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過了好些天,方緒才回到W市。鄧朝一在這一周期間,去過方緒家裏兩次,幫他打掃了房間,也幫他把門前的落葉掃了。
回來的時候,方緒先回的是學校,行李通通都被扔在了一樓的大堂裏,跟導師進了實驗室。導師并沒有把要跟他談話的地點選到一個隐蔽的角落,他們坐在實驗臺旁邊,身下是一張旋轉椅。
導師是個不年輕的人,這意味着,所有人生可以耀武揚威的事情,他都大大小小地經歷過了。他有着一口濃厚來自西北方的英語口音,他跟方緒說,Fang你要想辦法去寫申訴,你的成績足夠好,不至于因為受賄事情的揭露導致沒有學上。
方緒有些木讷地點點頭,現在他的腦子似乎是一個有着巨大齒輪的機械結構,但是只能發出咔咔的聲音。他的人生上去又下來,在每一個上去的時間點,都會幻想着未來平穩的生活,但是每每都在酣暢淋漓中,失敗地下來。
“除了我爸爸這件事,還有其他什麽事嗎?”方緒問。
導師跟他說:“目前課組收到的郵件只有提及這一件事,只有幾個教授看過,還沒有傳出去。”導師好心提醒他,“現在國家抓這個抓得很嚴,情況比較嚴峻,如果還有什麽能夠幫助你的,盡量來找找我們。”
方緒點點頭,說好。
飄飄然的愛來自導師,成績好仿佛就是寵兒的通行證,方緒是在這一批人裏面最有可能做出大研究的人,都不想失去他。
走出實驗室,去到一樓大廳,方緒把扔在一旁的行李全部搬上了車,小小的車被塞得很滿。久久坐在停車場裏,想這個問題。
他在自己腦內陳述道,他的入學資格是買進來的,在爸爸被監督會查下來的很早之前,就已經買好。我其實可以考上這個學校,只是出現了一點意外。
放在現在大可不必這樣,憑他自己的能力也能考上好學校,但當時只是為了當時能夠盡快撤離,被迫走了一點點的彎路。
我該怎麽做?又如何做?
他有一些着急,兩個問題像是彈幕回放一樣,飄過去又閃回來。
不過,在所有一筆勾畫的人生裏,方緒第一次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要不要跟鄧朝一說?
這個問題讓他沉默了,他盯着車裏的車香,是鄧朝一送給他的一個車部挂件,很可愛。他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先不把這件事告訴他。
停車場裏車不是很多,方緒開動車子,準備離開,一個身影出現在了車窗邊上,一個老熟人。Tiz敲了敲他的車窗,方緒把車窗降了下來。
“Fang,考察怎麽樣?”Tiz問得中規中矩。
“很順利。”
Tiz永遠不會把天聊死,方緒當然知道他的人性本性,做好了一切的防禦準備。
Tiz用手敲了敲他的車窗,跟他說:“我有個朋友,很想認識你。”
這個問題Tiz已經問過了很多很多次,方緒皺了皺眉毛,說:“可以拒絕嗎?”
“鄧朝一幫你拒絕了。”Tiz說。方緒第一次從Tiz的嘴裏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問了一句,“什麽?”
“鄧朝一,有幫你拒絕。”Tiz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說,“他打了我朋友唉!”
“所以你是來找我解決的嗎?”方緒說,“我們已經十九二十歲了,大可不必因為這一點點事情,就像小孩告狀家長一樣。”
“鄧朝一。”Tiz說。
方緒很明顯地感覺到了,自己在Tiz喊出來這個名字的時候,感到了不悅。
“他不是你的狗嗎?”Tiz像是說出了一個驚天大笑話,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笑容在方緒眼裏就像用過的廢紙一樣,污穢不堪。
“他不是。”方緒斬釘截鐵道。
Tiz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道:“是我錯了,你才是那條迷路的狗。”
方緒沒有跟他多說什麽,關上了車窗,驅車回家。他強忍住,告訴自己,要選擇用沉默敵對這種語言行為的暴力。
他在下火車之前就已經告知鄧朝一自己回來的事實。他把車停好,在一周沒見過的院子裏,看到了隐藏在橡樹圍欄上的字跡,鄧朝一在他的“personal”下面,多寫了一行“Only D can touch it”。
青檸。氣泡水。低濃度酒。方緒把所有東西準備齊全,給自己随便倒了一杯酒。這是一個不太良好的習慣,他剛來這邊的時候,很依賴酒精。他坐在地毯上等鄧朝一。
一樓的擺鐘在六點時刻響了,鄧朝一踩着鈴聲進來,帶了一把遮陽傘,帶着一點點荷爾蒙的汗味進來。方緒把目光停在了這把傘上面。
“下雨了嗎?”方緒問。
“沒下。”鄧朝一說,“太熱了。”
方緒點點頭,還是把目光盯着這把傘。
“你要是喜歡就送給你。”鄧朝一把他的遮陽傘拿了過來,方緒沒接。
“不是喜歡。”方緒看着這把水湖藍色的遮陽傘,推了一把還給了他,“我以前打傘只會聽見我同學說我這樣太女孩了,然後我就不打了。”
“這算什麽理論?”鄧朝一跟着坐下來。
“我不敢打了。”方緒低着眼睛慢慢說。
鄧朝一精準猜到:“勇氣不足,也害怕失誤。”
“确實。”
鄧朝一坐在他旁邊,沒跟他講道理,拉着他的手,讓他坐到了自己的身上。方緒似乎很滿意鄧朝一這樣緊密地跟他身體接觸,順勢趴下靠在鄧朝一的身上。
鄧朝一跟他說:“你不用做不喜歡做的事。”
鄧朝一吻吻他的鬓角,手拍拍他的後背,方緒想起了鄧一鳴轉達出來的話,擡起身來,問他:“跟我談戀愛真的會快樂嗎?”
鄧朝一說:“我是很開心的。”
“你叫鄧一鳴說的話我有聽見。”方緒說,“所以真的開心嗎?”
“我是開心的。”鄧朝一摸摸他的腦袋。
也許Tiz說得沒錯,方緒可能真的是鄧朝一的狗,有點離不開,也沒有原則。
他想了很久,慢慢跟鄧朝一說:“你不要不開心。”
他主動去吻鄧朝一的喉結,雙手扒在鄧朝一的肩膀上。見面談話沒有十分鐘,他就已經開始上手。鄧朝一沒有給他什麽回應,方緒就停下了動作。
方緒看得出來這段時間鄧朝一在做題和生活中有些疲憊,眼睛下面挂了黑眼圈,像是兩顆楊梅,比喻或者有一些的不當,但是方緒還是有一些的心疼。
他在鄧朝一身上學會了一個單詞,就像當年媽媽教給他“SEA”一樣,鄧朝一身體力行,教會了他什麽是“Kiss”。鄧朝一喉結動動,舌頭用力,兩瓣柔軟的嘴唇用力,他摸摸方緒耳朵後面的凹陷處,讓他想象成自己是魚,這是你的腮。去直白剖開地回應方緒想要的欲/望。
方緒被他親吻地很疼,推開了鄧朝一,“你要不要休息下?”方緒問他。
“是有點想睡了,學長。”鄧朝一順勢躺在了後面的沙發上。
這麽大的一個人,筆直地睡得穩穩當當。方緒坐在地上,拿了一件冬天大衣,可能是毛呢制作的,蓋在了鄧朝一身上,再用眼神臨摹鄧朝一的樣子。
眼睛,鼻子,嘴巴。原來鄧朝一的眼睛下面有一顆小黑痣,是被黑墨水染過的雪絨花。他的臉色不太好,可能跟他書包裏的量子糾纏有很大關系。
鄧朝一大概睡了十分鐘,醒了過來,拉過方緒的手,親昵地墊在自己的臉下,小聲說了一句:“考試好累。”
“困到我都沒辦法跟學長講很多的話。”鄧朝一說,“下周我們學院有個舞會,你要不要來參加?”
方緒點點頭,鄧朝一伸懶腰,抹了一把臉,去拿書包。
方緒想要安慰他,無奈考試時間迫近,只好和他分別讨論了時空對稱性和內部對稱性及其與數學中的群的關系。
鄧朝一困困作答,方緒看着他的臉,有點無力的沒睡醒狀态,他自己身下筆直的東西有些硬,說話就有些硬。
“鄧朝一,我看着你還是想做。你能不能抽一個時間給給我。”方緒面不改色說出這樣的話。
鄧朝一笑得很大聲,說:“學長,我好走運。”
人類是創造不出永動機的,但愛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