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和你
夕陽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浸入客廳的陽光被昏暗覆蓋。
徐修其低頭, 專心地給小雨點兒設置年齡。
徐修其問她:“五歲?”
謝聽雨想了想, 說:“七歲吧。”
“好。”他在手機裏輸入“7”, 複又問她, “為什麽要七歲?”
謝聽雨:“我喜歡七這個數字。”
“男生女生?”
“它是給我的嗎?”謝聽雨仰頭看他。
徐修其勾了勾唇,“不然呢?”
兩個人始終保持着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一個人蹲在地上的姿勢,中間只隔了半米不到的距離。
謝聽雨聞言莞爾一笑, “女孩兒!”
設置完畢——
小雨點兒發出“滴”——的一聲。
小雨點兒邁着小短腿,走到謝聽雨面前, 聲音是稚嫩的童聲, 乖巧軟萌:“你好呢。”
“……”
謝聽雨指着小雨點兒, 面無表情地問徐修其:“徐師兄,我很想知道,這個語氣助詞是哪個陰陽怪氣的社會哥執意要加上去的?”
她敢肯定是季庭禮幹的。
現在在她這裏,季庭禮不再是溫潤如玉的師兄了,而是個十惡不赦的大罪人。
徐修其擡起頭來, 那張冷漠淡然的臉上仿佛寫着“我就是那個陰陽怪氣的社會哥”。
謝聽雨:“……”
突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比較好了呢:)
好一段時間裏,謝聽雨都沒再說話, 她專心地和小雨點兒進行“呢”字來回對話。而徐修其則打開電腦開始辦公,他工作似乎很忙,電腦一直響個不停,電話也一直沒斷過。
等到他終于結束工作之後,已經是晚上六點了。
徐修其把電腦放在茶幾上, 扭頭,看到謝聽雨蹲在地上和小雨點兒聊天聊得不亦樂乎。
徐修其忍不住打岔道,“羽毛。”
“哎?”謝聽雨擡頭看他,眼裏的溫婉笑意還來不及收回,對視的那一秒,她才反應過來,他怎麽會這麽自然的喊她這個名字?而她竟然也這麽自然地應了。
夜□□垂,窗邊的月光淺淡落入室內。
謝聽雨突然有種他們已經在一起很久的感覺。
她這麽自然的應聲,徐修其顯然很受用,他勾了勾唇,問她:“餓了麽?”
謝聽雨回神,繼而一本正經道,“師兄,我不用餓了麽,我是美團外賣的會員。”
徐修其笑容無奈,“我是問你,餓了沒有。”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好像有點兒。”
“晚飯想吃什麽?”徐修其說着便站了起來,原本兩個人就是他坐着她蹲着,高她稍微一截,現在更甚,高出了一大截,迫使謝聽雨不得不抻着脖子看他。
她漂亮的天鵝頸成筆直一道清冽線條,精巧的下巴昂起,眼裏滑過一抹促狹笑意,嫣紅雙唇翕動,道:“師兄,你要給我做菜嗎?那多不好意思啊。”
語氣裏倒是沒有一點兒不好意思。
徐修其伸手,輕敲了下她的額頭,“不好意思,我不會做菜。”
謝聽雨垮下臉來,“所以還是美團外賣的意思。”
“……”
竟然就這樣繞了回來?
徐修其啞然失笑,他沒有想到竟然有一天,他也會被她繞進圈裏。
默了默,說:“行吧,那就外賣。”
“美團外賣。”她補充。
徐修其嘴角滑出無奈的笑,妥協道:“好,美團外賣。”
兩個人琢磨了一下,遂決定點麻辣香鍋吃。點完單之後,徐修其收起手機,看了謝聽雨一眼,“你準備蹲到什麽時候去?”
謝聽雨慢吞吞地擡起頭來,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随即慢吞吞地開口,說:“我腿麻了。”
果然,徐修其眼裏有着細微的笑意。
謝聽雨雙手抱着膝蓋,因為羞愧,說完之後,又把頭深深地埋進膝蓋裏。她頭發沒紮,徐修其從她的發隙中看到了她嫣紅的耳廓。
他老神在在地站着,沒動。
謝聽雨聲音輕軟,“師兄。”
算是渴求。
徐修其很是受用,“嗯?”
謝聽雨說:“你……拉我一把。”
徐修其語速很慢,帶着笑意:“你這是求人的态度嗎?”
“……”
謝聽雨翻了個白眼。
她暗自嘟囔了幾句,然後開口,聲線綿軟,一把嗓子幹淨地像是浸在江南煙雨天似的,咬字清晰,緩慢道,“師兄,你拉我一把呢。”
這個“呢”加的讓徐修其伸出去的手有種縮回去的沖動。
謝聽雨擡起頭,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徐修其伸出手,又把手給縮了回去。
她敢打包票,絕對是這個“呢”讓他退縮的。
看看!
自己明明接受不了這麽陰陽怪氣的“呢”,結果還惡趣味的讓小雨點兒說話加“呢”!
你是人嗎!!!
就問你一句!
你!是!人!嗎!
可是她還有求于他。
謝聽雨伸手捶了捶小腿,她哭喪着臉,“師兄,我的腿真的麻了,求求你了,拉我一把吧。”
徐修其挑了挑眉,還是伸出手來。
謝聽雨也伸出手,把手放在他的手心。
他彎下腰來,手心收緊,一個用力,把她拉了起來。謝聽雨腿上的麻勁兒還沒過去,猝不及防的站起來,雙腿又酸又麻,那股勁兒通過血液神經流竄全身。
突然一個踉跄,直直的往前倒去。
徐修其也沒想到她會整個人往自己身上撲過來,他沒做好準備,腳跟一擰,抱着謝聽雨整個人往後倒了過去。
幸好後面就是沙發,徐修其的脊背撞在軟綿的沙發墊上。
只不過身前就沒那麽簡單了,謝聽雨是整個人直撲撲地向他倒過來的,她甚至雙手還抵在他的身前,壓的他胸腔一緊,不由自主地從嗓子眼裏發出一聲悶響。
謝聽雨的腦海裏一陣天旋地轉,再睜開眼的時候,她就倒在了徐修其的懷裏。
眼前是放大了三倍的他的臉,距離近到她甚至能看到他細長濃密的睫毛。
他的五官精致,因為生病的緣故,眼睑處有一層陰影,眼皮微微耷拉下來,看她的時候眼神充滿病态的頹廢美。
像是中古世紀裏的王子,深幽神秘,皮膚有種病态的白,看人的時候眼尾微微耷拉着,雙眼裏有一種隐隐的病态。
像是在看獵物。
像是下一秒就把它吞噬。
謝聽雨在打量徐修其的時候,徐修其同樣也在看謝聽雨。
屋內只開了一盞小小的地燈,昏黃的燈光在她的臉上打下一層薄薄的暧昧暖光,她雖一直都是溫婉和善、平易近人的,但身上總有一股清冷的疏離感。
但此刻四下無人的阒寂時分,她眼底有着一層陰影,眼裏被那淺淡的暖光融上一層柔和。
身上的清冷疏離盡散。
眼裏氤氲了一層霧氣,眼神裏揉雜了許多情緒。
有僥幸,有茫然,最後是慌亂和失措。
徐修其笑出了聲,“這是……碰瓷嗎?”
“……”
“……”
安靜幾秒,謝聽雨也笑了,她從他的身上爬了下來,笑的不可開交的,坐在邊上的沙發上,拿過抱枕抱在懷裏笑。
光線晦澀,她眼裏卻很亮,跟月牙似的。
徐修其無奈地揉了揉眉,“這麽開心啊?”
“啊。”她應了聲,“就覺得挺有意思的。”
徐修其勾了勾唇,沒說話。
一直在邊上發呆的小雨點兒這時候邁着小短腿走到徐修其身邊,伸手敲了敲他的腿,聲音很萌:“哎呀,我沒有電啦。”
然後,頭上一直亮着的白光熄滅。
滋滋地一聲,手臂複原歸位,直挺挺地站在了原地。
謝聽雨笑的前仰後合的,她指着小雨點兒,“這才是碰瓷,師兄。”
徐修其也笑,“當初不該給它起名叫雨點兒的,行事作風和你一模一樣。”
謝聽雨聽出了他的意有所指,心虛地低下頭看手機去了。
沒一會兒外賣就到了。
葉婉的電話是在他們吃完之後打過來的,她言語裏壓抑着濃濃的怒氣,“你回學校了?謝聽雨,不是我說你,你現在脾氣越來越大了是不是,不和我說一聲就回學校了?這個家就讓你這麽難受嗎?我虧待你了還是你應叔叔虧待你了?”
謝聽雨面無表情地把手機放在桌子上,葉婉的聲音小了許多,不過還是能聽到細碎的聲音。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看了徐修其一眼。
徐修其對她笑了下,神情自然地離開了餐廳,上樓去了。
過了好久,謝聽雨才把手機放在耳邊,“我沒回學校。”
葉婉:“那你去哪兒了?”
“我就在小區裏轉悠。”
葉婉放軟了聲音,說:“回來吃飯吧,我讓阿姨做了你最愛吃的西湖醋魚。”
謝聽雨低垂着頭,悶悶的應了聲。
電話挂斷之後,她在原地發呆。好一會兒之後,才起身,到客廳的時候,徐修其也從樓上下來了,“走了?”
謝聽雨啊了聲。
徐修其問她:“需要我送你嗎?”
謝聽雨搖了搖頭。
徐修其笑了下,他走到她面前,問她:“記得回去的路吧?”
謝聽雨點了點頭。
她轉身離開,在玄關處換鞋的時候,聽到後面有腳步聲越來越近,她轉頭,耳邊有風飄過。
徐修其站在她的身側,手橫過她的身子,随意地搭在她身前的鞋櫃上。從後面看過去,他像是把她抱在懷裏一樣。
就連謝聽雨,也都是這麽以為的。
徐修其低下頭,嗓音低啞,緩緩道,“算了,太晚了,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謝聽雨低頭看了下他搭在鞋櫃上的腕表,時針清清楚楚地指在六和七之間。
這可真是太晚了呢。
她面無表情地想。
再晚一點天就徹底黑了呢。
·
小區馬路兩邊的地燈隐藏在兩側的草坪裏,發出幽幽的亮光。
謝聽雨落後半步走在徐修其後面,兩個人誰也沒開口說話。
路過全家的時候,謝聽雨突然停了下來。
她伸手拉了拉徐修其的衣角,“師兄。”
徐修其的視線落在她拉着他衣角的手上,“嗯?”
“我進去買點兒東西,你等我一下。”她說完,就匆忙地跑進全家。
再出來的時候,她語氣輕松道:“走吧。”
這回她和他并肩走了。
有風吹過,她兩側的碎發被風吹起拂臉,她伸手撥了撥頭發,臉上有着很淡很淡的笑意,“師兄。”
徐修其神情晦澀不明地瞥了她一眼。
“你伸手。”
徐修其把手機放回口袋,右手攤開。
幾秒過後,就看到她伸出放在口袋裏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掌心,她動作很快,把東西放到他的掌心之後立馬就收回了手。
女生的手溫熱柔軟,只不過是幾秒的觸碰,像是羽毛滑過掌心,他的掌心流淌過一股酥麻軟意。
他眼眸低垂,看到掌心多出了幾顆糖。
徐修其啞然:“這是什麽?”
“糖。”謝聽雨的嗓音很輕,碎在風裏,“師兄,謝謝你。”
“謝我什麽?”
“就……謝謝你送我回家。”她四兩撥千斤地回。
謝他什麽呢?
謝他善解人意地裝作沒看到她人生中最狼狽的一面,謝他接她回家讓小雨點兒陪她玩,謝他看出她心情不好故意逗她,也謝他送她回家。
有太多的感謝了。
可是說出來未免有些矯情。
謝聽雨也是實在說不出口,但她也沒什麽好給他的,所以只好買幾顆糖,當作謝禮。
徐修其掂了掂手裏的幾顆糖,挑了挑眉,“就三顆糖?”
謝聽雨的神情裏有很明顯地讨好的意思:“師兄。”
“啊。”他帶着口罩,鼻音很重。
謝聽雨嘆了口氣:“我小時候,我媽哄我,都只給我一顆糖的。”
言下之意,三顆糖夠給你面子的了。
然而顯然,徐修其會錯了意。
他停下腳步,另一只手摘下口罩,路燈下,他黑沉沉的雙眼亮的攝人,嗓音低啞,緩慢道:“哦,你在哄我。”
“為什麽哄我呢?”他猝不及防地彎下腰來,靠近她,她看到他瞳孔裏倒映出的她影影綽綽的模糊身影,他嗓音低啞,帶着暗夜的無盡漆黑,像是在誘惑她入漆黑深淵似的,語速緩而慢,道:“為了要我下次再接你去我家嗎?”
謝聽雨雙唇翕動,她分明是想說不是的,但是此刻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徐修其又說,“不用哄,只要你願意,我随時都可以接你來我家。”
兩個人離得極近,他說話之間吐納的氣息洋洋灑灑的撲在了她的臉上,涼風快速吹散他身上的清冽熱意,但謝聽雨臉上的熱度卻遲遲未退,甚至她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發熱發燙。
完蛋了。
被傳染了。
她一定是發燒了。
要不然怎麽全身都這麽燙,這麽這麽燙。
心跳得極快,像是下一秒就要從胸腔跳出來似的。
謝聽雨僵硬着身子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是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于是她拿出手機,正好前幾分鐘霍朝顏給她發了微信。
她裝作沒看到似的,給她發:「我感覺我好熱,我是不是發燒了?」
霍朝顏秒回:「病人具體症狀是好熱,還有別的症狀嗎?」
謝聽雨:「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霍朝顏:「少女,您這不是發燒,您這是發|騷。」
霍朝顏:「快點兒交代!!!是哪個狗男人讓你那顆八百年沒有跳動的冰山冷血心髒開始了跳動!!!」
謝聽雨:“……”
她什麽也沒回,把手機扔在床頭,整個人倒在床上。
腦海裏不可遏制地浮現出剛才的那一幕,徐修其的目光幽深又綿長,雙眼帶笑,神情柔和又缱绻。他們離得那麽近,近到她有種下一秒他就要吻上她的感覺。
她的心裏有種很奇異的感覺湧了上來,她竭力地壓抑着,但血液沸騰,她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地叫嚣。
作者有話要說: 徐師兄:師妹哄我了好開心!!!師妹給我的糖!!!
于是跑到江淮禮面前高調炫耀:看看,這是什麽!
江師兄:這不就是糖嗎,你怎麽了呢老哥?
徐師兄:師妹給的!!!我師妹給的!!!羨慕吧!羨慕的話自己買去!!!
江師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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