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殿上求歡
“他還真是迫不及待。”謝玉輕笑道。
魏瑾瑜仔細觀察了一下四周人的神色,到底還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有一些人不知道是城府格外深一些顯得不露聲色,還是因為早已經知道今天要發生什麽——剩下的,絕大部分面有憂色,又或者有些愕然不安的模樣。
也幸得不是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仁王之事,只有他們不知道,若當真如此,才是太可怕了。
這一刻,坐如針氈的人絕對不在少數,嗡嗡嗡的說話聲也漸漸響了起來,直到太監尖利的聲音響起:“仁王到!”
一瞬間,政平殿內靜寂無聲。
仁王名魏平濤,這個名字十分平凡,他的一生卻算不上平凡,曾有人說過,如果不是因為他晚生了十來年,先皇的皇位本該是他的。他與先皇是親生的兄弟,同樣是嫡子,卻一個是長子一個是幼子,比起資質平庸的兄長,魏平濤自小聰明過人,很得雍帝的歡心,可惜,在雍帝去世之時,他才剛滿十五歲,他的兄長早已經羽翼豐滿,順理成章登基稱帝。
例如魏瑾瑜的繼母田氏是他的表妹,實則只比他小三個月,而田氏今年不過三十許,仁王自也是身強力壯之時,且魏家人多半長得還算不錯,魏瑾琮那樣清秀的長相都可稱得上平庸了,魏平濤卻着實算得上英俊潇灑,因他身材高大,更顯出幾分英武氣質,臉上帶着些許笑容的時候,還真有幾分謝玉記憶中正派人士的那種正義凜然和煦親切。
他天生就是這副長相。
謝玉覺得真是諷刺,長得正派實則行事比魔教更魔教的……她倒真見過不是一個兩個。
這個仁王,怕也在其列。
“恭迎仁王。”不知是哪個帶頭說道,于是起此彼伏的聲音響起,卻并不整齊。
魏瑾瑜嘲諷地笑了笑,仁王雖得人心,但他這事還是做得太急了一些,太子屍骨未寒,宮中尚且裹白,他就這麽急着要正名,大家心中自然不會太舒服。
明明只是監國,卻擺出了國君的架勢,當真可謂志得意滿。
“衆卿免禮、免禮。”他笑道,眼神從魏瑾瑜身上滑過,看到謝玉的時候卻是微微停頓了一瞬。
雖只是一瞬,那亮起的眼神卻讓魏瑾瑜心中仿佛有一把火被點燃了。
仁王在外慣有仁義之名,但同時,他也好色,只是以他的身份地位,好色多半會被美化成“風流倜傥”,仁王就是如此。後院之中有不少美貌女子,環肥燕瘦,各有風情,然而,卻沒有半個及得上謝玉的氣質風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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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氣質,才堪稱國色。
于是,他看站在謝玉身旁的魏瑾瑜難免更不順眼,心下有些遺憾,他怎麽就沒死呢?
謝玉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果真對面席中姜相率先站了出來,嘆氣道:“近日諸事繁雜,仁王辛苦。”
身後又有幾位大臣異口同聲道:“仁王辛苦!”
仁王笑道:“此為本王應盡義務,兄長昔日待我寬厚,即便是為了他,這會兒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
謝玉差點兒笑出聲來,這假惺惺的話他倒說得真是情深意切,結果呢,下手狠辣起來半點不容情,殺掉先皇的三皇子還留着,太子卻不能再活,說穿了不就是誰擋了他的路那就該死嗎?
姜相彎下了腰,恭敬道:“常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薨逝,皇子無德,仁王身為先皇親弟,所謂無子及弟,若是仁王繼位,必能還我大晉太平盛世!”
謝玉身後的靈雨朝雨表情微妙,因為這和謝玉猜測的可以說一模一樣!
已經有好幾個大臣紛紛附和起來,剩下的絕大部分臉上都帶着麻木僵硬之色,這會兒要站出來反對嗎?理由呢?還有誰比仁王更适合?
真的沒有。
這說的也是實話,太子一死,剩下的皇子确實無德,這太子……怎麽就冰死了呢?
看四下裏沒有一個大臣敢于站出來反對,仁王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些許志得意滿的神色。
謝玉的眼角卻瞥向門口。
“我反對!”一個清脆冷靜的聲音響起,宴上衆臣都朝着門口看去。
只見一個全身缟素的女人從門口緩緩而來,因太子薨逝沒有多久,即便是新年喜慶之時,卻也沒有人穿得大紅大紫,多是素色衣衫,但這一身缟素的,正是太子妃,她的身旁站着一個同樣白衣的女子,輕輕虛扶着她的手臂,這樣的着裝和蒼白到沒有血色的臉龐讓本就容顏秀麗的太子妃顯得更加楚楚可憐弱不勝衣。
“太子妃!”衆臣之中嗡嗡嗡的聲音響起來的同時,太子妃已經走到了殿中。
仁王看着她,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太子妃卻語帶哽咽道:“世人都說仁王仁德寬厚,然而,這仁王,卻不給民德一條活路!”太子魏瑾琮字民德,這一點朝中大臣衆人皆知,太子妃這句話一出口,衆人皆驚!
若是旁人說了,或許大臣們還要懷疑一下,可這話出自太子妃之口。
仁王沉下臉,“太子妃傷心得糊塗了,來人,還不快把太子妃扶下去!”
兩旁立刻有兩個宮女要上前來,只聽“锵”地一聲,太子妃竟随身帶着一柄匕首,她拔出寒光閃閃的匕首指着自己的喉嚨道:“若是不讓我把話說完,今日裏我即便是血濺三尺,也要讓諸位大人知道這仁王的真面目!這個人面獸心的混蛋抓了我的五兒小七,又威逼利誘我父母,讓我對太子下手。”她的聲音清晰,眼中更是淚光閃閃,瞧着很是增加了幾分可信度。
那兩個宮女看着太子妃手上的匕首,卻是為難,并不敢真的動手。
“然我與民德夫妻多年,自然情深意重,并不肯應承,哪知……哪知……”她的眼淚落下,哭道,“這仁王便抓了我的妹妹去,只一頂小轎擡進了仁王府,堂堂侍郎家的小姐,我的親妹,就這麽成了他的姬妾!”
聽到這事兒衆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了,若說之前太子妃說的不是實話,這仁王姬妾的事兒,京中一查便知,實在不能稱之為多秘密的事兒,甚至也有人知道仁王最近新納了一房姬妾,正是楊侍郎家的庶女。
“如此威逼利誘之下妾不肯就範,他就派了刺客來——短短一個月內,民德便遭遇了三次刺殺!”太子妃的眼中滿是痛恨,“若非他用我們的女兒作為要挾,民德怎會着了他的道去!病逝,哈哈,病逝!民德明明是中毒而死,并非病逝!如若不信,這會兒民德還不曾下葬,太醫院被這心毒狠辣的親叔叔收買了,民間自還有醫師仵作,開棺一驗便知!”
太子妃本是口齒相當清晰之人,她這一段說得有理有據,又因聲音凄婉,愈加顯得悲傷凄涼,柔腸寸斷!
這會兒連姜相也是說不出話來了,衆人不知道用什麽表情去看仁王。
謝玉卻翹了翹嘴角,她還當真很擅長避重就輕啊。
明明是太子妃自己下手毒死了太子,這會兒卻說得好似太子是被仁王的刺客殺死的,其實她也沒說假話,只是側重點不同,聽者得出的結論也不同罷了。
站在堂前的仁王已經氣得要吐血了,原本應當很順利的,結果莫名其妙來這麽一出……這太子妃腦子被門夾了嗎?她不要她女兒的性命了?
太子妃卻傲然站在堂中,手中仍然拿着那柄匕首指着自己的喉嚨,眼淚在落,卻看着仁王冷笑。
“還不快把太子妃帶下去!”仁王惱羞成怒道。
太子妃冷冷道:“若是看着你這喪心病狂的兇手坐了皇位,倒不如讓我死在這政平殿,頂多到地下去陪民德罷了。”
一時間場面就這樣僵持下來。
魏平濤原本想着的是和平政變,本來前路上的障礙幾乎都被他掃清了,又有姜相牽頭,在這百官參加的年宴上定下來之後,事情既成定局,自然無可更改,他的家中黃袍都已經備好,不過就等登基的事兒了,哪知道來了這麽一出。
他心中也察覺到了古怪,本來魏平濤就是相當謹慎之人,當然不會忘記太子妃這個萬一可能出現的變數,早就派人看着她不讓她出東宮了,為什麽還會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政平殿?
仁王魏平濤陰毒的視線自殿內諸位大臣臉上掃過,他知道,定然是因為這裏面有誰刻意同他作對……到底是誰?是誰有這樣的能力将手伸到東宮裏去?
他的視線在魏瑾瑜的身上停了一下,又滑開,要說誰是太子的心腹,魏瑾瑜肯定逃不開懷疑,只是他有沒有這個能力另說。
聽聞他才剛剛回京城沒有多久,恐怕沒有那麽深的心機這麽快布下這樣的局吧?
那又是誰……
幸好,他還備了後手,情況壞到這地步,也是讓他頗有些氣急敗壞,本來可以好好的上位又得個好名聲,這樣下去的話,必然有人回頭要說道——但說道又怎樣,歷史從來是由勝利者書寫的,魏平濤可不介意在必要的時候心狠手辣!
于是,他的聲音沉下來,眼神殘忍,“太子妃傷心過度執意要随太子殉葬。你們還不快動手!”
太子妃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她知道,魏平濤要殺她了。
“嗖”地一聲,一支利箭從門外直接朝着太子妃射了過來!
距離太近,射的又是這樣柔弱的女子,那名弓箭手自信可以一箭奪命。
偏在這時,在太子妃的身旁伸出一只白皙纖細的手。
仿佛只是在閑游賞花之時,輕輕折了一支花那樣優雅自然地——
捏住了那支疾飛而來的箭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