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兩家人遠遠就看見了，互相對視一眼，誰都沒說話，各自移開視線裝作沒看見。

陳玉嬌反應賊快，原本雙手插在兜裏垂着眼看路，一認出周家人後立馬叉腰挺起肚子，另一只手還摸了摸，生怕別人看不出來似的。

搗了搗旁邊的俞錫臣，用眼神暗示他，哪知道俞錫臣反應慢，側過來看她，一臉疑惑，沒猜出她要幹嘛。

陳玉嬌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然後嬌滴滴對前面陳媽道：“媽，我又有點犯惡心了。”

“哎喲喲，”

陳媽立馬做出反應，扭過頭來對着陳玉嬌的肚子，溫柔細語道：“乖孫吶，咱們是要去看太姥姥，別鬧騰你媽，太姥姥喜歡你呢。”

俞錫臣：“……”

陳玉嬌一聽，捂着嘴嬌笑，“媽，他真聰明，不難受了。”

說完還摸了摸肚子，“我去年過得可真順，嫁了個好丈夫，又懷了個聰明娃，願今年也福氣多多的。”

旁邊陳三嫂立馬接話，脆着嗓子道：“可不是，我們一家子都順暢多了，想來想去，找個好妹婿是多麽重要的一件事。”

“感覺天也晴了，眼睛也亮了，日子更是越過越有盼頭了。”

對面的周家人将這些話一個字不落的聽在了耳朵裏，一個個臉黑的不行，周媽也不受氣，扭過頭對兒子大聲道：“聽說你又要升職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陳媽大嗓門給破壞了，“我女婿孝順！”

“你這次就和小雲把事辦了……”

“我女婿天天幫我幹活兒！”一聲還比一聲大。

周媽扭過頭來瞪陳媽，拉着臉，恨不得吃了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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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媽絲毫不怕，跟沒看到一樣，還扭過頭笑眯眯對着陳三嫂道：“我記得你弟妹好像剛生沒多久吧，等明天你回去的時候幫我要塊兒布，給幺妹祈福，争取生個大胖小子。”

陳三嫂想都不想就應道：“哎。”

根本沒把周家人放在眼裏。

兩家人擦身而過，走遠了還能聽到陳家人的聲音，周家人臉色發沉。

周家大嫂忍不住抱怨，“陳家人太不要臉了，當初明明是他們不對，現在弄得好像我們家有錯在先似的。”

周媽臭着臉看她，“你剛才怎麽不說，現在馬後炮有個屁用？”

“媽。”

周志軍制止陳媽，并不想新年第一天就讓大家鬧得不愉快。

不過看到陳家剛才那個德行，越發覺得沒娶陳玉嬌是對的。

腦子裏忍不住想到剛才站在陳玉嬌身邊的男人，有點意料之外，聽人說陳玉嬌嫁了個比她還小的知青，還以為不過是個半大小子，剛才看到的人确實年輕，但給人卻是一種沉穩老練，甚至有點看不透的感覺，忍不住皺了皺眉。

周媽聽到兒子的聲音，住了聲，沒再計較其他。

就是心裏對陳家的無恥又多了一番認識，也不知道那知青怎麽會願意娶陳家女兒，看着人模人樣的，恐怕心思不純，不然怎麽受得了那一家子？

等人過去了，陳媽想到剛才周家人被自己氣得不輕，還扭過頭來朝陳玉嬌他們笑，“看到他們家不高興我就開心。”

陳大嫂她們聽了笑，确實是這樣，反正從那次之後，他們跟周家可以說是撕破臉了。

陳玉嬌這下也不叉腰挺肚子了，路上雪厚，早上應該有不少人走過，都是腳印子，她這樣別扭的走容易滑腳，還是怎麽舒服怎麽來。

身子往俞錫臣身邊湊了湊，小聲埋怨，“你剛才應該扶住我的，這樣就顯得我倆恩愛了。”

真是榆木腦袋，這都不懂。

她記得自己三堂姐當初懷孕的時候就是這樣，非要姐夫扶着她在家裏逛一圈子讓所有人看，然後她二伯母就在幾個妯娌間顯擺自己女兒嫁的有多好多好，其實她們幾個姐妹都知道，三堂姐當初想嫁去林家，偏偏林家公子心悅于大堂姐，心裏怄的要死。

婚後更是時常回來，每次都穿金戴銀，恨不得閃花人眼睛，張嘴不離三姐夫，一心想把大堂姐比下去。

她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不過看她那樣子倒是挺樂在其中的。

俞錫臣無語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為什麽要恩愛給別人看。

自己過得好不就行了嗎？

陳玉嬌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撅了噘嘴，“那不一樣，看到人家羨慕的眼光，我心裏也開心呀，我心裏一開心，整個人都有勁兒了。”

想到當初剛進侯府的日子，她父親只是從四品，母親還是庶出，所以那些侯府小姐都不怎麽看得起她，她心氣高，受不了那些人的态度，所以每天出門都把自己最好的飾品戴在身上。

侯府姑娘多，每個月的份例都是有規制的，哪怕是嫡出小姐，偶爾都需要那些夫人私底下補貼，不像她，自己的金庫都花不完，所以天天出去顯擺，每次看到那些小姐又酸又羨慕的眼神，她心裏就快活兒。

尤其是每次逛街，更是她大出風頭的時候。

說完還伸手搗了搗他，“你看看我媽，看着多有精神，你再想想剛才那周家嬸子，整張臉拉着，眉頭打結，嘴角皮都往下垂，一看就知道郁結于心，日子過得不怎麽順心。”

俞錫臣随着這話往前看陳媽，那走路帶風的背影，尤其是跟陳大嫂她們說起話來眼睛都發着光，別說，确實很有精神。

其實，他發現整個陳家人精神面貌都不錯，不管是陳玉嬌還是陳大嫂他們，好像都沒什麽煩惱，有氣什麽的都是當場發，過後又跟沒事人一樣。

這讓他忍不住想到自己的父母，他父母雖然學識淵博，但都是性子安靜內斂的人，很多東西都不願意主動說出來，而是選擇自己默默去承擔，尤其是在那場無緣無故的災難中，他們更多是選擇被動的承受，而不懂得反抗。

他突然覺得，如果換做陳家人，或許是想都不想直接打回去出氣，可能方式有些粗暴，但卻是極為有用的。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陳家人的生活方式看着有些不着調，但生活久了也是一種樂趣。

一家人到了的時候，陳大伯家裏已經來了很多人，有陳三叔一家，還有陳爺爺的兄弟帶着晚輩過來看陳奶奶，陳玉嬌他們應該喊爺爺。

長輩太多，完全是陳媽指着喊什麽他們才跟着喊，正屋裏是男人們說話的地方，女人們則在大堂兄屋子裏聊天。

陳玉嬌嫌吵，幹脆跑到廚房裏找陳媽。

陳媽正和陳大伯母、陳三嬸她們準備午飯，幾個人坐在門口小板凳上一邊摘菜一邊聊天，裏面是幾個嫂子在忙。

也不知道怎麽聊到了周家，陳大伯母撇撇嘴說：“我聽人說好像過兩天他們就要把事辦了，周志軍是請了幾天假回來的，辦就辦吧，反正沒邀請我們家。”

以前還覺得周志軍人不錯，現在只覺得惡心人，跟她侄女訂婚五年都沒消息，還說什麽部隊忙，這次怎麽就不忙了？

還請了假，以前怎麽不知道請？

到底看不起誰啊？

陳媽翻了個白眼，“哪有臉來請，兩家子都不是好東西，看着吧，胡家當初那事這幾年大家都淡忘了，但我可記得，胡家原先老婆子身體好的很，後來懷孕了肚子尖尖的，我們都說是男孩，誰知道突然間就流産了，整個人身體都跟着垮了，沒過多久就撒了手。”

“然後不到一個月她就直接住進了胡家，事情都沒辦呢，就跟夫妻一樣生活，我當時就懷疑原先那媳婦可能是被氣得流産傷了身體，別忘了，我跟那媳婦當初是同時嫁過來的，兩人還一前一後懷了孕，每次見面都要說上幾句話。”

“她之前身體好的很，人精神也不錯，怎麽會突然間就沒了？”

陳媽說起這個都有氣，那媳婦人多好啊，性子溫順，幹起活兒來麻利又勤快，跟誰都處的來。

周志軍挑了胡家那婆子當丈母娘，以後日子熱鬧着呢，更別說她那兩個兒媳婦也是厲害人。

陳三嬸子一聽陳媽這話，吃驚不已，沒想到當年還有這事。

她嫁過來晚，來到隊裏時胡家剛生了個兒子。

陳玉嬌聽了也震驚，要真是如此，那也太可怕了。

上次只聽陳媽說胡家關系不簡單，但也沒想到裏面會有兩條人命。

陳大伯母搖了搖頭，“我當初也覺得奇怪，怎麽好好的人突然就沒了，我記得前頭好像還有個女兒吧？”

“嗯，嫁人了。”

陳媽嘆了口氣，“可憐的要命，瘦的跟皮包骨一樣，我看不過去，讓她中午來我家吃，小丫頭每天都等我們吃完了才來，還不敢多吃，嫁人前還來找過我呢，胡家準備把她嫁到隔壁大隊一個傻子家，還好這丫頭不笨，自己跑了，我給了她一點錢，後來還讓人帶句話給我，說她嫁人了。”

“都不敢回來，怕被胡家人給纏上。”

陳大伯母點了點頭，慶幸道：“那就好。”

這些事她還真沒陳媽知道的多，她那時候忙，她男人是大隊長，天天都不着家，她一個人家裏家外操持着，沒工夫聽人說這些，還是這兩年兒子女兒都結婚了才閑下來。

想到胡家忍不住擡頭看陳玉嬌，感慨道：“還是咱家嬌嬌有福氣，要真是嫁去了周家，那就沒現在日子好過了，周家那婆子心眼小，幾個兒媳婦也是能折騰的，前段時間還聽到要鬧分家呢。”

好像是怕周志軍結婚了分家占不到便宜，先折騰一番，在周家老婆子心裏提個醒，這樣以後胡小雲嫁過來要是鬧分家肯定在公公婆婆面前讨不了好，要知道周家人口多，很多時候都是靠周志軍工資接濟。

一個比一個有心眼。

“小俞那孩子确實不錯，感情都是處出來的，周志軍當兵，天天都不在家，胡小雲現在也随不了軍，那日子恐怕不好過啊。”

尤其最近一段時間，他男人張口閉口就不離小俞小俞的，可見是對那孩子有多滿意。

陳媽聽了這話忍不住附和，“我女婿那是真沒話說，又貼心又孝順，你們恐怕不知道，他結婚前原本搭房子的錢都給了我，讓我一起管着。”

“上次他家裏人寄來了東西，全都給了我，這麽好的女婿我們家真是上輩子造了福。”

其實陳媽還想誇俞錫臣要上大學的事，但女婿說這事最好不讓太多人知道，要是傳變了味就不好了，她也不傻，哪些話能說哪些話不能說，她心裏還是有數的，所以只能暫時先忍着。

到時候能說了，她一定要去周家門口大說特說一番。

陳玉嬌臉上笑得自豪，“阿臣可好了，還給我買糖吃，他自己都舍不得吃。”

心裏也覺得俞錫臣好。

在陳大伯一家吃了午飯後，又聊了一會兒才離開，走之前陳奶奶還給陳玉嬌和俞錫臣包了紅包。

見俞錫臣要推辭，臉一虎，“拿着，新婚夫妻的，不許拒絕。”

陳大伯母也給了紅包，看着俞錫臣道：“這是我們這邊的風俗，你丈母娘當初也給了的。”

陳玉嬌看陳媽臉色，見她點了點頭，便接了過來，“謝謝奶奶，謝謝大伯母。”

“謝謝奶奶，謝謝大伯母。”

除了陳奶奶他們，其他長輩也給了，難怪出門前陳媽讓他們穿個兜大點的衣服了。

原來還有紅包拿。

大年初一是拜年，初二才開始走親戚，一直忙到大年初五家裏才輕松下來，而這時候也傳來了周家結婚的消息。

日子就定在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