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錦囊

解酒湯一入口,趙步光的五官都皺到一起了,趙乾永倒是沒什麽表情,結果吃蜜餞的時候冷不丁吐了,吐得趙步光一裙子都是。

“……”多大仇?

“還是你這兒清靜,朕就愛住在長樂宮。”神志不清的趙乾永糊裏糊塗地說。

湖上吹了會兒風,趙步光的酒已醒了大半,喝完解酒湯,已全然清醒過來。面無表情地把她哥的胳膊從自己脖子上扒拉下來,換過裙子坐在床邊的趙步光盯着窗棂有點出神。窗棂上有一紙剪影,像只飄忽不定的飛蛾或是蝴蝶,映在窗戶紙上。

趙步光蹑手蹑腳起來,停在窗戶邊,蝴蝶也停了,就在窗紙上。她伸出手去,猛推開窗。

外面一聲“哎喲”,是聞人皎的聲音。

一輪清皎月,三枝桂花香。

“路上折的,放在枕頭上,很香的。”

聞人皎縮着脖子站在院子裏,侍衛服的領子直扣到鎖骨,只露出短短一截白晃晃的脖頸。

“就為了給我這個?”趙步光晃了晃花枝,不過确實挺香。

“也不是,我去求了個東西。”聞人皎咬着嘴皮,從懷裏掏出來一個很小的錦囊,兩根指頭寬。

趙步光兩根指頭從繩子系起波浪紋的口抻進去,好奇道,“什麽東西?”

“你看了就知道了呗。”

錦囊上精細的繡工以金線繡成繁體團雲的福壽字樣,指頭碰到薄薄的紙片,兩根手指把紙片朝外拉出個角。

“這是……”趙步光遲疑道,“平安符嗎?”

聞人皎得意地嘿嘿一笑,“朱塔寺求的,我專門去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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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步光睫毛一顫,“是母後去禮佛的朱塔寺?”

“嗯,皇家寺院,你沒去過?”

“小的時候大概去過,現已記不得了。”

聞人皎笑了笑,嘴邊一個淺淺梨渦,把平安符裝好,就着紅繩戴到趙步光脖子上,手指無意間碰到她修長溫熱的脖頸。

“剛好,你藏在衣領裏。”他以目示意,收起手,左腳無意識朝前蹬着。

“謝謝了。”趙步光笑着把錦囊收進衣領裏,紅繩映着白膚,掖在淺綠色的領子裏。她搓了搓手,目光游移在燈火通明的殿門口,低下頭,輕聲問,“還有別的事嗎?”

聞人皎撓了撓後腦勺,“沒事了。”

“那我進去了啊。”

“去吧。”聞人皎就那麽站在樹下,等趙步光走出兩步,又忽然被叫了住。

她疑惑地回過臉,才看清聞人皎黑色的侍衛袍上粘着淺黃色的桂花瓣,于是趙步光返身,将他肩頭落花拂去。

“還有什麽事?”她不避不躲迎上聞人皎清澈的眼睛。

“上回你不是說想出宮嗎?是有什麽地方想去?反正現在你住在睿王府,過兩天不當值的時候我去找你,帶你好好逛逛。”聞人皎有點不好意思。

“好。”趙步光一笑,沒再說話,朝殿內走了。

更深人靜,趙步光捏着錦囊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心裏一會兒是聞人皎,一會兒是趙乾泱。睡着還做了個噩夢,夢裏火光缭亂,皇宮中人人自危,斷壁殘垣,大火漫天,處處是沒命奔逃的宮人。

誰卡住了她的脖子。

滿臉是血的趙乾泱讓趙乾永拿國玺來換她。

一聽這話趙步光就知道必死無疑了……趙乾永畢生之志就是做個傳世明君,怎麽可能拿國玺換她啊!這什麽亂七八糟的夢境,然後她把脖子朝劍上一撞,夢卻并沒有如意料中破滅,反倒讓她在冷冰冰的地上躺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她的手摸到一片黏膩……

暗紅色的血讓趙步光一個幹嘔,即使在夢中,也能體會到那種生動非常的眩暈感。

“公主,您沒事吧。”小宮女朝月怯生生地跪在床前,驚疑不定地盯着趙步光。

“沒事,水。”

喝下兩口水,趙步光稍微冷靜下來,宮女半跪着替她拭汗,她的領子敞着,露出來的紅線也被汗濕潤了。朝月好奇地看了兩眼。

趙步光索性把裝着護身符的錦囊拉出來,搖頭嘆氣,“還說在朱塔寺開過光,一點都不靈。”

趙步光小時候常做噩夢,從前練就一身從噩夢裏自動睜開雙眼的本事,沒想到換了身體連基本技能也不翼而飛。

她搖頭笑了笑,天還沒亮,才鳴過二更。

“皇兄在長樂宮住下了?”

“是。”

“竟然有點睡不着了。”趙步光臉上挂着一絲無奈,趿着鞋在床邊坐了會兒,朝院子裏走去。

月光銀亮地鋪在院子裏,長樂宮中最好的景致要數玉矶池,有月亮的時候更甚。她恍恍惚惚地在院子裏走了會兒,正打算回自己屋,忽聽見一聲女人柔軟的驚呼聲。

“……”趙步光看了眼身邊的宮女,腳尖改變了方向。

走到屋前,又聽見男人的叫聲……說不出的怪,竟像是口申口今……

“……”她皺眉看了會兒昏暗的房間,依稀想起來是趙乾永睡在裏面。

門口一個宮人侍衛都沒有,趙步光覺得奇怪,走上前去,正要敲門,身邊的宮女小聲叫道,“公主……”

“沒事,他是我皇兄,本宮就是闖了進去,也沒什麽。”

她不甚在意地叩了兩聲門。

屋內滿身大汗的女子,雪白的腳背繃緊了,慌張地扭頭看了看,身下的天子還沒醒酒,将她的腰身一摟,火熱柔軟的胸膛膩在一起,就像春日積雪初融,趙乾永的嘴唇貼着身上人的脖子,急切地叫了聲,“茗兒……”

微泛黃的頭發垂到他心口,與汗水交織在一起,方冉滿臉通紅,緊咬牙關。

身體仿佛被狂風驚起的巨浪抛到半空,狠狠墜落,再被一雙溫柔的手接住。她咬着牙不再發出任何聲音,汗津津的臉和身體貼着趙乾永,眼角滑下一滴淚來,指甲在趙乾永背上抓撓出不少痕跡。

“皇上睡熟了,公主就別叨擾了吧?”宮女小聲提示。

趙步光想了想,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陣,确實沒什麽異樣。她的目光落到飄搖的燈籠上,伸手道,“燈籠給本宮。”

她便手執搖來晃去的燈籠,在院子裏走S形,走到眼皮實在睜不開了,才回自己屋裏睡下。

睿王破天荒地上了朝,在朝上端正地站了半個時辰,上後宮接趙步光回睿王府,馬車搖晃得銅鈴一聲聲急促地響。

趙步光滿臉出神,沒睡醒的樣子。

“小步光今兒沒話說?”趙乾泱嘴角噙着絲不易察覺的笑。

“說什麽?說小皇叔昨兒晚上說好的不算話,把我丢在宮裏啦?”趙步光沒好氣地瞟了他一眼。其實是昨晚上的夢還殘存在腦海裏,趙步光一看見趙乾泱,就想起自己一手血,想起血,暈血的人就整個都不好了。

“聽說昨兒晚上皇上多了位娘娘?還是在你的宮裏……”趙乾泱一臉的感慨,搖着頭,像是不忍目睹,“要幸個宮女在哪兒不行,偏在親妹子宮裏。”

趙步光沒說話。

趙乾泱消息這麽靈通,那宮女她也認識,從前還動過收為己用的念頭。結果人比她想的本事,沒沾半點借力,手腳麻利地爬上了皇帝的床。

“旨意還是熱乎的,皇叔這麽快就得了消息了?”趙步光望着車廂內小圓桌上的一個鼻煙壺,看定了,不挪眼。

“侄兒的後宮,總要多盯着點兒,怎麽也是天家臉面。”

趙步光心裏有點喝喝,閉嘴不說話。

“不過他有個看上的人,也比誰都看不上的好,畢竟皇家還是要子嗣昌盛才好,惠妃死後,聽說他連後宮都不怎麽去了。依皇叔看,他愛上你那宮去,顯然很看重你們的兄妹之誼,你說話他能聽得上幾句。但女大總是不中留,等你招了驸馬出宮去公主府住了,更沒人勸得住。”趙乾泱苦口婆心道。

趙步光漫不經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好像那袖子上的幾圈如意紋就是她人生裏最大的事,頂到天上去了。

“我不管,皇兄這人固執,待會兒他記恨上我,把我許給什麽窮門小戶吃泡菜根子去,我不虧大了嗎?”

車廂裏一陣寂靜。

趙乾泱好看得像寶石的眼珠轉了轉,目光穩穩落在趙步光的唇上,她今日妝容極素,與尋常人家的閨秀沒什麽不同。

“小步光沒出過宮,宮裏頭哪個大膽奴才,敢拿泡菜根子給公主吃?”

趙步光不動聲色地挑開車簾子朝外看了眼,剛出宮門,外面熙熙攘攘的都是人,白天的中安就是這樣子,像個獨自美麗的花娘,管他人來人往的客是誰。

她輕飄飄地看了趙乾泱一眼,“皇叔忘了,我身邊有個說書人啊。”

趙乾泱的眼睑一跳,笑了笑,“還真的忘了。”

趙步光不說話了,想着不知道纓紅買回去了沒,一時間有點心不在焉,茶杯握在手裏涼透了都不知道。下車第一件事便是風風火火沖進府宅裏,直奔她住的院子。

最後一道拱門側旁的翠竹參差地伸進視線,趙步光停了停腳,只聽見如同浮在水面上的枯葉一樣的隐約歌聲,飄飄搖搖地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 天太冷了,呼吸道有點感染。

祝大家雙十一愉快,嗯,手留着還是大大有用的。做人最重要是開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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