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讨論的重點,自然是跟蘇然有關。
蘇爸爸坐在哪裏,一聲不吭,但是臉色卻并不好看。
他在用力地憋着氣,聽着這些他所謂的親人們在那裏商量着如何處理他女兒的事情。
意見最多的就是,既然蘇然的病已經治不好了,那就幹脆放棄。
又不是沒有孩子了,失去一個蘇然,以後還會有更多的蘇然,甚至還有兒子。
“老五啊,然丫頭已經這樣了,再治下去也還這樣,醫生也說了,這是個怪病,就算請那個……那個什麽……”
蘇老爹說到這停住了,蘇耀禮說:“爹,是專家醫師。”
“對,就是這個專家醫師。”蘇老爹說:“但這個專家醫師過來,也未必能夠治好。”
蘇爸爸并沒有說話,只是很冷靜地看着自己的父親。
還有所有兄弟的表情也被他看在眼裏。除了老三和老四兩兄弟臉上有些不忍,老七從來都是吊兒郎當,這會一副跟他無關的表情。
其他兄弟的表情都非常的不屑。
特別是老八,在那邊随着蘇老爹的說話,而連連地點頭:“對,就是這個理!這個病咱不能治,太費錢了。一個丫頭片子而已。”
老三說:“怎麽,老八,你看不起閨女嗎?我家也三個閨女。”
倒不是老三跟老五關系多好,而是同病相憐,大家都是生的閨女,老五的今天有可能會是他的明天。
“反正我覺得,丫頭片子沒什麽用。”
這時老四道:“老八,你話別說得那麽早,說不定到時你生的卻也是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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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也一樣,生了兩個閨女,不過他比老三老四好點,有一個兒子,只不過兒子身體不太好,是個病秧子,平日裏需要老五幫他兒子下個針治個病。
自然是不能得罪老五,有利益所在。
相對來說,老八是家裏最沒有發言權的一個,他剛剛結婚不久,還沒有生下一男半女。但仗着家裏老爺子老太太對他的寵愛,那是可着勁欺負其他兄弟。
其他人敢怒不敢言,教訓了一個老八,會有老爺子和老太太出來替他撐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沒有關系到自己的利益,他們都睜只眼閉只眼。
今天老三老四之所以出言幫腔,除了還念及兄弟情義之外,就是各自的利益。
“老三老四,你們在說什麽呢?”蘇老太的三角眼已經瞪了過來。
老三聳了聳肩,靠回了椅背。
老四卻說:“娘,我說錯了嗎?閨女怎麽了?難道就不是蘇家的孩子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丫頭片子遲早要嫁出去,算什麽蘇家的人?”蘇老太撇了撇嘴。
蘇老爹沒有說話,他抽着他的旱煙。這旱煙絲只是土煙絲,并不是蘇爸爸給他買的好煙絲。
他自從斷了煙絲後,蘇爸爸就沒有再給他買,他也就只能抽那些自産的土煙絲。
同時沒有說話的,還有蘇爸爸。
蘇爸爸就看着父母還有兄弟們,就他們五房的事情展開的争執。
他非常的冷靜。
眼睛掃過面前的所有人,心裏卻在冷笑。
好久,蘇老爹終于開口了,他問蘇爸爸:“老五,你的決定是什麽?放棄治療,還是要治療到底?”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蘇爸爸,也在緊張着他的決定。
是治療還是放棄治療,這對于蘇家來說很重要。
如果放棄治療,那麽就不用分家,以後他們依然能夠享受到五房掙錢能力帶來的福利。
如果繼續治療,那麽務必要分家。蘇家可承受不起巨額醫藥費帶來的壓力。蘇家只是普通的家庭,付不起高額醫藥費。只能對不起老五了,他的閨女,自然由他自己養活,蘇自己去承擔高額醫藥費,家其他人奉陪不起。
蘇老太說:“老五,你還年輕,以後還有更多孩子,就一個丫頭片子罷了,死了就死了,別那麽傻。”
蘇爸爸說:“爹娘,你們不是早就知道我的決定。然然的病我治定了。我就只有她一個孩子,以後有沒有孩子,誰也無法保證。我不會放棄她,就算放棄我自己,我都不會放棄我閨女,她是我的寶貝。”
蘇老太氣不打一處來,這個老五怎麽一根筋?怎麽勸都聽不進去?丫頭片子而已,有那麽重要?老五還年輕,還怕後面沒有孩子?
怎麽就不願意放棄呢?
“老五啊,你娘說的沒有錯。孩子沒了,可以再生,你和惠玉還年輕,以後多的是孩子。然然是個可憐的孩子,但誰讓她生了這個病,這病不好治,連醫生都說治不好,你何必還要堅持呢?早早地放棄了,你和惠玉還能夠輕松點。有這麽一個孩子拖累你們,以後你得過成什麽樣的日子?”
蘇爸爸說:“爹娘,你們別勸我了,我和惠玉一個想法,然然這個孩子不能放棄。哪怕傾家蕩産,我都要給然然治病。我們縣治不好,我就去市,市裏治不好,就去魔城,魔城治不好我們就去首都,總會有人治好她的病。”
“那如果最後還是治不好呢?”蘇老爹又問。
蘇爸爸說:“那我也認了,她活到什麽時候我就養她到什麽時候。在此之前,我不放棄,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你們都別勸了,我自始自終就一句話,治!砸鍋賣鐵,我都要治!”
蘇老爹瞪大了眼睛,最後嘆了一聲。
他就知道,老五的性格犟得很。
蘇老太脫下腳上的鞋子,“啪啪”地打在蘇爸爸的身上,“你個混賬東西,我和你爹的話都不聽了?就那丫頭,怎麽不當場撞死幹脆?現在要死不死的,盡會糟蹋錢!真是個催命鬼!”
蘇爸爸承受着蘇老太的打,一開始他什麽話也沒有說,但是聽到後來,蘇老太罵起了蘇然,還詛咒蘇然去死。他怒了。
他擋下了蘇老太打過來的鞋子,眼底一道幽光在閃動,他咬牙切齒地說:“娘,然然是我女兒,誰敢咒她死,我就敢跟誰拼命,我親娘也不例外!”
“哇”的一聲,蘇老太這會已經哭坐在地上,大手拍着大腿哭道:“我的老天啊,我怎麽那麽命苦啊,從我肚子裏出來的東西,竟然不認我這個老娘了。娶了媳婦忘了娘啊,古話講得沒有錯啊,這個沒有良心的東西,他這是要作.踐死他的親娘啊!我還活着做什麽,我死了算了,我要去閻王爺那告狀,告他的不孝!”
哭得滿臉鼻涕,甚是凄慘。
蘇爸爸皺着眉頭,卻一言不發,并沒有上前去安慰蘇老太。
蘇老爹依然在那裏“叭叭”地抽着旱煙,沒有勸,也沒有喝斥蘇爸爸,就好像沒有聽見一樣。
其他兒子已經沖了上去,幾個兒媳婦也湊了過去。圍着她,不停地勸着,但老太太卻掩着臉,在那哭得起勁。
“五哥,你這是不孝,娘是你的親娘,有你這麽跟娘說話的嗎?”蘇老八忍不住喝斥。
蘇爸爸說:“老八,這裏沒你說話的地方,給我滾一邊去!”
蘇老太氣堵到了胸口,一下子就暈了過去。
這可吓壞了她的丈夫還有兒子們,對着老太太又是揉又是按的,總算是把她給按回來了。
就只有蘇爸爸沒有動,他冷靜地看着老太太的臉色還有表情,不動如山。
蘇老太又開始哭天嗆地了。
可惜她想要得到的結果并沒有得到,其他兒子都孝順地圍着她,就只有蘇爸爸坐在座位上,身子都沒有動一下。
蘇老太睜開眼縫往蘇爸爸那邊看,卻見他無動于衷的,一顆心已經涼了半截。
“不孝啊!親娘都暈了,他卻心冷得跟石頭一樣,當初我怎麽不把他按在馬桶裏淹死?”蘇老太又哭上了。
蘇老爹也道:“老五啊,那是你親娘,你怎麽能夠這麽狠心?”
這個時候,蘇爸爸終于說話了:“娘,你又忘了我是幹什麽的?我是學醫的,誰有病沒病,我不需要把脈,也能看出一二來。娘,下次裝病的時候,記得裝得像點,臉色至少蒼白點,那才像一個病人該有的神态!”
蘇老太的哭聲一頓,眼淚還滴在臉上,欲垂不垂的樣子。
蘇老爹本來要喝斥蘇爸爸的話,又給咽了回去。
老五那,不好糊弄啊。
蘇老爹咳嗽了一聲:“老五啊,你娘雖然沒有養過你,你從小由你奶養大,但是你卻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有哪個娘不疼自己的孩子,你說對不對?她也是關心你,怕你被然丫頭拖累了,一片苦心啊。”
蘇爸爸說:“爹既然這樣說了,那你們怎麽不想想,然然是我的孩子,我做父親的怎麽可能不疼自己的孩子?哪怕是我死,我也不會讓我閨女受半點委屈。”
蘇老爹啞口,不知道怎麽勸。
“你是一定要堅持治療?”蘇老爹又問了他一聲。
“對,這個決定我不改變。”蘇爸爸又頓了頓,“不過爹說的對,咱老蘇家是一個大家庭,分家的事情萬萬不能。我就想着,還是不分家了,這樣合着挺好的。”
蘇老爹欲出口的“分家”二字,就這樣硬生生地被蘇爸爸的話給逼了回去。
蘇老八道:“你放屁!你女兒都這樣了,你又不放棄治療,是想拖我們全家都給你女兒治病嗎?你的心腸怎麽那麽壞?你自己一個人砸鍋賣鐵就算了,怎麽?還想拖着全家人都下地獄不成?”
蘇老太道:“老八說得對,分家!這個家必須得分!”
蘇爸爸環視四周,看了一眼所有人,問其他兄弟:“你們也是這麽想的嗎?”
老三低下了頭,同意也沒說,不同意也沒說。
老四道:“五哥,你一個人承擔醫藥費确實困難,兄弟我幫你。”
蘇爸爸聽了,臉色好了許多。
其他的兄弟說:“憑什麽?當然是分家了,總不能讓我們全家幫着承擔吧?”
蘇爸爸說:“前幾年,從我開始掙錢開始,這個家一直都是我在付出,如今我閨女病了,需要大家的時候,你們都忘了以前我的好,要抛棄我了嗎?”
老八道:“那能一樣?你是能掙錢,但我們也不差啊。如今你女兒要錢,那是小錢嗎?你是想把我們全家都拖下水,親兄弟明算賬,這道理你不會不懂吧?爹娘,這個家必須分,我可不想幫然丫頭墊醫藥費,我還要養家糊口!”
蘇爸爸心裏冷笑一聲,臉上卻不顯。
蘇老爹沉思好久,也知道老五是打定了主意不放棄治療,這個家看來得四分五裂了啊。
“分!”蘇老爹吐出一個字。
……
蘇老爹家分家的事情,驚動了蘇家村所有人。
村民都好奇,這老蘇家好好的,怎麽就突然要分家了?
他們不是號稱最團結的一家子嗎?
這會竟然要分家?
分家就分家了,竟然還叫上了村委幹部?
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好奇的村民,紛紛上門觀看。
這事傳到了蘇太婆的耳朵裏,對這事嗤之以鼻。
蘇太婆,是這個村子裏除了蘇家族長之外,輩分最高的一個老人。
她是蘇家本族的太表姑,後來嫁給蘇太爺,生了一個兒子,在抗日戰争的時候犧牲了。當年她的兒子可是官至團長,那是蘇家村裏最大官職的,但好人不長命,為國捐了軀。
建國後,政府為了獎勵他們家,專門給他們家分了一個大房子。
這大房子足足有五間房,卻只有蘇太婆和她的兒媳婦兩個人住。
甚至族長還勸她過繼一個孩子,傳個香火。
她卻說不急。
這會聽說蘇老爹家發生的事情,她跟自己的兒媳婦說:“這蘇老本啊,真是老糊塗啊!”
人啊,心狠起來,竟然可以這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