西,小心翼翼的遞到蘇清手上道:“蘇清姐姐,這是去了核,發泡好的烏梅,還有蜂蜜,不過不多,都是盈杏姐姐用剩下的。”說到後面,淺桃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好的。”接過淺桃手裏的罐子,蘇清打開看了看,微微皺起了眉。這烏梅看上去幹澀異常,一點都沒有發泡過後的紅漾水潤之态。

看到蘇清的表情,淺桃臉上現出一抹擔憂,“蘇清姐姐,不能用嗎?”

“可以。”點了點頭,蘇清将那烏梅倒入砂鍋之中,轉頭對淺桃道:“幫我去拿點水。”

淺桃站起身,拿着水瓢舀了水倒入砂鍋之中。

“有桂花蜜嗎?”蘇清用勺子攪了攪烏梅,轉頭對淺桃道。

“我去找找。”說完,淺桃又回到小櫥櫃前。

看淺桃翻了半天也沒有翻到什麽東西,蘇清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邊。

“來,我看看。”

小櫥櫃裏東西不多,但是瓶瓶罐罐的封的很嚴實。

蘇清在小廚房裏面呆過,自然知道這裏面的東西都是會定期檢查的,所以也沒有亂碰,只是在最下層的地方發現了一碗幹癟的桂花幹。

随手拿了幾顆桂花幹,蘇清對着淺桃揚了揚道:“這個也可以。”說完,又抱起一旁的糖罐子走到了砂鍋前。

小廚房裏的通風不錯,蘇清正對着通風口,即使是熱風還是讓她黏膩的身子舒服了不少。

先以大火将那烏梅混着水燒汁,然後以小火煎煮,每半刻取煎液一次,加入桂花幹泡出的水再煎,共取煎液三次,合并煎液,繼續以小火加熱煎熬成膏狀,然後兌入一倍量蜂蜜,燒至沸騰。

看着漸漸粘稠起來的暗紅透色膏體,蘇清拿過一旁的白色瓷瓶,将那烏梅蜜膏倒入其中。

“行了。”将那小瓷瓶塞到淺桃的手裏,蘇清抹了一把汗,敲了敲自己酸脹的腿道:“你等它冷一會兒便可以拿過去了。”

“謝謝你,蘇清姐姐。”拉過蘇清的手,淺桃的眼睛淚光盈盈。

“沒事,你也幫過我。”蘇清從暗袋裏掏出那個酸澀的果子,臉上顯出一抹俏皮的笑。

“啊,對了。”一拍腦門,蘇清道:“我還要去打掃院子,先走了。”說完,蘇清不等淺桃說話,便急匆匆的幾口啃了那果子,一抹嘴出了小廚房。

做那烏梅蜜膏用了半個時辰的時間,蘇清忐忑的走回後院,拿着那大掃帚往馬公公的方向瞟過去。

不知是蘇清幸運還是怎麽,當她把掃帚拿起來堪堪掃了一會兒,那馬公公便突兀的從後院的側門走了進來,目光從一身大汗的蘇清身上略過,流連許久,然後輕哼一聲,趾高氣昂的回到了房間。

蘇清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側過身子開始打掃起後院。

夜幕星垂,蘇清的肚子餓的“咕咕”叫了半天。

微微的垂着腰,蘇清餓的有些站不起來,那大掃帚托在地上,反倒支撐起了她的身子。目光在還有一大半的後院上滑過,蘇清輕輕嘆了一口氣。

“唰唰唰…”正掃着地,蘇清的面前突兀的出現一雙灰撲撲的長靴,伴随着那讓人作嘔的味道直沖蘇清鼻頭,讓她原本就難受的胃越發惡心。

“馬公公。”蘇清将掃帚靠在一旁的樹木旁,垂首對着那馬公公行了一個宮禮。

馬永成雙手背于身後,比蘇清高不了多少的身子上下掃視着她,渾濁的眼死死盯着蘇清。

寂靜的後院之中,并無一人,只有蘇清與那馬公公站在那裏,兩道被月光拖曳與地的身影慢慢糾纏在一起。

看着蘇清滿頭滿臉的汗,卻依舊素顏美膚,那馬公公咽了一口口水,“蘇清,你看,跟了咱家,你也不必吃這種苦了。”說着,那馬公公竟然試圖去抓蘇清的手,臉上的深刻皺紋團聚在一起,就好像一朵幹癟的菊花。

“馬公公!”蘇清猛地的後退一步,馬公公的手滑過蘇清的手背,那滑膩的觸感讓他禁不住的上前繼續對蘇清動手動腳起來。

那馬公公垂涎的看着蘇清,語氣中滿是急切,“咱家的好乖乖,跟了咱家,保證你吃香喝辣的,啊?”

被馬公公一路緊逼着,蘇清退到長廊半人高的死角處,四周是刺人的樹枝,打在她外露的肌膚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淺紅的印記。

那馬公公身上的香米分味道濃重,蘇清忍不住的屏住了呼吸,但是在他突然伸手要來抓自己的時候,終于是忍不住的幹嘔了起來。

蘇清今天一整天沒有吃什麽東西,只有那小小的一個酸澀果子,所以嘔出來的都是酸水,“呼啦”一下粘在了那馬公公的衣擺上,順着衣擺“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

“你…”氣急敗壞的指着蘇清,馬永成另一手拉起自己的衣服,剛剛擡起手掌想打她,卻沒有料到蘇清一個伸手猛推,馬永成便一屁股做到了地上,那濕漉漉的都是蘇清剛剛嘔出來的酸水。

蘇清顧不得那馬公公難看之極的面色,提着裙擺轉身便跑,一邊跑一邊還喊:“來人啊,馬公公摔倒了,來人啊,馬公公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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