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回身,就能看見他那面一挂就是四年的玄色蟠龍旌旗

事的将領,被其親族告到了皇帝那裏,卻也沒掀起什麽風浪,這才在軍中立了威信。

容洛書雖然果斷,卻不魯莽,她很聰明,立威所殺之人在軍隊中的聲望極差,殺了他們,雖然得罪了很多權貴,卻得到了軍心。

在她手裏,君禦岚的軍隊早已不是先前那支戰力單薄的軍隊了,而嚴凱風卻還是以舊有的眼光看待它。

容洛書之前監國理政的那段時間,以三萬玄武軍和君禦岚的軍隊周旋,深知這是一支不善進攻的軍隊,作戰風格與月支大皇子率領的玄甲軍完全不同。

玄甲軍屬于月支軍隊的正規編制,風格彪悍利落,有一種猛虎掠食的氣質,極為兇悍,而容洛書和圍在燕京之外的君禦岚的軍隊交手的時候,發現這支軍隊比較奇怪,他們似乎并不是很熱衷于戰鬥進攻,但是卻很有特點,防守做得很好,而且極有韌性耐心——這并不是屬于一支軍隊的氣質,反而是他們背後的指揮者指揮下所表現出來的。

在容洛書這種常年排兵布陣指揮戰鬥的将軍面前,這種指揮手段顯得非常業餘,一看就知道是沒上過戰場,不會打仗的人指揮的。

但是對于君禦岚他們當時的狀态來說,卻是最穩妥的辦法,因為他們耗得起。

如果不是後來高昌摻和了一腳的話,也許容洛書能突圍出去,扭轉乾坤也未可知。

正是因為這樣的特質,桑颉在平陵守了數月的孤城而未被攻破。容洛書當時還覺得納悶,為何君禦岚的軍隊是這般樣子,直到後來她接手了軍政大權,才知曉當時君禦岚為何圍而不攻。

當時他手中沒有帥印,而月支最正規最精銳的軍隊是大皇子君雲騰的死忠,君禦岚并沒有權力去調度。彼時月支的各大家族急于去吞食殘敗的大燕,卻又支使不動月支的正規軍隊,被逼無奈之下,只能抽調自家的雇傭軍,而且硬是湊了七萬之衆。

攻入燕國時,各大家族卻各懷心思,都想發一筆戰争財,傭兵團各自為戰,又素來沒有什麽軍紀,很快散亂做一團,甚至因為戰利品分配不均發生了幾起內鬥。

然而大燕軍政前幾年在太傅陳枭手中已經衰弱不堪,他私吞軍饷,陷害忠良将士,早就将大燕的軍心寒透了。

所以月支攻進來的時候,雖然對方軍紀散漫,可是大燕軍隊卻仍舊一觸即潰,燕軍将領幾乎連組織抵抗的能力都沒有,除了有容洛書鎮守的燕京和有桑颉鎮守的平陵。

月支的烏合之衆們倒是在這兩人手裏狠狠吃了幾次大虧,托他們各自為戰的福,兩人的防禦游刃有餘,于是就造成了燕京與平陵久攻不下的局面。

吃了敗仗的各大月支家族的族長不得已,将指揮權盡數交到君禦岚手中,讓他統一調配,可是無論他如何安排,總是有家族指摘他偏袒,他當時剛與君雲騰交換了立場,不得不妥協,最後便變成了所有家族的傭兵圍住燕京,切斷城中供給,直到他等來了高昌的援軍。

這樣的軍隊,對上高昌确實是一點勝算都沒有,不過現在不同,雖然月支的軍權依舊在君雲騰手中,可是現在容洛書就算只掌握着之前大燕留下來的軍隊,也不懼高昌分毫。

“我笑嚴大人太看得起他高昌王了。”容洛書微挑了下巴,神色有些倨傲,那雙如火明眸中,卻閃耀着睥睨天下的自信。

而她在軍事方面,也确實有自信的資本——十二領兵,至今未嘗一敗。戰場上清晰明斷,勇猛果敢,敢出奇兵詭計,連月支戰神君雲騰都被她數次詐耍,這些都是她敢出狂言的資本。

也許是少年心性,縱然輕狂,卻也叫人不忍苛責。

嚴凱風看着她失笑,那般神情,也是像極了玄武城中,那個肆意張揚的城主。若是她還活着的話,就算說出“何懼高昌?看我率軍踏平它苜示城!”這種話來,他也是敢信的。

那女子是一個傳奇。

“新國初建,兵力孱弱,此時與高昌交戰,實為不智……”

容洛書笑了笑:“嚴大人此言差矣,高昌異動,是迫不得已,并非有與我國交戰之意,它扣押我國商隊,實則是在提醒陛下,他高昌王是有功于燕月國的睦鄰。若是因為此事與高昌撕破臉皮,恐怕在諸國中,于陛下和我國的聲譽不利。諸國會認為陛下是恩将仇報的小人,難與我國親近,甚至聽信小人挑撥,敵視我國,對我國商業發展有百害而無一利。”

嚴凱風皺眉思考片刻:“不錯,我國以商立國,陛下用數年的心血開拓了各國商道,如若與他們交惡,于我們極為可惜……王上的意思是高昌不能打?”

“不。”容洛書笑了笑,“恰恰相反,高昌要打,而且還要狠狠地打,打得它再沒有居功自傲的心思。”

容洛書說話的時候,君禦岚一直看着她,他知她想上戰場的心思,可他并沒有讓她冒險的打算。

“高昌确實沒有與我國交戰之意,因為高昌王特意發來國書,要來朝見賀生,而特使,是高昌王李昊最寵愛的敏熙郡主。”君禦岚淡淡地說完,看着容洛書的反應。

李昊的意思很明顯。

容洛書回看了君禦岚一眼,突然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充滿蔑視和侵略性:“那就,更應該打了。勾引我的男人,高昌老兒膽子不小。”

☆、蔔婚

嚴凱風反應過來兩人在說什麽的時候,唯有尴尬得咳嗽。

君禦岚微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泛起的愉悅笑意,面容依舊不動聲色的清冷:“不必大動幹戈,高昌的生意,朕還想繼續和他做下去。”

君禦岚聲音淺淡,卻帶着一種叫人心驚的冷意,一如容洛書初見時那個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清冷矜貴的葉公子,冷漠強勢,不容置喙。

他只在她面前,才是那個又軟又好欺負的陛下。

嚴凱風略一思索,便懂了他的意思。高昌有今日之盛世,離不開君禦岚的扶持,如今君禦岚的商行已經遍布高昌各地,物價修訂幾乎全由他一手把持,李昊也無可奈何。

高昌王李昊深知財政大權已經脫離了他手,幹脆準備從君禦岚手中強奪物價話語權,卻也不敢撕破臉,才小打小鬧地試探君禦岚的底線,還派自己最寵愛的女兒來,打着為陛下賀生的旗號,實則盯上了國丈的位置。

如果敏熙郡主能成為君禦岚的妃子,以君禦岚的財力,自然是不會把高昌財政放在眼裏,再由敏熙郡主吹吹枕邊風,高昌的好處自然受用不盡。

李昊覺得自己的算盤打得很好,女兒敏熙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就算君禦岚閱遍天下美人,也難保不為之心折。至于那什麽新封的錦容王,不過是一個替身而已,而且傳言她兇悍野蠻,姿色平平,根本不足為慮。

嚴凱風退下去之後,兩人都沒有了繼續進行被打斷的活動的心思,容洛書托着下巴看面無表情的君禦岚:“高昌王可真夠一廂情願的啊,他就那麽篤定陛下你會被她女兒迷住,然後踹了我?”她似笑非笑,眸光帶了幾分灼烈的怒色。

沒有絲毫猶疑,君禦岚斷然答道:“不會,我只要阿洛你一個人。”漆黑的眼眸定定地凝視住容洛書的臉。

容洛書看着他肅然的樣子一怔,又聽他小聲說:“一直只有你一個。”

眉頭挑了一下:“哦?陛下莫非沒有和別的女子親熱過?”容洛書想起傳聞中君禦岚那兩個貌美如花的侍妾,她們碰過他哪裏?嘴唇?脖子?鎖骨?胸前的乳粒?大腿?還是更隐秘的地方?

光是想象那個畫面容洛書就忍不住暴躁,她不住地勸自己:沒關系,他是我的,只是我的!對!要用自己的氣味把她們留下的痕跡都弄掉!就像狼群圈定自己的領地!嗯!最好把他從頭到腳裏裏外外舔一遍!嗯……

容洛書覺得自己的血液有逆流的趨勢,不知道是給氣的還是因為想到了要把君禦岚全身上下舔一遍的畫面。

修長白皙的身體,把他的雙手綁在頭頂,纖細的腳踝鎖上銀色的細鏈,一遍又一遍撫摸他單薄的胸膛,細瘦的腰肢,還有挺翹的臀部……挑逗得他氣喘噓噓,清冷的眼角泛起濕紅的水霧,可憐兮兮地看着自己,被堵住的唇角發出低聲的嗚咽,從他漂亮精致的蝴蝶骨一直吻到後腰,然後堵住他的欲望,從大腿內側一直舔下去,就算他哭着喊不要也不會放過他……

容洛書盯着君禦岚俊美的面容,因為自己的想法激動得渾身發抖——把他全身都舔一遍!

“洛書!”低聲的呼喊從君禦岚漂亮的唇瓣逸出,“傳太醫來!”

“嗯?”容洛書楞楞地看着他近在眼前的臉,後知後覺得摸了把鼻子,摸到一手熱乎乎的血。

她迅速壓住君禦岚的手,将他攔下:“別叫太醫!”在外人面前,她還是很愛惜這張老臉的,“沒事,天氣太燥,最近有點上火。”然後面不改色地将責任推給跟燥半點不搭邊的臘月初冬。

她盯住君禦岚的眼睛,強勢霸道地問:“和別的女人親熱過嗎?嗯?”那眼神,像要把君禦岚直接吞下去。

君禦岚白皙的指尖去忙亂地擦容洛書的血,有星星點點的血跡蹭在他純白色的帝服上,容洛書皺着眉阻止他:“不要動,馬上就好。”

她胡亂地在鼻子上擦了一擦,臉上蹭了一片,而且弄了一手背的血,還能嗅到鬼滄血液特有的甜香。

侍立在門外的宮人聽到容洛書的吩咐,已經端了水進來,容洛書胡亂用熱毛巾敷了敷鼻子,然後擦幹淨臉上和手背上的血,卻瞥見君禦岚楞楞地站在一邊,手足無措地看着她。

“過來。”她不容分說地拽過君禦岚的雙手,伸進溫熱的水裏,将原本沾了血污的手指一根根仔細擦洗幹淨,露出原本的白皙玉色才滿意,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忽而笑開:“陛下記不記得有次我去挖泥巴,故意把手弄得髒兮兮臭烘烘的,你也是這麽給我洗的。”

她說的是她裝瘋賣傻那段時間,天天變着法兒搞些惡作劇折騰他,而他卻不厭其煩地親自照看,像對待一個調皮搗蛋的小孩兒。

想到這裏,容洛書也有些唏噓道:“我知道你真心對我好,要跟我在一起,所以我很在意你之前和別的女人有過親密的行為,我很吃醋,但是過去的我不想再追究……”

“沒有!除了阿洛沒有碰過其他人。”君禦岚突然出聲打斷她,他閉了閉眼,幼年時一些難堪的回憶浮現在腦海:“除了你,我讨厭別人碰我的身體。”

這回輪到容洛書發愣了,下意識問出口:“為什麽?”

君禦岚垂下眼睫,攥緊雙手,沉默了一段時間,才聲音啞滞地講起那件永遠不想被記起的事情。

“……我弟弟派人來騙我說,他被那個瘋子抓住了,我去找他,卻被那個瘋子差點……□□,後來是父皇趕來救我出去的。”那個瘋子是他的皇叔,已經瘋了十來年,被圈養在月支皇宮,很多宮女甚至太監都遭到過他的毒手,可是大家對一個瘋子能怎麽樣呢?就連策劃了這件事的弟弟也只是被父皇氣急打了一耳光而已。誰都沒有被懲罰,只有他,要坐着馬車跋涉千裏,被遣送到一個陌生的國家。

容洛書的心髒好像被狠狠紮了一刀。

她看着君禦岚低垂下來的睫毛,微勾的唇角露出的冰冷嘲弄的笑意,猛地将他拽進懷抱,悶着頭半晌沒有說話。

“沒有關系,和阿洛在一起,已經不會再想這些事情了。”君禦岚輕輕拍着她,反而安慰情緒低落宛如一只大型喪犬的她。

他這麽輕描淡寫,卻讓容洛書的心更疼了:“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傷害,我用我的性命起誓。”

君禦岚輕聲問:“阿洛,我們是不是會永遠在一起?”虞韶泠告訴他,容洛書不會活很久了,也許正是因為她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才會那麽放縱,那麽頻繁無度地向他索歡,不顧一切。

容洛書一頓:“會。”

君禦岚嘆息:“不要騙我,如果你死,不要把我留下。”

容洛書一怔,眸色變了又變,最後終于釋然地一笑:“我什麽時候騙過你?我們已經有了婚約,你不是還想要個孩子嗎?”

壓下紛亂不安的情緒,容洛書想結束這種沉悶的話題:“晚上我帶你去占星臺看星星,順便蔔一下我們的姻緣,今晚夜色很好呢。你來宮裏這麽久,都沒有好好看過這紫皇宮吧?以後我帶你去那些好玩的地方。”

“嗯,好。”君禦岚垂下的眼睫顫動,最終卻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不告訴他也沒關系,只有能和她在一起,什麽都不重要。

用過晚膳,容洛書替君禦岚披了厚厚的白狐大氅兒,白絨絨的皮毛圍在君禦岚的脖子上,更襯得他的膚色若雪一般白皙清冷,宛如畫上走出來的仙人。

兩人攜手比肩,漫步在飛瓦雕甍的禁宮之中,容洛書給君禦岚講些她小時候在宮裏調皮搗蛋的事,比如以前東宮那邊的桃花最好,結出的桃子飽滿多汁,又大又甜,她經常去偷摘桃子吃,有時候還逃課在樹底下睡覺,宗學授課的大人告到父皇那裏,她就将大人講的功課背上一遍,父皇高興,就不會罰她。

“阿洛從小就聰明。”

受了君禦岚的誇獎,容洛書得意洋洋地翹鼻子:“那是自然!”

就這麽晃晃悠悠,兩人就到了紫皇宮東面的占星臺。占星臺是歷代欽天監生活的地方,也是容洛書小時候常來玩的地方。那時候陳枭還沒有帶着沈莺出現,欽天監的監正還是個白須白發的老人。

自從陳枭當了大燕國師,容綽便将欽天監正的權力架空了,而那白須老者看破世事,雲游四海去了,占星臺便人去樓空,變成了深宮裏的一處廢殿,鮮少有人問津。

容洛書牽着君禦岚的手,拾階而上,推開厚重的殿門,卻沒有意料之中的微塵飛揚,反而意外的幹淨空曠。

各色占星儀擺滿了外殿,圍成一圈,靠着牆的是一排書架,上面放着幾百年來數代人的觀星成果。整個占星臺地方不大,一眼就能看完,并沒有特別顯眼的地方。

容洛書走到門口,将那裏的燈柱點亮,然後擰動機關,微亮的火花霎時四竄,織出一張巨大的光網,将整個宮殿的燈柱都點亮了。

映着爍爍的燈光,君禦岚才發現,原先黑黢黢的四壁上居然繪了一整個浩瀚星圖,不知是什麽做的塗料,居然閃閃發光,和天空中的星辰一模一樣。

“這裏只有晚上才能看到畫出來的星星,很漂亮吧?”容洛書看着君禦岚仰頭望着穹頂上的那些星辰,露出吃驚的表情。

“以前的監正告訴我,這些繪畫可以随着時間的變化推移星位,和真正的星空保持一致,整個占星臺都是一個活動的機關。”

兩人來到正中央十幾尺見方的圓臺上,擺着一個層疊交錯的雙層水晶星盤,裏面有紅色和藍色的液體各自在彼此的星盤中流動着,星盤表面刻着天幹地支和八卦符號。

“這是什麽?”君禦岚從未見過這種交疊的星盤,和他以前所見的任何星盤都不同。

容洛書笑:“姻緣盤,我們的風俗,皇室婚嫁,都要用它來算一算的,藍色的盤寫男方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紅色的寫女方。”

君禦岚看着這個星盤,有點踟蹰地問:“這個……算得準嗎?”他好看的眉頭蹙起,向來不信命的人居然有了幾分猶豫。

“算一下不就知道了?”容洛書大大咧咧地說,“卦象好呢,肯定是準的,卦象不好呢,那就肯定不準了!”

君禦岚啞然失笑:“那就算一算?”

容洛書打開星盤下面的字池,裏面放着上萬個黑色的磁石,每個石上刻着一個字,按照一定的順序擺放着:“要把刻着我們名字的字找出來。”

等容洛書找完了三個字,君禦岚拿着那個少了一撇的“禦”字皺眉。

“唔,這個字在大燕只有皇帝能用,為了避諱,所以少刻了一撇,而且這個字很少用到名字裏面呢。”

君禦岚看着那個少了一撇的“禦”,淡淡說道:“我的名字,之前是玉石的‘玉’,是……母後給我取的,君子如玉之意,後來母親說,玉石易碎,便改成了禦災避禍的‘禦’,她盼着我一生順遂,無災無痛,也希望我能駕馭自己的人生吧。”

“寓意很好,你的母親和母後,都很愛你吧?”容洛書看着星盤上她的那個“書”字,突然就想起了她的母親。

“嗯,她們都是很溫柔的人。”

将彼此的生辰八字對應的天幹地支摁下去,兩個星盤中的異色液體便開始緩慢流動,紅藍交錯,覆蓋滿整個星盤,拼湊成一副分外圓滿的圖案,紅盤上隐隐浮現四字:生死契闊,而藍盤上的字跡卻是:天作之合。

生死契闊,天作之合。

君禦岚清亮的鳳眸飽含笑意地望着目瞪口呆的容洛書,輕聲問:“準嗎?”

☆、郡主

随着君禦岚生辰的臨近,四海邊國的使者都陸續來到帝京,受到燕月帝國鴻胪寺卿陸辰意的禮待,見過皇帝陛下之後,便被安排進了驿館中。

君禦岚原本清閑的日子驟然忙了起來,不時便要接見各國使臣,商讨邦交和貿易往來之事,再不能像前幾日那般随着容洛書四處游玩。

而容洛書也因為各國使臣來京,必然要做好京畿防衛的差事,一大早就去巡防營突擊檢查。

自容洛書掌管兵政後,紫皇宮的禁軍衛和京畿護衛隊都歸她轄管,整頓了一個月之後,已經頗有模有樣了,也替她在朝堂和百姓中樹立了些威信,京城附近的治安堪稱典範。

君雲騰此番來帝京,也是奉了月支太上皇的懿旨,為了新帝祝賀生辰。他厭煩爾虞我詐的月支政局,即使看了那麽多寫治國安民的策論,也深知自己在政治上毫無天賦,政局複雜,而人心險惡,他早已厭倦,又兼老皇帝半年之前将月支皇位傳給了君禦岚,安心當起了太上皇,政局上的事情,自有君禦岚安排照看,雖被廢了皇儲之位,可他也并沒有什麽其他心思。

如今四海安定,天下太平,君雲騰便閑賦在月支半年,沒事打打獵,看看兵書,日子也過得悠閑,回想起容洛書曾經說過惟願兩國和平共處的話,深感為然。

半年之前,他來交接月支軍權,不想被桑颉擺了一道,差點淪為刺殺皇帝的共犯,不過君禦岚心如明鏡,知他被人利用,也并未嚴加懲處,只削了他母族姬氏的實權,也是念及當年母後的恩情,未傷及舅舅的性命。

半年之後,君雲騰再次踏入燕京,便留心打聽到了那位錦容王的事跡。當時桑颉說容洛書未死,後來君禦岚又封了一個女子為異姓王,君雲騰便猜測這女子極有可能便是容洛書。

看到帝京治安良好,秩序井然,君雲騰也心下贊嘆,他知道容洛書在戰場上有手段,也知她有治國安邦之才,現今親眼所見,便有些敬佩欽慕,随即又有些悵然若失。

他曾與她有過婚約,雖然二人均知做不得真,但有那麽一刻,君雲騰确實有假戲真做的沖動。并不涉及情愛,他對容洛書只是抱有一種英雄相惜的态度。

他活了二十八年,未曾為任何女子心動過,只是覺得,如果容洛書成為他的妻子,也許還不錯。

他不理解君禦岚為什麽能對容洛書愛到與整個月支都決裂,也不懂他就算被容洛書背叛,從背後捅一刀差點死掉,也要把對方牢牢地握在手心的那種感情。

濃烈得叫人窒息,讓人完全生不起與他奪愛的心思——和君禦岚的感情相比,他完全一敗塗地。

君雲騰覺得,也許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喜歡容洛書,抑或者,那種好感并非男女情愛,只是對強者的欽慕之心罷了。

不過既然千裏迢迢從月支趕來,斷沒有不見一面的道理,君雲騰遣人去錦容王府送了拜帖,卻被告知,王上巡營之後進宮去了。京城權貴裏也頗有流言,說錦容王常夜宿于宮中,與陛下同榻而眠。

君雲騰當下便有些驚異。以他所知,容洛書那般對君禦岚,怎麽會是喜歡他的呢?對于不喜歡的人,以容洛書的性格,絕無委身以待的可能。

而宮裏傳言,錦容王時常與陛下同進同出,親密非常,不禁叫君雲騰也懷疑,這個錦容王,果真是他一廂情願以為的容洛書麽?

且說容洛書巡營之後,路過梅園,看見梅花初綻,開得正好,便心下歡喜,折了一枝,往宮裏去了。

還未進宮門,便瞥見門口停着幾輛華貴異常的馬車,受檢入宮時,容洛書随口一問,方知今早高昌國的使臣來進宮面聖。

容洛書當即啧了一聲,換了馬車上了步攆,往接見外使的昭和殿走。

聽說高昌王最寵愛的女兒敏熙郡主蕙質蘭心,姿容絕美,她倒是想去會會這樣的美人兒,見識一番。

昭和殿外,侍立着幾個在莫雲手下當差的小宮人,眼睛活絡,遠遠的瞥見容洛書的步攆,就進殿去禀報了莫雲。

莫雲瞅了自家冰山臉的皇帝陛下一眼,又瞅了瞅被賜坐在客座上,一臉含羞帶怯低垂皓首的高昌郡主一眼,擺擺手,示意将錦容王引到偏殿的耳室去,稍等片刻。

李敏熙今日進宮面聖時,特地盛裝打扮了一番,着一身淡桃粉色的對襟翻花繡衫,孔雀紋白絨勾邊百褶裙,雲鬓如緞,绾作仙子發髻,金釵步搖交插其中,璎珞流蘇墜在鬓發一側,端莊雅致。

遠觀此女,身段窈窕,近看時,更是膚若凝脂,吹彈可破。黛眉彎彎下,一雙水靈靈的桃花妙目,直能看得人心都酥了。書上所謂瓊鼻櫻口,描述的大約就是李敏熙這樣的美人兒。

容洛書借着屏風銮柱的掩護,挑了珠簾,借着極好的目力,将那敏熙郡主上上下下打量了個清清楚楚。

毫無疑問,論相貌身材,這女子便是人間極品,若她容洛書是個男子,也難保不會心動。

視線略一交錯,便看到君禦岚精致如冰雪雕琢的容顏,一如既往的冷漠淡然,就如同每次朝見群臣時那般疏遠冷淡。

君禦岚對其他人都是這幅能凍死人的冷漠表情,唯獨在容洛書面前,千般溫柔萬般缱绻,一切随她胡鬧,原則和自我都可以不要,唯恐寵溺不夠。

容洛書正看着君禦岚的臉想得出神,一個嬌柔婉轉的聲音擾了她的思緒:“三年不見,陛下可還記得敏熙罷?”

哦?容洛書一挑眉頭,原來君禦岚與這敏熙郡主三年前便見過面了?

君禦岚眉頭微蹙,像是在思考着什麽,就聽得下首的美人有些迫不及待道:“這三年來,敏熙一直心系陛下,卻一直無緣再見陛下一面。此番得見,還望陛下能收下敏熙一番心意。”

她說着,身後的人随侍已經捧着禮盒上前來,卻被莫雲攔在身前。

敏熙郡主急道:“陛下!這些只是敏熙親手織的繡品而已,敏熙已經愛慕陛下多時,還望陛下了卻敏熙願意伴君左右的心願!”

容洛書摸着下巴“啧”了一聲,心道長得美貌的女子都似李敏熙這般有自信麽?她老子自信君禦岚會被他女兒迷住,她自己也這麽自信君禦岚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這高昌王一家,還真是迷之自信啊!

清冷的嗓音無比清晰地回蕩在昭和殿內:“朕三年前并未見過郡主,不知郡主何來芳心暗許之說?宮中自有內侍監負責朕的壽禮事宜,何須高昌郡主當面遞送?朕身邊可不需要不識禮數之輩。”

言下之意,便是:伴君身側?你也配?

李敏熙何時被人這樣輕視過?哪個王公子弟見了她不是阿谀逢迎?三年前君禦岚不過是一個庶子,父王只不過是利用他的財勢而已,根本不會安排掌上明珠的自己與他相見。只是當時她偷偷窺見過君禦岚一面,驚為天人罷了。

而此時,君禦岚已是燕月的皇帝,身份尊貴,李敏熙覺得,這樣的男人,正好與她相配。況且父王也說了,昔日威北王十萬大軍壓境,逼得大燕睿仁皇帝谥立了桑家女為皇後,他們可以效仿此事,逼君禦岚娶了自己。

以李昊所知,君禦岚治國經商之才無人能及,治軍卻是他的一道軟肋,況且月支與大燕相争,兵力已損耗大半,就算有月支戰神君雲騰出手相幫,月支和高昌卻隔着一個燕北,燕北統帥桑颉又與君禦岚面和心不和,高昌與燕月開戰,桑颉未必會幫君禦岚。

前段時間李昊已經修書與桑颉達成協議,桑颉會替高昌纏住君雲騰的援軍,并且開放玄武關,使高昌軍隊長驅直入,直逼燕京。

到時候,由不得君禦岚不在高昌商界松口妥協,只要他娶了自己的女兒,鳳儀天下,尊貴榮耀自然無人可比。

至于李昊敢大動幹戈,卻不敢再進一步,逼宮稱帝,雖然可惜,但也實屬無奈。李昊只有本事逼得君禦岚傷經動骨一番,卻難撼動他的根基。君禦岚的商業帝國不僅遍布大燕和月支兩地,甚至周邊諸國都是他商業巨網的受益者,要不然各國怎麽會借此君禦岚生辰的機會前來賀壽巴結?要知道他們對上一任宗主國的皇帝,可沒有這麽熱絡。

李昊要的就是君禦岚不可能會因為自己逼他娶了女兒讓兩國真打起來,任何一個一國之君都不可能因為這個原因開戰。

君禦岚當然也不會,可是容洛書會。

君禦岚是不至于因為李昊要把女兒強塞給他而拿李昊和高昌國怎麽樣,那是因為他不認為李昊還有後手,壓根不知道李昊準備效仿老威北王桑銳,來唱一場十萬大軍圍京的大戲。

可是容洛書知道。

百裏加急的密函從桑颉駐守的平陵城傳到容洛書手裏,高昌王李昊自以為滴水不漏的行軍計劃書,現在就安安靜靜躺在容洛書的書案上。

早就在李昊幫着君禦岚假意“匡扶正統”被容洛書察覺了之後,高昌國內就被容洛書□□了眼線,原本以為這眼線今生已經再無用武之地,卻沒想到燕國雖破,可她容洛書卻活了下來。

高昌異動之後,線人就将消息傳給了桑颉,桑颉與高昌王李昊假意虛與委蛇了一段時間,便将高昌的計劃悉數掌握了。

論這雙面間諜的功夫,桑颉可不陌生。

不過桑颉随密函附帶的家書,只字未提容洛書爽約至今的事情,讓她有些內疚罷了。

君禦岚冷淡的口吻和表情并未讓李敏熙死心,這空有一張臉蛋的愚昧女人,自以為天下男人都該捧着她,對君禦岚的拒絕不以為意,又忙說道:“陛下能否開恩,讓我住進宮中侍奉陛下?”

此言一出,一旁的莫雲看着眼前這個美豔的敏熙郡主,都難掩眼底淡淡的厭惡——簡直跟之前那些糾纏陛下,自以為是的女子一模一樣,都那麽叫人讨厭。

容洛書嗤笑:“這郡主也真夠臉大的啊!”

君禦岚面無表情,斷然拒絕:“各國來使都下榻于驿館,郡主不住,莫非是對我燕月的招待有所不滿麽?”

他的話已經足夠委婉,為一介郡主之尊留足了臉面,奈何這個郡主是個不帶腦子的,真以為皇帝陛下在問她是不是不滿燕月國的招待,嬌嗔道:“貴國照顧頗為周全,只是我想陪在陛下身邊嘛!”

容洛書目瞪口呆,哪裏見過這樣的貴女郡主,當下拜服:這女子真真是多大的臉吶?

她以為君禦岚拿這麽臉大的敏熙郡主得沒轍,擱她她也沒脾氣,打不得,你罵又沒用,人家臉大,人家有理。

莫雲看李敏熙的眼神已經宛如看一個死人,他跟着君禦岚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什麽幺蛾子沒遇到過?像李敏熙這種段數的,還真沒放在眼裏過。

“那郡主便留下吧,莫雲,你帶郡主下去安排。”

莫雲垂手領命,李敏熙得了應允,喜滋滋地跟着退下了。

容洛書眯着眼睛看她走出去,才收回了視線,卻發現君禦岚已經繞過屏風,來到了她面前,露出一個傾倒衆生的溫柔笑容:“你怎麽會來?”

容洛書聳肩,用滿不在乎的姿态掩飾自己內心的在意:“來看看陛下會美人咯。”

君禦岚看着她游離的目光,輕笑,低頭親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阿洛在吃醋麽?”

容洛書順勢摟着他的腰,摸了一把,有些惡意地說:“犯得着麽?那郡主剛才聽到能留在宮裏,可是歡歡喜喜地走了,連頭都沒回。按她自己說,愛慕了你多年,可連個回頭,做個戀戀不舍的樣子都沒有,啧。”

君禦岚聽她酸氣沖天的話,也不反駁,只是一味低頭悶笑。

容洛書越發氣惱,惡狠狠地拆穿道:“她喜歡你的權勢和榮華比喜歡你這個

絡月照燕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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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回身,就能看見他那面一挂就是四年的玄色蟠龍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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