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渾渾噩噩的一周很快就過去了。
盛夏的烈日向來喜歡從一而終，不知疲倦地炙烤着城市的每個角落。光束的熱量無聲無息地傳播到浮動的空氣中，加重了空氣的重量，逼迫着它往下降，天兒實在是有點沉悶。
星期五下午就上兩節課，兩節課結束，他們就能放周末了。
午休結束，同學們陸陸續續地回到教室，接下來還有一節二十分鐘長的自習課。
歸家前的這幾個小時，國際班注定要炸開了鍋。
躁動的靈魂都在奮力地掙脫束縛。
季淮南側過身，向林妄洲扔了個小紙團。
林妄洲接過，垂眸攤開看了眼，“行。”
兄弟間的默契渾然天成，惹地林倩心癢難耐，林倩湊到林妄洲跟前，想偷看。
只可惜林妄洲的速度比她還快，直接把紙條撕成碎片，扔進了垃圾桶。
“小孩子看什麽看。”他說。
被堵地說不出話來的林倩：“……”
自習課過了五分鐘，國際四班吵吵鬧鬧，中間吸引了兩次值周老師前來組織紀律，老師一離開，又故态複萌，一星期的最後一天，他們班扣分慘重。
知道班主任老胡面無表情地走進來，才徹底平息了這場“暴/動”。
“都高三了，你們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班上大多數同學都低下了頭，躲避老胡的視線。
林妄洲單手托腮，咧着嘴笑地吊兒郎當，“老師，人不瘋狂枉少年啊。”
就他愛擡杠！
老胡被林妄洲氣得吹胡子瞪眼睛，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他罵：“就你最煩。”
“我警告你，你可別把新同學帶壞了。”
聞言，林妄洲轉筆的動作一頓，扭頭看向林倩。
林倩翻開的數學書裏，夾着一本不知道從誰那兒借來的言情小說。
她倒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了。
舌尖卷起抵着後槽牙，林妄洲“嗤”地一聲冷笑，心道：就這基因，還需要他來帶壞？
沒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都已經要燒高香喊阿彌陀佛了。
短短幾天的相處，林倩已經把她爸林妄洲的真面目給看穿了。
而現在的林妄洲，同樣也摸清了林倩的德性。
半斤八兩，都是渣渣，誰也別說誰！
頭頂的吊扇撲撲地轉着，稍稍驅散了點空氣中的悶熱以及堆在胸口的煩躁，大概是林妄洲的視線實在太過明顯，沒過多久，林倩便側過臉擡眸凝望着他。
老胡說的話林倩是聽到的，她沉吟數秒，不動聲色地合上書。
“別有壓力。”半晌後，林倩這樣勸他。
“我現在這樣，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的真實寫照。”
林妄洲：“……”
老胡也不是過來專治擡杠的學生的。
見林妄洲安分了，他也沒有再沒完沒了地追究下去。
教室裏窸窸窣窣的聲響不斷，老胡拍了拍桌子，“都靜一靜啊，有兩件事情要跟你們說一下。”
班裏瞬間識時務的變得鴉雀無聲。
“這第一件事，你們這周回去好好享受你們的周末，但切記，不要下河洗澡。”
林妄洲歇下了，趙朗那邊又起來了，“老師，這個我們都知道，我們只恨周末時間太短，不夠享受。”
“別打岔。”老胡一記眼刀子飛過來，趙朗悻悻地閉了嘴，老胡遂又繼續道：“你們要珍惜這個周末，因為從下周開始，我們高三的要開始補課了。”
“回家後記得跟你們家長說一下，不說也沒關系，校訊通上我已經告知他們了。”
他也不喘氣，不給同學們反駁的機會。
“還有第二件事，就是下下周月考，你們準備好了嗎？”
兩件事情一宣布，班裏的哀嚎聲立馬叫成一片。
蒼桦高中的傳統就是，高三周末沒得放。
補兩周放一周，殘忍至極。
他們這屆已經很好了，都晚了兩周才開始說要補課。
因為喜迎周末而“大鵬展翅”的同學們瞬間蔫了羽翼，不好了，整個人都不好了。
沒聽明白的林倩還有點懵，等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在未來，她的學校從來都不會安排這種事情的！
她扭頭，求助似的看向林妄洲，漂亮的眼眸中滿是哀求。
林妄洲抽了抽嘴角，置若罔聞。
都是強制性的補課，真要有辦法就奇了怪了。
不過對他而言沒差，只要充電寶能托林倩帶回家充電，那他就是換個地方玩手機罷了。
“爸爸。”這聲爸爸林倩喊得是情真意切。
太正兒八經了，林妄洲虎軀一震，下意識地想裝聾作啞。
林倩毫無察覺，積極主動，“下周末補課的話，你帶我翻圍牆出去玩吧！”
林妄洲：“？？？”
一直無動于衷的林妄洲總算舍得施舍林倩一個眼神了。
他很吃驚，也很不知所措。
翻圍牆這事兒他就跟趙朗和季淮南做過，從沒有帶過女生。
現在有個女生這麽請求他，而且這個女生還是他的親閨女，他應該怎麽做？
老胡平地一聲雷後，就雲淡風輕地離開了。
教室裏“我操，我操，我操”聲此起彼伏。
林倩扯扯林妄洲的衣角，沖他挑眉，“你在學校的風評我都了解過了，曠課是家常便飯。”
林妄洲：“……”
“我那是在寝室睡覺。”林妄洲想也不想地就給出解釋。
過了會兒，他黑亮的瞳孔內閃過幾絲思慮。
“林倩。”林妄洲抿着唇，一本正經。
然後，反咬一口：“不管你信不信，我在學校都沒有翻過圍牆，你別帶壞我。”
“你要是不打消這個念頭，小心我告老師。”
下課鈴聲打響，沒想到會慘遭拒絕的林倩在心痛之餘，還被一股尿意憋地紅了臉。
本來以為和她爸是同類人還能夠志同道合惺惺相惜呢！
結果，不管多少歲，他還是那個固執的糟老頭子，壞得很。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她遺憾地抱拳：“告辭。”
緊接着，便頭也不回地猶如離弦之箭刷一下沖出了教室。
上廁所靠的就是拼。
這是林倩這幾天在學校積攢下來的經驗。
一層樓就只有一個廁所，一個廁所也就那幾個坑，每層樓班級又那麽多，不拼腳速，那就只能排隊等候了。
林倩是個急性子，實在不喜歡在廁所裏呼吸的同時還在耐心的等候。
由于國際四班是離廁所最遠的，地利這一塊就根本沒有占到，不管林倩怎麽用盡全力，當她到了目的地時，目的地就已經人滿為患了。
只是，在同樣人滿為患的事實面前，今天的情況似乎有點不一樣。
她剛等上號，排在她前面的女生就側過身來跟她攀談起來了。
确認過的眼神，不是他們國際四班的。
但對方卻對她是國際四班且是轉校生的消息很是了解。
“你和林妄洲真的很像哎。”女生眼裏閃着光，像是發現了什麽很神奇的事兒。
她的聲音并不小，話剛說出口，排在她前面的三位以及排到林倩後面的都好奇地望了過來。
林倩抿了抿唇，先不動聲色，心道：這招旁敲側擊用得妙啊。
過了會兒，她化被動為主動，“你認識林妄洲？”
“是的，我們是初中同學。”
“哦。”她不是很感興趣。
她現在全身心的只想趕緊地麻溜地把廁所給上了。
膀胱都快要炸了！
林倩不斷地跺腳，心不在焉。
而那個女生顯然觀察力特別強，看穿了她的小動作，也看穿了她小動作背後的無奈。
女生主動示好：“要不，你排我前面吧。”
“不用。”林倩拒絕。
“我不急的。”她再次殷勤地開口。
誘惑，這是赤/裸/裸的誘惑。
林倩表情稍稍有點松動，哪知等她實在抵擋不了誘惑徹底妥協說了聲“謝謝”後，她就跟到了直升班一樣，咻地一下直接排到了第一。
居然都在讓她。
林倩有點心虛，詭異地沉默了：“……”
她頭一次覺得，上個廁所，跟唐僧入了盤絲洞般。
事實證明，她的直覺沒有錯。
順道着，還再次佐證了她爸林妄洲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理論。
林倩沖完廁所打開隔板出來後，又被剛剛那女生逮了個正着。
女生眉眼彎彎，笑得賊甜，扯着她的衣擺，咬着唇糾結片刻，“我們留個聯系方式吧。”
林倩：“……”
這要是再看不出來醉翁之意不在酒，林倩就真的是傻子了。
想跟她交朋友，然後加了微信，再然後朋友間每次聊天的內容都是她爸林妄洲。
這種老掉牙的套路她不是沒看過。
姐妹兒，雖然很欣賞你的才智，但對不起，林妄洲可是她的爸爸。
林倩抿了抿唇，垂眸看了眼女生遞過來的手機。
好半晌，嘆氣道：“同學，我沒有手機，我家教嚴。”
“你不信的話，可以問林妄洲。”
女生的臉色一變，由青轉紅，再由紅轉青。
她要是真能跟林妄洲說上話，還用在這兒曲線救國嗎？
她還是覺得林倩這是在騙她，“林妄洲都有三四個手機，你怎麽可能會沒有呢？”
女生這話的邏輯好像真沒什麽問題，在他們很多人眼裏，都是直接把林倩當作是林妄洲的親妹妹的。
一是因為林倩和林妄洲眉宇間實在相像。
二則是不知道從哪裏傳出來的小道消息，說是林倩的入學手續，是林妄洲的媽媽過來幫忙辦的。
聞言，林倩直接抓錯了重點，瞪大了眼睛：“他有那麽多手機？你怎麽知道的？”
女生還沒來得及回答。
林倩就被同班的文藝委員邱若楠拽住了胳膊，“走吧。”
等等，她還滿頭霧水呢！
邱若楠拍拍她的胳膊，湊過來，小聲跟她普及：“林妄洲上學期期末考的時候，作弊被抓，監考老師從他的校服裏搜出來三只手機，這事兒全校都知道。”
“但是他本來打死不承認自己作弊。”
“他說有那空作弊還不如趴着睡覺。”
林倩：“……”
嘛的，好丢臉！
林倩擡手捂住臉，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對了林倩。”
“啊？”
“以後別搭理那些人。”
“都是些知道你和你哥哥關系後，想過來和你處閨蜜的，當初大家還不知道你是林妄洲親戚的時候，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學校論壇對你陰陽怪氣呢。”
“……”
林倩“咦”了聲，笑眯眯地看向邱若楠。
邱若楠趕緊搖搖手，“別看我，我不是，我就是從四樓跳下去，也不會對你哥哥有半點興趣。”
林妄洲除了張臉帥點，一無是處。
磕他不如磕實驗班的學霸。
林倩：“……”
林倩去了趟廁所，回來後就消沉了很多。
癱在椅子上望着天唉聲嘆氣。
林妄洲還以為她還在因為自己不帶她爬圍牆的事兒鬧脾氣呢，他側眸打量了她片刻，舌尖頂了頂右側臉頰，想要再為自己辯解幾句。
哪知，他還沒有組織好語言呢。
林倩就突然扭過頭，撞進他的視線裏。
然後，有氣無力道：“我沒想到，在這個學校，還有很多想當我媽媽的人。”
林妄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