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相求

回了寝殿,顏啓頗為例外的沒有去翻看堆成山的奏折,而是倚在錦毯鋪着的卧榻上看書,燈燭一閃一爍的,他的臉映在一晦一明的燈光中,書看到倒很是專注。

一旁的杜公公小聲的彙報:“陛下,密報說,今晚上,蘇副使确實去查案了,只是和一個辨不清長相的人在一起……”

顏啓語氣有些嚴肅,眼神卻沒離開書頁:“去查……”

“是。還有……”杜公公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口:“密報說還發現有人暗中跟蹤着蘇副使,他們去追了對方,卻無功而返。對方看似很熟悉京城的地形。”

伺候皇上的時間越來越長,杜公公卻發現他對于這個年輕的皇帝越來越敬畏。皇帝雖然年紀輕,對待宮內諸人态度亦頗為平和,但是他越是溫和,旁人卻越摸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杜公公捏了一手心的汗,惴惴不安的等着皇帝的回答,不想對方卻比他預想的輕松很多:

“是虞城候的人吧……他們此番回京,必然做足了準備的。”

“陛下英明……”杜公公擡眼悄悄看了眼這個仿佛看書入了神的主子,補了一句:“奴才瞧着,蘇副使對這虞城候世子,不是很中意啊……”

顏啓翻了一頁書,語氣依然平和,但是眼神中卻透出了笑意來:“哪有嫡長女未婚配,次女就着急出嫁的道理。”

*****

蘇贏一晚上過的渾渾噩噩,還做了個噩夢,夢到她使盡了渾身的招數,一哭二鬧三上吊,卻沒擰過自己那個說一不二的母親,最終她哭鬧着,被自己母親用鞭子趕上了喜轎,哭哭啼啼的嫁給了那個花心鬼崔世子。

她不認命。她有一身的本領,她會相面術啊,再不濟,她還會摸骨術啊,那個虞城候世子就是個短命相無疑啊!

等他病死了她不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脫離這個牢籠了嘛!?

可是她等啊等,等到了她白頭發蒼蒼,可悲哀的發現,對方反而活的越來越精神了。

最後那個苦苦等她多年的秦三臨死前拖人來和她說,等不及蘇二小姐了,唯有泉下相見。

她哭鬧着,想要去尋他,卻看到那崔世子擠眉弄眼的看着她,嘲弄道:“講真,蘇贏,當初你祖母教你相面術的時候,你是不是打瞌睡了啊!”

她夢中哭喊着,卻怎麽也醒不過來。最後還是桂心進來把她輕輕喚醒,蘇贏這才逃離了夢魇。不過她心有餘悸,折騰了一晚上也不敢再睡。

第二天一醒來,眼睛都快腫成了個核桃。

夢魇雖已,但餘威仍在!

蘇贏擔心自己在相面這件技術活兒上,如夢中人所說,是真的學藝不精。畢竟她到現在也沒有正兒八經的看過幾個人。

“咳咳。桂心啊……”她示意旁邊的小侍女:“随我去庫房拿些東西。”

桂心疑惑,“小姐,您要送禮啊?”

蘇贏笑的頗為意味深長,“這個你先別問,總之你待會兒穿上男裝,我今兒個要去趟書院。”

看着桂心一溜小跑,蘇贏自然知道這個小丫鬟為什麽開心。當初她在太學院讀書的時候,就經常帶着這小丫鬟男裝出行。

今天是她入仕以來,第一次去白馬書院。

白馬書院附近有頗多書畫店鋪,她不愛讀書,也懶得去附庸風雅。今天帶着一大堆補品去,就是為了找一個人。

這人是當朝的狀元郎,最癡迷書畫,被人稱為“畫癡”。這人平時倘若沒事兒的時候,十日裏邊有九日的時間都會泡在這這些店鋪中……

陳酉……

雖然知道了這人是個軟骨頭迎風倒,但是人多的時候,他倒是個做什麽都愛端着的人。

蘇贏雖然不情願,但是她今兒個有求于人,還是帶了一副自己最滿意的作品——

她曾經臨摹的晉朝大儒潘安仁的一帖字。

【感冬索而春敷兮,嗟夏茂而秋落】

這貼字她當初寫的極為用心,後來也被她那個要求嚴格的表哥稱贊過許多次。說成是她最滿意的作品,當之無愧。

她打包完畢,帶着桂心,就興沖沖的去了白馬書院附近的安盛齋。

這安盛齋,裏邊經常會有一些頗為少見的名人字畫,蘇贏本人,也不是第一次來這裏。當初隴山大婚前,她明裏暗裏的沒少調查陳酉。

那時候她一心以為自己相面準确無誤,而陳酉本人又僞裝的太好,整日裏一副勤勤懇懇好學上進的模樣。沒曾想這種惺惺作态,竟然騙過了許多人。

蘇贏嘆了口氣,搖搖頭,往事不堪回首。

她在安盛齋二樓,等了沒多久,果然就聽到陳酉的聲音。

她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略顯吃驚的陳酉,語氣較平時柔和了不知多少倍:

“驸馬爺來的倒是準時啊……”

陳酉一看是她,立刻左右環顧一圈,意識到樓上并沒有其他人後,他有些疑惑着:“怎麽回事兒,今兒個老板告訴我,說是有人拿了一幅潘岳的字帖,想求着我鑒別一下是否真跡。”

他說着又看了一圈周圍,随後目光穩穩落在對面這個笑意盈盈的少女身上。

“這人不會是你吧……”他說着,語氣中竟然添了一絲咬牙切齒的怨恨。

蘇贏起身,笑眯眯的看着他,示意他入座:“我怎麽了,請你出來鑒別字帖的人,就是我。”

陳酉聞言,眉目一沉,也不多說話,起身就要離開。

蘇贏急了,急忙上前攔住他:“陳酉,我真有一副潘安仁的真跡!”

陳酉斂眸看她一眼,語氣悠然:“既然是真跡,還鑒別什麽。”說罷竟然真的要繞開蘇贏下樓。

這人!

蘇贏見他軟硬不吃,只能使出殺手锏:“陳酉!我拿的可是潘安仁的《秋興賦

》,哼哼,倘若是真跡,我把話擺在這兒,你今時今日不看一眼,以後就算是求着我,也休想如願!”

她杏目朱唇,說的倒是有板有眼的。

果不其然!陳酉聽到《秋興賦》三個字的時候,腳步猛的頓住,身子也左右顫抖了一下。

他接着回頭死死盯着對面的少女,咬牙切齒卻又不甘心的問她;“蘇贏,當真?”

蘇贏攤開手,笑的燦綻:“我騙你做什麽。”

她話音剛落,陳酉幾步回到書桌前,語氣頗為焦急不耐:“給我看看,快!”

畢竟是自己最得意的作品,蘇贏心中雖然沒有幾分把握可以哄騙他,但是看着字帖在桌前,緩緩的攤開的時候,她心中還是感覺到了惴惴不安,

陳酉的為人怎樣先擱在一邊兒,他的才識,肯定是沒的說的。

京中亦有很多名流大家找他鑒定字畫,自然皆是相信他的“眼力”的。

雖然打着旁的主意,但是自己的作品有機會被這樣的“專家”鑒別,蘇贏對于陳酉最終的結論,還是隐隐約約有些期待的。

不過天不遂人願,陳酉大概只看了桌上的字帖一眼,就轉身甩甩袖子,昂着頭要離開。

“咦?”蘇贏攔住他:“怎的要走啊?不繼續看了麽?”

陳酉瞧她一眼,語氣中竟然都是氣憤:“假的!假的不能再假了!我說蘇贏,你能別逗我玩兒好麽!”

什麽!?他就看了一眼就這樣,蘇贏也顧不上自己截他來的原本目的,只是瞪着他,語氣中添了許多委屈:“你到底瞧清楚了沒有啊!?”

陳酉一聽她的置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走到桌前對着字帖指指點點:“這兒,這兒,還有這兒……”他說着擺出一副不忍直視的表情,然後義正言辭的告訴蘇贏:

“不僅假,而且假的很離譜嘛!!”

蘇贏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卻也沒有顏面和他繼續理論。她默默的就要收起字帖。不想陳酉見她垂頭喪氣恍若霜打的茄子一樣沒精神,卻更來勁兒了。

什麽畫虎不成反類犬啊,什麽東施效颦啊之類的話也通通沒顧忌的往出說。

蘇贏聽得更是郁卒。

臉紅一陣兒白一陣兒的,也不說話,只是低頭收着東西。

陳酉見她灰頭土臉的,一反常态沒有和他理論,覺得有些奇怪:“蘇贏,我說,你今兒個,瞧字畫事假,借着這個幌子找我來才是真吧……”

蘇贏沒作聲,情緒依舊沉浸在人生最高作品被批判的體無完膚的痛楚中。

見她這樣,陳酉心中更覺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他拍了拍衣袍,緩緩道:“想見我,竟然想了這麽個法子,虧我一直以為你玲珑心腸呢,不想卻是個實打實的笨丫頭。”

這話聽着有點不對勁,蘇贏雖然回過神來,卻還是無精打采的說:

“本來打算投其所好,不想是丢人現眼了……”

陳酉見她面色一顫,語氣中也摻了疑:“蘇贏,你找我到底什麽事情?”

蘇贏沒心思和他兜兜轉轉了,回頭示意桂心把那堆昂貴的補品放到了桌上。

看到陳酉微微驚訝的目光,她搖搖頭,“陳酉,這東西,是給你別院的那個護院的。他傷依舊沒好,說到底都是為了救我。我不能裝聾作啞,受人恩惠自當湧泉相報。”她擡起頭,仿佛釋了心頭結一般,輕輕笑着:“所以,今日之事,是我有求于你。”

陳酉看她笑的雖淡然,卻總隐隐約約的覺得她是言不由衷。

既然要謝人,為何不自己當面去呢?

而且那個什麽護院……她似乎問了他不止一次了。

陳酉略一沉思,笑的卻極為苦澀:“你說的是哪個護院我實在不知。但是我京郊別院裏邊的所有人,今個兒早上,都被隴山公主差人帶到了公主府了。”

他說着喉頭一窒,臉上更顯痛苦:“麗娘也在……所以,我自知無能為力。你求我的事情,恕不能為。”

作者有話要說: 蘇二姑娘:隴山你敢動我的人!?

崔珵:(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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