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八爺的取與舍

“我說侄兒你這回可當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也算因禍得福了!”

貝勒府前廳,胤禟支着胳膊,吊兒郎當地斜在席案上, 略帶嫌棄地砸吧口茶, 沖着一旁被幾位叔伯輪番問候的弘曦擠眉弄眼道。

“啧啧啧,瞧這白嫩嫩的小臉蛋兒,總算沒步上老爺子的後塵!”

這話說的, 連老爺子都上趕着埋汰上了, 一旁桌上的胤祺手下徹底控制不住,隔着胤俄狠狠錘了上去了。

可見幾日不收拾, 身上皮子又緊了!

被親哥哥突然收拾, 胤禟誇張地哎呦一聲,引得席間衆兄弟紛紛側目。

硬生生将胤祺本該收回的手僵在了半空。

一側坐着地老八率先溫笑着開口道:

“九弟也是為侄兒高興,今兒個才忘形了些, 且這桌上左不過就咱們兄弟幾人, 五哥還是莫要過于挂心才是。”

說話間胤禩複又舉起酒杯, 彬彬有禮地沖席上端坐着地胤禛點頭示意:

“方才失禮之處, 弟弟在這裏代九弟同四哥賠不是了!”

說罷便仰頭将手中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只一下,便親疏立現。

見此,胤禛只得面無表情執起了杯子。

直郡王只輕嗤一聲, 而後便轉過眼去, 于素性高傲的胤禔而言,老八這人,能耐倒是有些, 可這手段, 可着實是落不到自個兒眼裏, 也就勉強趁手用上一用罷了。

另一側席上, 胤礽眼神在胤禔兩人間巡轉了一眼,微微一笑,執起茶盞仿佛什麽也沒瞧見的模樣。只眼神中,平白多了許興味來。

他大哥這性子啊……

胤礽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其餘衆阿哥們眼觀鼻鼻觀心,俱都仿若無事地啜着手中的茶飲。早前發生了什麽嗎?衆阿哥們表示是什麽都沒看到。

唯有熊孩子胤祯還在嚷嚷着什麽八哥仁義,最是愛重兄弟。

此般情景,胤禟心大倒沒覺得什麽,還大大咧咧地沖自家八哥晃了晃杯子。

可把一旁的親哥哥胤祺給氣的,連灌了數杯茶水都壓不住心口燒起來地火氣兒。轉頭看了眼上首面色微黑的四弟,這才神奇般的寬慰了些許。

四爺臉色更黑了些許。

從頭到尾圍觀了戰場的弘曦不由嘴角微抽,要說他九叔這人吧,聰明的時候當真是聰明,可偏生有些時候,心眼兒子粗的跟個漏風的篩子似的。

弘晖瞅着看戲看地津津有味的自家弟弟,又掃了眼上首臉色甚是不佳地阿瑪跟五叔,心中不免多了份慶幸。

好在這般僵硬地氛圍未能持續多久,這幾日朝中氣氛緊張,幾個大老爺們處在一塊兒,有些事總歸是避諱不得的。

何況衆人今日齊聚在此,除卻看樣兩位遭了罪的侄兒外,未嘗沒個旁的想頭。

這時從方才起便一直安靜如雞的三爺率先開口道:

“這牛痘到底是個新鮮玩意兒,早前伯伯還心有疑慮,如今眼瞅着兩位侄兒如今身子康健,這下總算是放下心了!”

瞧着弘曦二人手面上連個痘印兒都無,胤祉不由目露欣慰,沒事兒就好啊,他底下還有好些個兒子丫頭等着種呢!

想想老爺子這幾日地種種手段,胤祉不自然地抖抖胳膊,對前幾日皇阿瑪所言,由諸皇子阿哥親身示範,那是丁點旁的心思也不敢有了。

陸續幾位阿哥紛紛點頭,若非害怕失禮,只恨不得眼珠子都埋在弘曦兩兄弟身上,說到底為人阿瑪的,誰願意讓兒子閨女冒險。

衆人說話間,只見席上地胤禩不知想到什麽,突地執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頓,面露不忍之色:

“前幾日小弟不巧遇上了章大人之兄,聽說章老夫人已然昏迷數日之久了。”

胤禩說罷微微一梗道:

“說來章大人素來為人清正,老章大人更是于社稷有莫大功勞,章大人雖于此事上有些不知變通,可如今身陷囹圄,家中一衆老小俱是惶恐不安………”

“唉……”胤禩撫着茶盞,輕聲嘆道:“都道這法外還不落人情,此般情景,小弟心中也是頗不落忍。”

這話一出,席間幾乎瞬間便陷入了安靜,便是弘曦也有些詫異地看向眼前之人。這幾日皇瑪法多大的火氣,朝中內外怕是沒人瞧不出來。

而且八叔這會兒堂而皇之地将“章大人”此事說出,怕是其意所指者決計不只在“章大人”一人。

這些時日,因着百般阻撓牛痘法施行,被皇瑪法幹脆利落斬下,甚至下獄者可決計不在少數,其中不乏出身名門,素有好名者………

弘曦眨眨眼,雙手捧着一盞溫熱地果子露,安安靜靜地坐在自家阿瑪身旁。

連弘曦都能想到的,在座的人精緣何想不出來,便是這些日子時常以“八哥”為上的胤祯這會兒也不再叽叽喳喳。

空氣中陷入了難言的沉默,胤禩卻好似絲毫未曾察覺一般,一席話說完便施施然地飲起了茶水,間或還同一旁的九阿哥說着什麽。

就好似方才所言,當真就只是一時間憐憫心作祟,有感而發罷了。

胤禛依舊冷着張臉不作言語,倒是上首胤礽終于擡起眸子,細細地打量了一眼席下之人,不由微微挑了挑眉。

如今這盤局上,當真是越發有意思了!

晚間,送走諸位叔伯,弘曦父子三人聚在書房,弘曦趴在一側地桌椅上百無聊賴地把玩着手中地玉飾。一旁弘晖正将做好的文章恭敬地遞到上首自家阿瑪手裏。

打從世子名分确立之後,胤禛之餘弘晖,倒是愈發嚴格了起來。将手中文章反複看過幾遍,又将其中優缺點一一指出。

弘晖從頭到尾都是一副溫和鎮定的面容,不因不足者過分落寞,也不因優異者洋洋自得。

胤禛看着底下小小年紀便沉穩有度的兒子,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得意。将手中文章放下,忍不住開口帶着些考教道:

“弘晖以為,今日你八叔此般舉動意欲何為?”

“阿瑪,叔伯之語,兒子身為小輩怎敢肆意猜測。”

弘晖忙搖頭拒絕。

“無妨!”胤禛随意地擺擺手:“如今不過咱們父子三人,弘晖不用顧及許多,只管開口便是。”

一旁椅子上趴着地弘曦這會兒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席下,弘晖微微沉吟了片刻,這才開口道:

“八叔,于取舍之間,倒是難得地果斷之人。”

只不知此番選擇,日後可會有後悔之日?

弘晖微微斂下眉,隐晦道。

聞言胤禛驀地笑了開來。

弘曦托着小腦袋,視線再老爹和小哥哥身上來回轉着,隐隐約約間好似明白了什麽。

八貝勒府

郭洛羅氏一身紅衣,這會兒踩着高高地旗鞋,滿是煩躁地在房裏頭走來走去。不時發出噠噠的聲響,口中還止不住氣恨道:

“我說爺,妾身這輩子再沒見過這般沒得臉面之人,這自家惹了此般禍患,如今皇阿瑪雷霆震怒,倒死皮賴臉求到咱們這兒了!”

“還真當咱們貝勒府開善堂的嗎?若非是………”

若非是礙着她家爺的名聲,這些個喪家之犬,早被她轟出去了。

這都多少日了,便是郭洛羅氏再好的脾性兒,如今也瀕臨爆發的邊緣。反倒是一旁的胤禩,依舊如往常般端坐如榻上,眉目溫和清隽一如既往。

郭洛羅氏見罷恨恨地坐在一側,帶着些不滿道:“貝勒爺!如今什麽時候了,那些人在呆下去難免招了上頭的眼,您倒好,跟個沒事兒人一般。”

“難不成?”郭洛羅氏氣惱過後,好歹恢複了些許神智。見胤禩神色篤定,不由開口道:

“爺您心中已經有了法子?”

胤禩微微颔首,郭洛羅氏驀地一喜,然而下一瞬便聽來人撥弄了下茶盞,眉眼溫和道:

“諸大人到底非是什麽過大的罪過,不過是不甚撞到了槍口罷了。胤禩雖聲微,也是願意盡己之力,為之伸張一二。”

“爺?”聞言郭洛羅氏面上笑意肉眼可見地落了下去。

“皇阿瑪數年來少有如此惱怒之時,如今這般雷霆,可見其震怒。爺您如今正受皇阿瑪看中,何至如此?”

“爺,您當真不至于此啊………”

郭洛羅氏試圖勸解道。

胤禩則是微微一笑,一張本就和氣的臉上此刻盡是道不盡地慈憐之意:

“福晉你這些日子也瞧見了。府上這麽些人,其中不少都是爺素日裏交好之人,若是當真棄之不顧,于人心上未免要大失一籌。”

“可……可……不過些失些聲名罷了,哪裏能同惹怒皇阿瑪的後果相比………”

這于世林中刷名聲的大好事兒難道旁人不曉得嗎?可這些時日卻遲遲未有高位之人相谏,無他,聖怒過盛,這筆買賣不夠合算罷了。

看着眼前面露不贊成的福晉,胤禩微微搖頭,神色溫和而堅定。

“爺知曉福晉的意思,可這筆買賣于旁人并不合算,然于爺我………卻是未必。”

胤禩說罷從榻上站起身來,緩步走向窗口,目光悠遠綿長。

這些年來,他一步步走到今日,時時刻刻揣摩旁人的心思,于龍椅上那位更是知之于微,然越是揣測,越是了解,他心中寒意卻是更重。

沒有人比他更加明白,父皇是何等看中出身,只母族獲罪這一條便将他死死地釘在恥辱柱上,不拘他如何表現,能力如何,父皇他斷然不會給他丁點奢求那個位置的機會。

這點,相信不拘是他,便是前頭幾位哥哥都看得明白。

太子重用四哥,是之為信重之故。然,大哥之所以放心于他,不過是瞧不得,看不得罷了。

胤禩微微垂眸。

比之帝心,于他而言更需要的是群臣乃至衆宗氏的支持。

既要做到這一點,“仁”之一字他便斷不能失,也不容有失。

半響,郭洛羅氏心憂之際,卻聽窗口之人驀地笑道:

“福晉放心,此時此刻,為仁之一字所裹挾者,決非只爺一人。”

時間也過去不短了,想來皇阿瑪心中不拘是何想法,面上“怒氣”也該散了些吧?

胤禩微微含笑,接下來他要好生想一想,如何使此事順利成章才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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