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
“沐先生?”
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
“沐先生、您醒一醒!”
是個男人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像是焦急萬分……
啊、他認出來了,那是管家。
倏地,沐向旸睜開了眼、驚醒過來,他迅速撐起身子,卻發現自己不在柔軟的床墊上,也不是在舒适的沙發上。
身下是冰冷的水泥地;四周是漆黑的夜色,附近還有員警正在拉起封鎖線。
他困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躺在這兒。
管家滿臉憂心地盯着他。“沐先生,您沒事吧?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他歪着頭,皺眉苦思,“我為什麽會在這裏?還有,為什麽會有這麽多警察?”
“先生,有人墜樓了。”
沐向旸楞住,十分震驚,“墜樓?我們社區的人?”
管家的臉上浮現了一絲遺憾,他低頭支吾了一陣,才道:“不是的,不是我們社區的人。”他停頓了幾秒。“是墨小姐,之前替您治療睡眠問題的那一位。”
沐向旸先被帶往警局制作筆錄,而後他匆匆趕到醫院,得知了墨殇昏迷不醒的消息。
院方說,從十二樓墜下,沒死已經是奇跡了,重度昏迷只是剛好而已。
後來,醫師私下又告訴他,因為形同受到高速撞擊,所以她的身體嚴重受損,像是器官破裂、器官衰竭、粉碎性骨折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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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就是要親友做好心理準備——不論她是多重衰竭而離開人世,還是不得已必須選擇拔管。
沐向旸聽了,大受打擊,完全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
首先,警方告訴他,目前他是整件案子的唯一嫌疑人,然而證據不足,那通十點二十七分撥出的電話,只能表示這或許是兩人相約見面的關鍵,卻不能直接證明與墜樓案有關。
“相約見面?”他納悶了,反問警員,“等等,什麽電話?什麽見面?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頂樓、為什麽會躺在那兒,也不知道為什麽墨殇會去找他,更不明白為何當他醒來的時候,墨殇已經墜樓重傷。
他,什麽都不記得。
警方當然沒有采信他的說法,卻也找不到進一步的證據與動機,只好暫時讓他離開。
瞬間,他的形象更黑了。
前往醫院的路上,有好幾個記者窮追猛打,直問他“人是不是你推下樓的”、“你為什麽要把對方推下樓”等等之類莫名其妙的問題,醫院前更是停了好幾部SNG采訪車。
各界的電話不斷湧進,包括媒體、黨部、父親、親戚、朋友……直到手機沒電了,他一通也沒接。
對,他不在乎,他就是該死的不在乎,哪怕要他立刻退出政壇,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他現在只一心期盼她醒來,其他事物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病房內,安安靜靜,唯有儀器所發出的聲音。沐向旸坐在床邊,阿渡則坐在窗邊,望着外頭漸漸轉白的天色。
見阿渡那閑适的模樣,沐向旸終于忍不住問出口。“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內情?”
“嗯?”阿渡回過頭來,“你是指哪方面?”
兩個男人互視了一會兒,沐向旸突然有一個很不好的預感,“是我,對不對?是不是我把她給推下去的?”
阿渡笑出聲,道:“你想太多了。或許跟你有點關系吧,但我想應該不是你把她推下去的。”
“什麽意思?”
“昨天晚上十點多,她是接了你的電話才匆匆跑出家門,然後……三小時之後,我就接到警方打來的電話,說她墜樓了。”
聽了,沐向旸思忖了一會兒。“剛才制作筆錄的時候,警方告訴我,監視器先是拍到我上樓,接着是她也跟着搭電梯上頂樓。我想……除了我之外,應該沒有其他嫌疑人。”
“對,是只有你們兩個人,至于有沒有其他‘東西’也在頂樓,我就不敢保證了。”
沐向旸怔忡了下,眉頭擰起,“你的意思是……”
阿渡從外套內側的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遞到他面前,“這女人是什麽來歷,你清楚嗎?”
他看了一眼,輕易認出那就是他莫名失控的那一晚,他擁着唐穎忘情激吻的畫面,很明顯是被走廊上的監視器給錄下。
“這……”他擡頭,眼裏有着訝異,“你去哪弄來這張照片?”
“那不重要,你盡管回答我的問題就是了。”
沐向旸靜了下,才道:“她最近才來的,大概一個星期左右吧,是黨部派來幫忙,說是為了解決雜志上報導的那件醜聞。”
“哦,這樣啊,”阿渡點點頭,卻意有所指地反問他,“那、她出現的時間點都沒有引發你其他的聯想?”
“引發其他聯想?我還能有什麽——”這話才剛脫口而出,他的腦中立刻閃過了一個非常荒謬的假設。
的确,唐穎的出現确實造成了一些不太正常的現象。
例如,在她的身邊,他變得容易疲勞、恍神,脾氣也變得比過去還要暴躁,可是,他待她卻又出奇地溫柔、甚至可以說是任她予取予求。
又或者,他經常會聞到她身上那股濃郁的花香。一開始,他以為只是她身上的香水味,直到有一次,他不經意地提起,“香水味有點濃,聞得我頭好暈,要不要把窗戶打開一下?”
沒想到張秀娟一臉莫名,皺着鼻子到處嗅了一圈,道:“什麽香水味?沒有啊,我沒聞到什麽香水味啊?”
先前不明所以的現象,此刻真相竟漸漸明朗了起來,“她是被我召來的狐妖,你是這個意思嗎?”
“聰明,”阿渡彈了下指、眨個眼,“所以你知道自己是中了媚術了吧?”
原來那就是中了媚術的感覺。
從前,他在某些靈異節目裏聽過“狐仙施媚”這檔事,當時,他嗤之以鼻、沒放在心上,從沒想過自己會有親身體驗的一天。
“你知不知道這只狐貍為什麽會找上你?”阿渡突然傾身向前,饒富興味地盯着他。
沐向旸皺眉,思忖了幾秒,“不正是因為我召她來?”
“不,你這想法太天真,狐妖大多是狡詐的,沒有好處的事情,她才沒那種閑情逸致管。”
換句話說,他是引“狐”入室沒錯,而讓這只狐妖願意留下來的,應該是某種非常重要的、珍貴的、吸引人的——
妖丹。
這兩個字像道閃電劈進他的腦海,接着他靈光一閃,一個箭步沖上前,激動地揪住阿渡的衣領。
“妖丹!墨殇的妖丹在我身上!”
“……這大家都知道。”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開始語無倫次,情緒激動,“我是說,如果我能把妖丹還給她,她是不是就有救了?”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如果你知道怎麽把妖丹轉移的話。”
“怎麽做?你教我。”他篤定這家夥一定知道。
阿渡揚起唇角,靜靜地看着他一會兒,才道:“其實,你早就知道怎麽做了,只是你忘了而已。”
“欸?”沐向旸楞了下,不懂他的意思。
“很久以前,你也同樣因為想救她的命、卻不知如何把妖丹還給她,親眼看着她在你的懷裏慢慢死去。這事情讓你非常懊悔,所以,你曾在一條小舟上,把這個問題丢給了一個人。”
“你知道怎麽把妖丹還給它的主人嗎?”南門靖問。
伶熙聽了,打槳的動作沒有停下,淡淡笑道:“我是可以把方法告訴你,但是,有何意義嗎?過了忘川,你将什麽也不記得,哪怕是她直接站在你面前,你連她是誰都不知道,更遑論妖丹的來龍去脈。”
“那麽,如果有朝一日,我與她在人間恰巧相逢了,伶兄是否能讓我記起曾經的一切?”
“你是認真的?”
“是。”
“找回前世的記憶,代價非常高。這樣,你也不在乎?”
“不在乎。”
“好,那我答應你。”
“你現在說的,全是我前世所遇上的事情,是不是?”
沐向旸的聲音,将阿渡拉回了當下。
阿渡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笑道:“當然。”
“為什麽你會知道那些事?”
“沒有為什麽,我就是知道。”他的衣領還被沐向旸給揪着。他一笑,道:“不過無所謂,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讓你全都想起來。”
聽了,沐向旸既是錯愕,也是驚喜。“你是說真的?”
阿渡點了頭,卻補述,“但是代價很高,你能接受嗎?”
“什麽代價?”
“你會死。”他面無表情,仿佛生與死對他來說,只是一件芝麻綠豆般的小事情,“恢複記憶的三天之後,你會猝死。”
“你是指像‘絕命終結站’那樣?”
“抱歉,沒那麽戲劇化。”阿渡笑了出來,道:“會有勾魂使者來把你的靈魂帶走,然後你的肉身從此倒下——就只是這樣而已。”
聽起來好像也沒什麽,比起看她慢慢死去,他寧願選擇自己猝死。
“好,我接受。”沐向旸堅定道。
“你确定?”其實,阿渡自己也不太明白,到底是希望他拒絕、還是希望他接受。“坦白說,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就我知道的範圍口頭上告訴你,你真的沒必要拿命來……”
“不,我很确定。”他心意已決,“我要自己想起來,不管是多小的細節我都必須想起來。”
“但你會死。”阿渡重申。
“我知道她不會讓我死。”
這話讓阿渡怔楞了下,然後笑出聲,道:“好,你夠帶種,我就沖着你這句話幫你。”他将自己手腕上的石手環拔下,遞給沐向旸,交代着,“戴着它睡一覺,沒意外的話,你會慢慢想起那些被你遺忘的記憶。”
“會有什麽意外?”
“我怎麽知道?”阿渡聳聳肩,一臉痞樣,“我也是第一次在人間使用三生環,你以為人間會有幾個笨蛋像你一樣,願意做這種見鬼的交易?”
也對,但他并未反悔,至少現在還沒有任何反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