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籌碼

賀景雲是一個嚴謹到有些偏激的人，他總是習慣将襯衫扣緊到最後一顆紐扣，辦公桌上的文件一定要頁碼對齊，絕不能有一丁點兒的淩亂。這些能讓他安心。

同時他也是一個相信人定勝天的人，他覺得人固然有所謂的幸運，但這種幸運一定參雜着某些人為因素，而不是你什麽都不做只幹等着幸運的從天而降。

這兩周特質使得賀景雲在做事情之前都會規劃好每一步，有的時候這個謀劃的過程可能只需要幾分鐘，但有的則需要幾天，甚至是幾十天，主要看這件事情的難易程度以及賀景雲對其的重視程度。

具體到周日這天的事情，賀景雲并沒有用很多時間去計劃，原因是在這件事情裏他持有的本錢以及可能面臨的選擇并不多，更多的，則就要靠所謂的運氣，有人為因素參雜的運氣。

賀景雲選擇在下午三點半左右來到大宅，這個時間是下午茶的時間，也是談事情的最好時機。

果然，賀景雲一進門就見到了坐在一樓大客廳裏的人，而且非常的齊全，所相關的都在人士，只比預想中多了一個賀凱風。

不過這倒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他的父親賀凱風身為賀家長子，一直都是住在大宅的，今天下午剛好沒出去十分正常。

而賀凱風的在場對于賀景雲來說，是重要且不能夠被忽略的，賀景雲甚至因此而改變了自己的計劃。

因為他實在太清楚，比起自己，賀凱風在老爺子的心目中要重要得多。

客廳裏的人在見到賀景雲的時候神态各異，但都不明顯，彼此打過招呼之後，賀景雲坐到了賀凱風身邊的位置。

管家在詢問他的意見之後為他倒了一杯龍井茶，而客廳裏的談話顯然因為他的突然到來而暫停了下來，但僅僅是很短的一段時間。在場的都是人精，善于尋找适合各種場合的各種話題，對于這樣的小轉折總是能特別輕易的化解。

賀景雲并不在意此刻的話題與之前劉宗告訴自己的那件事情沒有絲毫關聯，他大多數時間都是垂着眼睛坐在賀凱風的身邊，故意的沉默，并沒有讓自己融入到談話中。

這并不難，因為這是賀景雲最常出現的狀态。

雖然賀景雲是私生子，但其實他和父親賀凱風之前的關系到還算是不錯，雖然難免帶着些疏離，至少在其他人看來還是和睦的。

這其中就包括了賀老爺子。

賀家的人都知道，賀老爺子雖然年歲大了，但眼裏心裏都清楚的得很，一點兒都不糊塗。

老爺子并不好騙，然而賀景雲并沒有存着要騙的心理，他是真的不糾結上輩子的那些人物關系，再說騙了自己的是楊秋，又不是賀凱風。

此時父子兩個坐在一起并不違和，反而增加了沉默的存在感，畢竟在一個很多人都在交談的場合中，有一個人不插話并不顯眼，但如果有兩個坐在一起的人都不插話，則要引人注意得多。

因為是私生子的關系，所以賀景雲在賀家一向都不是特別的融入，總是和其他人帶着些隔閡，但賀凱風卻是老爺子的大兒子，他現今的尴尬境地，全都是因為他自己的木納。

在場的自然是都發現了賀景雲和賀凱風并沒有融入他們的談話或者說是無法融入，只是有些人是故意的要冷落他們，有些則是因為身份就算有這個心也是真的沒辦法幫襯。

但賀老爺子并不在這兩種人之列，并且突然就開了口：“景雲怎麽今兒個有空回來？”

老爺子在大家談話的空檔，将話題直截了當的引到了賀景雲的身上。

“前幾天去了一趟外地，帶了些那邊的特産回來，正好今天有空，就給爺爺奶奶和爸拿回來嘗嘗，事先不知道其他人也在，早知道就多帶些了。賀景雲話說到最後自然而然的帶了些歉意的笑容。

“這麽看來是我們沒有口福了。”被連帶着提及到的賀景全玩笑似的接了一句，接着就将話題又轉到了其他的地方，而賀景雲也就自然而然的繼續安靜了下來。

客廳裏的人之前都清楚今天之所以來大宅的目的，所以談話就下意識的大部分都圍繞着賀景全，盡管那件事情已經談完了。

而賀景全自己則因為最近在賀氏做的确實是不錯，老爺子也公開誇獎了他幾次，再加上之前他們在談論的事情，讓他難免有些志得意滿，稍微帶了點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張揚，而這恰恰是賀老爺子最不喜歡的特質，也與此刻的賀景雲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賀老爺子喜怒不形于色的坐着，他的沉默不是不融入，而是因着他的地位，和賀景雲與賀凱風完全不同。

在場的人幾乎沒人發現他的情緒變化，只有一直留意着他的賀景雲。

已經察覺端倪的賀景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裏面稍微有些涼掉的茶，有些澀，但回甘依舊，他細細的品了一會兒，在這個過程中先是聽到管家說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再來才是賀老爺子。

“下周去夏家做客的事情，讓景雲也跟着一起去吧。”老爺子下完命令就從位置上起身去了餐廳，絲毫對于聽到這句話的人做何反應一點都不感興趣。

其實老爺子剛剛說話的聲音一點兒都不大，卻是擲地有聲的砸在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裏。

尤其是賀景全，他幾乎是瞬間就白了臉色，雖然很快就被他掩了過去，但之後在席間全程都帶着不自然，在于賀景雲偶爾眼神對視的時候那裏面帶着隐隐的火苗。

但是賀景雲沒有和賀景全對峙，他每一次都先收回目光。這并不是退怯，他只是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僅僅只是跟着一起去夏家不足以讓賀景全和他撕破臉，他也沒有這個打算，更何況這樣的做法幼稚又毫無意義，所以他的心裏并沒有因為賀景全不友善的目光而生氣，反倒是有些想笑。

那天賀景雲比起其他人在大宅要逗留的久了一些，他被叫去了賀凱風的書房。在那裏賀凱風對他說了在他來之前客廳裏的談話內容。

和劉宗之前說的基本吻合，只多了一個賀美晴也就是賀景雲的六堂妹也會跟着一道去，據說是夏清芷的朋友，而賀景雲之前在客廳看到那個四九城裏有名的交際花時就已經大概猜到了。

“我不懂父親為什麽會突然決定讓你也一起去，但是你要記得，千萬不要做什麽冒進的事情，規規矩矩的，知道嗎？”

賀凱風之所以會告訴賀景雲在他沒來之前客廳裏談論的話題不是要幫他怎麽樣，只是單純的提醒的，讓他明白家裏人的用意和目的，要他不要壞事。

而且還不放心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賀景雲不要有任何引人注意的舉動，盡可能的在那天減少存在感，最好适時的幫助賀景全在夏家留給好印象，等賀景雲都一一答應後，才終于得以被放行離開大宅。

在回自己公寓的路上賀景雲想起之前賀凱風的話，他說他不清楚老爺子為什麽會突然決定讓他去，但賀景雲卻是知道的。

老爺子會做這個決定，多半是因為賀凱風。

如果賀凱風今天不在，賀景雲不會得到這麽好的結果，他今天無疑是幸運的。老爺子偏愛賀凱風，這一點賀景雲大概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清楚，因為他曾經花了很多的心情去觀察和研究。

而今天賀景全的得意，也從側面幫助了賀景雲，他讓賀凱風不受重視的處境變得尤為明顯。

老爺子看不過眼當時的狀況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肯定也是想到了，賀凱風只有兩個孩子，一個是大賀景雲一歲的賀美怡，另外一個就是賀景雲。

賀景全固然有他的能力，也許在老爺子心裏對于他确實是屬意的多些，但賀景全和他的父親賀凱文都擁有一個共同的特性，那就是容易得意忘形到目中無人。

賀老爺子對賀凱風的偏愛讓他不允許有人這麽無視他，盡管賀凱風也許沒什麽能力，但這與別人是否無視他的存在并不沖突。老爺子今天之所以這麽做，就是要起到一個敲山震虎的作用，讓其他人到了什麽時候，都不要忘記了賀凱風的存在。

其實很多時候賀景雲都不能理解他的父親，不懂他為什麽身處在那樣一個位置，卻那麽的怯懦，這幾乎是不合乎常理的。

但賀景雲再稍微轉一個彎來想，也許老爺子今天的維護恰恰就是因為他清楚自己這個大兒子的性子，所以才如此的諸多維護？

無論事實是不是這樣，賀景雲清楚自己都将是受益者，賀凱風的怯懦給了他非常好的屏障，也會給他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畢竟老爺子要向着賀凱風，就不可能過分打壓自己，雖然他是一個私生子，但他畢竟也是賀凱風的親生兒子，而且還是唯一的兒子。

這就是賀景雲手中的籌碼，而且還是重要的一枚籌碼，就好像今天這樣的關鍵時刻，它總能發揮讓人意想不到的作用。

靠坐在車後排的賀景雲慢慢閉上眼睛，掩掉了其中所蘊含的一抹想要掠奪的兇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