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你是說……立、立後?!”小厮吃驚地提高了尾音,守門的侍衛吓了一跳,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巴。

兩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等到确認對方不會再亂說話後,那侍衛方松了手。

此時此刻,賢王府裏的緋心正經歷着産前陣痛。前九個月沒有受過的苦仿佛都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了一般,緋心疼得滿頭大汗,哭喊不止。

與此同時,光華殿上也正經歷着一場驚心動魄的政治博弈。

禮部尚書毫無預兆地提出了立後一事,此言一出,立馬在朝堂上掀起了軒然大波。

靖武帝的皇後之位空缺多年,這個皇後早就該立。問題是,應當立誰。

突然之間,所有人都熱血沸騰起來,感覺今天的早朝來得值了!主要是因為平日裏靖武帝的執政風格相對保守,早朝上都是例行說些套話,走個形式而已。朝堂之上,已經許久都沒有讨論過這麽引人矚目的話題了。

而且皇帝今天的态度,也十分惹人玩味。

以往提起立後,他都是堅決反對的,只說還沒到時候,不必着急。可今天皇帝卻松了口,不但沒有反對,還主動問向諸位大臣,“依諸卿來看,由誰來做這個皇後最為合适啊?”

衆人面面相觑,誰都不敢頭一個站出來說話。就在這時,工部尚書容章站了出來,不卑不亢地道:“微臣以為,如今後宮裏身居高位的娘娘不少,若是從宮外迎立一位新皇後,只怕年紀太小,難以服衆,也傷了各宮娘娘的心。”

容章是三大家族之中容氏的族長,淑妃的嫡親哥哥。他的嫡妻左氏,又是恪皇貴妃的親姐姐。既然容家在後宮裏有兩個有望做皇後的親眷,他自然不希望新皇後出自宮外了。

而容家如今到了适齡年紀的姑娘,也都已經定了婚,沒有适合做皇後的人選。所以容章這麽說看似公允,實際也是有他的考量。

以皇帝如今的年紀,和後宮嫔妃的年齡來看,的确不适合迎一位小皇後進宮。衆人紛紛附和起來,表示同意容章的提議。

許多方才還存着嫁女心思的大臣們,頓時偃旗息鼓,垂頭喪氣。有的在心中暗罵容章多嘴,有的甚至明目張膽地拿眼睛瞪他。

畢竟這不是一般的事情,而是後位之争。

要知道皇後之位改變的不僅僅是當朝的格局,還有改朝換代之後前朝後宮的局勢。畢竟皇後不是只做這一朝就算完了,皇帝駕崩之後,她還可以做太後。

皇帝見大家都同意這個觀點,笑眯眯地點點頭,“容愛卿所言極是,朕亦深以為然。那要是在後宮選的話,愛卿以為誰最合适呢?”

“這……”容章可不好接話了。

容家是保守派,平日裏上朝的時候,容章都很少出頭。若不是為了争取皇後之位,以容章的性格,今日他根本就不會站出來。

可要他親口說出“立淑妃”,總有種以權謀私的感覺。于是容章別過了頭,給平日裏與他交好的兵部尚書蘇振國使眼色。

蘇振國的确是站出來了,可他似乎是沒看懂容章的意思,或者說是在裝傻。只聽蘇振國氣如洪鐘地說:“啓禀陛下,微臣以為,恪皇貴妃自潛邸時服侍陛下,戰戰兢兢,操持後廷多年,實乃中宮皇後的不二人選!”

他說的理所當然,甚至好像還隐隐帶着一絲質疑——要立皇後的話自然是要立皇貴妃娘娘了,這還用問嗎?

就是他這種理所當然的态度,讓靖武帝輕輕眯了眯眼睛,內心感到十分不爽。

但靖武帝不是個輕易動怒的皇帝。他心裏雖然不大高興,臉上卻還是擠出一絲笑來,用一種開玩笑的口氣親昵地問:“蘇愛卿,朕記得你侄女景妃也是潛邸時便在朕身邊的,你就不想讓自家侄女做皇後?”

這位兵部尚書為大齊征戰一生,臉頰曬得黑裏透紅。他嚴肅地說起話時,好像活閻王一樣吓人。“皇上說笑了。雖說景妃娘娘是微臣的侄女,但景妃娘娘入宮多年都一無所出,微臣并不認為景妃娘娘乃是合适的人選。況且皇貴妃娘娘與景妃娘娘情同姐妹,微臣相信恪皇貴妃若為皇後,定然不會委屈了旁人。”

其實蘇家和左家還有一點關系,蘇振國沒有說。皇貴妃的弟弟,也就是緋心的二叔,當初娶了景妃的親妹妹。若說起來,兩家也是正兒八經的姻親。

皇帝幹笑道:“蘇愛卿對朕的後宮,倒是十分了解啊。”

既然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與左家交好的人自然而然地就站了出來。

恪皇貴妃在後宮運籌帷幄,緋心的祖父、父親在前朝經營一生,可以說左家在大齊的人脈極廣。

雖然在先前的較量中,恪皇貴妃看出來了皇帝并無立自己為後的打算,但這并不代表着皇貴妃這一生就沒有機會再做皇後了。

畢竟立後雖然是皇帝的家事,但更是國事,不可能單純以皇帝的喜好來做決定。

九門提督傅铎也道:“微臣以為,蘇大人所言極是。聽說不久之前,恪皇貴妃還為皇上誕下了七皇子。這樣看來,皇貴妃娘娘不僅為陛下生養了兩位皇子、兩位公主,還把大公主撫養長大,直至大公主出嫁。皇貴妃娘娘勞苦功高,實為皇後不二人選!”

傅铎的長子和緋心妹妹左念的婚事,就定在下個月底。他的女兒禮嫔,在後宮裏也是依附于皇貴妃而生。早在皇貴妃省親時與傅夫人定下兩家小輩的親事時,甚至更久之前,左家和傅家,就都已經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了。

眼看着朝中多位一品大員都為恪皇貴妃說話,靖武帝有些坐不住了。

他看向了禮部尚書,也就是最先提起立後的那一位。

時任禮部尚書出自寒門,乃是在科舉考試中被皇帝看中,而後一手提拔起來的寵臣。今日他提出立後,也是經由皇帝授意,才整出了這麽一出。

此時收到皇帝的暗示,禮部尚書連忙站了出來,揚聲道:“啓禀皇上,微臣以為,皇貴妃娘娘固然資歷頗深,但淑妃娘娘同樣是龍潛出身。而且據微臣所知,淑妃娘娘甚至比皇貴妃娘娘還要早入府一年。不僅如此,淑妃娘娘出身于三大家族,血統高貴,膝下又育有四皇子殿下,為皇家開枝散葉。依微臣之見,淑妃娘娘乃是皇後之位的上上之選啊!”

經他這麽一說,許多人也跟着點起了頭。

沒錯,恪皇貴妃固然位分高,子女多,可左家的尊貴不過始于上一朝而已。若論根基,那自然是萬萬無法與容家這樣的百年世家相提并論。

工部尚書容章的兒子,工部侍郎容恂,一聽禮部尚書說起了自家姑姑,立馬就興奮了起來,上前表示附議。

此時此刻,他完全忘記了恪皇貴妃是自己的二姨,是他母親的嫡親妹妹。

畢竟他們容家雖和左家沾着親戚,但兩家的頭頂上到底是冠着不同的姓氏。

若是淑妃當上了皇後,那麽容家就可以自稱為皇後本家。等皇後成了太後,那他們就是太後本家,完完全全可以越過如今壓在他們頭頂上的傅家,成為大齊第一貴族世家了。

這樣的誘惑,沒有人能拒絕得了。就連方才還不敢明确表态的容章也豁出去臉皮,同意立淑妃為後。

容家在大齊屹立百年而不倒,根基深厚,自然也有許多門生。

一時之間,立皇貴妃和立淑妃的人分成了兩派。雙方各執一詞,争執不下。

皇帝就在一旁靜靜地觀戰,等到他們終于說累了,靖武帝突然問了一句,“怎麽沒人提議立子揚的母妃,宣妃呢?”

皇帝這麽一問,一下子就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不怪衆人驚訝,實在是誰都看不出啊!

衆所皆知,宣妃擁有傾世之姿。但她體弱多病,早已失寵。事到如今,陛下竟然屬意宣妃不成?

就連被提名的裴子揚也是吃驚不已。

老實說,母妃總是在他面前抱怨父皇的薄情,他的耳朵都快聽得生繭子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皇帝對宣妃,早已經沒什麽情分了。

那麽皇帝突然将宣妃提了出來,為的是什麽呢?

他在思考的問題,其他人也在考慮。

說起宣妃,她的的确确是皇帝當年的第一個側妃。要論資歷,她後宮裏頭是最老的。可這是選皇後,又不是選誰年紀最大。

宣妃的父親只是個地方的普通官吏,早已故去了。她家道中落,自身又體弱多病,唯一的優勢,也就是生了一個好兒子——大皇子裴子揚了。

難道……難道陛下這麽說,是為了讓大皇子當上太子鋪路?

頓時所有人看向裴子揚的眼神,都變得意味不明起來。

裴子揚坦然迎接着各色各樣的目光,面上不顯山不露水,大腦卻在高速地轉動着,可謂冥思苦想。

父皇究竟……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若是想要立他為太子的話,憑裴子揚的身份、能力、軍功,早已經綽綽有餘了,根本就不需要立宣妃為皇後來給他提身份。因為後宮裏頭比宣妃更适合當皇後的人太多了。立宣妃為後,還不如直接立裴子揚為太子來得容易。

那麽皇帝饒了這麽大一個圈子,他的真正目的是什麽?

若換在以前,裴子揚一定不會懷疑靖武帝的用心。可是經過了江浙一案,裴子揚早已明白,他的父親,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慈愛地喚着他“揚兒”的人了。

皇帝有了更加喜愛的兒子,而那個人,不是他。

突然之間,裴子揚好像明白了什麽。

他擡眸看向靖武帝,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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