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說完這句話, 莊衡費力地站起身抖抖衣袍衣袖, 幾片羽毛從袖口與衣擺處掉落下來, 少年已經見怪不怪，神色淡定地将那幾片羽毛撿起來放到一邊，同時口中咀嚼他的用詞：“致富……這說法倒是別致。”

莊衡重新癱坐下去：“琅弟，你知道祁王在那窮山惡水又荒僻的地方是怎麽招兵買馬的嗎？”

少年搖頭：“在你告訴我之前, 我都不知他在暗中蓄兵，他想成氣候, 就要做到糧草不缺、金銀不愁, 祁國靠海, 興許是制鹽, 也可能是出海, 或許二者皆有。”

莊衡驚訝地瞪大眼，反手一拳砸向他胸口：“你行啊！被你猜中了！你一個小國的公子，懂得還挺多。”

這動作對莊衡來說再正常不過, 屬于朋友間比較親近的互動，在前世就是“哥們兒你真牛逼”的意思，然而少年是個古人，還是個位高矜貴的古人，就算在軍營裏大老粗常這麽幹，也沒人敢把拳頭呼到他身上, 不過莊衡現在全身乏力，這一拳呼過去又輕又軟，簡直跟撓癢癢一樣, 就……非常像打情罵俏。

少年忽然耳根微紅，面孔僵硬地板着，全身肌肉都緊繃起來。

莊衡并未發現他的異樣，感慨道：“祁王真是太有魄力了！他花重金請了懂制鹽的老匠人過去，靠私底下賣鹽大賺特賺，另外海鮮也是一大收入，雖然存放不了多久，但他鹽多啊，将海鮮腌制成幹，再運到別處或賣或送，能換取不少好處，哦對了，還有珍珠、珊瑚……”

少年面色沉冷下來，打斷他的話：“你覺得祁王有魄力？”

莊衡正在回顧原文情節，随口回道：“不光有魄力，還足智多謀，運籌帷幄。”

少年臉色越發陰沉，簡直立刻就能滴水：“當真？”

莊衡頓了頓，察覺到他聲音不對勁，扭頭看過去，吓一大跳，同時又忍不住笑起來，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唉，我也就随口說說，你這是什麽臉色嘛，他想把你抓過去，顯然不是個好東西，那就是我仇人了，以後我跟他勢不兩立！”

少年：“……”

莊衡看他臉色緩和許多，忍不住在心裏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果然還是個孩子，這麽好哄！］

ai提醒他：［在古代，十六歲已經不算孩子了。］

莊衡繼續：［這麽好看的弟弟，誰不想哄着他呢。］

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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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轉頭盯着莊衡，目光灼灼：“你對祁王這麽了解，難道以前在他那裏待過？你與他很熟？”

莊衡生怕這孩子鑽牛角尖，急忙正色：“那倒沒有，我都不知道他長什麽樣，這些事都是我算出來的。”

少年不依不饒：“我記得你說過你只算天下大勢，不算小事。”

莊衡：“……”

少年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瞳孔深處隐隐藏着兩簇火苗。

莊衡心尖顫了顫，清清嗓子：“嗯……的确不是算出來的，是聽來的。你也知道，我們丹頂鶴到冬天都要往南飛，祁國在南方，我家族群中大多數鶴都去過，我以前體弱多病，飛不動，只能找個地方窩冬，好幾次差點凍死餓死，它們看我可憐，回來會把所見所聞都講給我聽……”

将自己的悲慘經歷大肆渲染一通之後，莊衡如願看到少年臉上露出的擔憂，心裏美滋滋的，繼續說道：“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自從我開始修煉，我的身體就一天比一天好了，你不用為我擔心。我說祁王的厲害之處，不過是想知己知彼，他有鹽，我們就打壓他的鹽價，他有海鮮，我們就跟他比誰更鮮，他有珍珠有珊瑚，那都是讨好貴族的玩意兒，我們有土豆、有玉米，我們可以在民心上取勝。”

少年神色微微變化，心思從祁王身上轉開：“如何打壓他的鹽價？如何與他比鮮？土豆、玉米，你有很多？”

莊衡擡手指指自己的頭：“不是我吹牛，我這裏全是資源和辦法，可惜你伏國都亡了，現在我們沒人沒地，說什麽都是假大空，想跟祁王鬥幾乎不可能，目前我能做的就是幫廢都百姓改善生活，但這裏畢竟是天子的地盤，你一來就把人家糧倉全開，能不能全身而退都不一定。我覺得我們最好幹完這一票就跑，換個地方占山為王……”

ai聽他喋喋不休，弱聲弱氣地提醒道：［主人，我記得你說要過閑雲野鶴的生活來着……］

莊衡：［……你看我弟弟是不是眼睛裏面寫着‘野心’倆字？我現在覺得吧……養弟弟不能窮養，搞基建不錯。］

ai：［他怎麽就成你弟弟了？］

莊衡：［我單方面決定的。］

ai：［但是我覺得你搞基建搞不起來。］

莊衡：［不可楞！我系統加身，農産品多得眼花缭亂，有什麽辦不到的？］

ai：［但是你沒錢了。］

莊衡：［…………］

少年看他愣着神半晌不說話，微微蹙眉：“怎麽？”

莊衡抹一把臉，借他肩膀艱難地站起來：“琅弟啊，不做菜真的好難受啊，勞煩你帶我去大石那邊，我請弟兄們吃頓好的。”

少年：“……”

莊衡再次坐馬車來到發放米糧的官府門口，百姓們見到他從馬車上下來，一個個都激動狂熱起來，熱情程度跟現代追星族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因為這份狂熱中還夾雜着敬畏膜拜，大家最多五體投地行大禮，直接湧上來人擠人還是不敢的。

莊衡讓ai打開直播，同時用前段時間積累的小樹苗買了個稍微不那麽差的廣告位，這時直播間裏進來了一些人，新觀衆、老粉絲都有。

彈幕一：［花花］啊啊啊啊我終于等到啦！前兩天為什麽沒有直播啊？

彈幕二：［花花］卧槽這什麽情況？在影視城嗎？好多群演！

彈幕三：［花花］哈哈哈每一個新來的都很懵，不要驚訝，這是主播的個人特色。

彈幕四：［花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主播你戴假發了！

刷屏式震驚過後……

彈幕n：［花花］主播帶上假發之後好仙！考慮接廣告嗎？我們店專賣假發，質量不錯的！

莊衡悄悄問ai：［可以接廣告嗎？錢怎麽算？］

ai：［當然可以呀！光靠打賞你什麽時候才能發財！廣告費平臺和你二八分，晉江提取抽成後其他全都打到你賬戶上，你可以當餘額直接用，也可以提現，不過你這個是美食直播，不如我們再等等，看有沒有……］

莊衡精神振奮地打斷他的話：［快幫我回他！接！給錢就接！］

ai：［……］

莊衡在信衆們火辣辣的目光中端着姿态走進大門，聽說他又要做菜，季大石等人樂颠颠地跑過來給他打下手。

他系統裏生鮮市場的貨架上還有很多食材，可惜沒錢買是個難題，所以他厚着臉皮又跟少年借錢了，少年不知是不是出于上回被借錢的原因，竟然随身帶着好幾片金葉，說拿就幹脆利落地拿出來，莊衡整天故弄玄虛，心知少年對自己存疑，不過仗着人家不追問就死豬不怕開水燙，從系統裏買東西也不避諱少年，拿一片金葉充值後馬車裏很快多出來一大盆鮮活的龍蝦。

此時龍蝦已經讓人從後門擡進來，衆人圍過去看，吓得紛紛後退，季大石自認膽大，好奇地伸手去拿，不當心被龍蝦鉗住，怎麽甩都甩不掉，痛得嗚哇亂叫。

莊衡道：“快将手放進水裏！”

季大石連忙照做，看龍蝦終于放開對他的鉗制，他帶着劫後餘生的虛脫感跌坐到地上，指着那一盆爬來爬去的活物磕磕巴巴道：“這這這蝦怎麽生得如此駭人？真的能吃？”

莊衡點頭：“這是龍蝦，和螃蟹一樣可以煮着吃。”

大家俱是一臉震驚。

莊衡早就料到他們會有這樣的反應，畢竟龍蝦是外來物種，小老弟貴族出身都沒見過沒吃過，這些平民百姓更不可能認識，他伸手從盆裏捏起一只龍蝦，從系統中取出一支刷子，示範給他們看：“你們幫我刷洗幹淨就好，一會兒我做麻辣龍蝦，保管你們吃一頓想一年。”

五大三粗、殺人不眨眼的漢子們紛紛後退，頭一回在心裏默默流下恐懼的淚水。

一大盆龍蝦處理完，好男兒淚灑四方，看着傷痕累累的手，大家紛紛表示：這龍蝦我不吃了！

莊衡很淡定地拿出各種調料，燒火下料爆炒焖煮，沒多久，極致濃郁的香味溢出來，不久前還說不吃的漢子們又吸着鼻子圍到鍋邊，盯着鍋裏色澤紅豔的龍蝦直咽口水。

麻辣龍蝦終于做好，莊衡累到虛脫，恨不得立刻躺下來，但在強烈食欲的刺激下，他頑強地撐着，伸手拿起面前盤裏的一只龍蝦，動作娴熟地剝殼取肉，轉頭将紅白相交、又軟又香的龍蝦肉遞到少年面前：“你嘗嘗。”

少年垂眼，目光直直落在他白皙修長的手指上，龍蝦肉的油順着他手指緩緩往下蔓延，最後滴落盤中。

莊衡看他遲遲不接，“啧”一聲：“真講究。”

少年回神，正要去接，莊衡已經将龍蝦收回去送進自己嘴裏。

半張着嘴的少年：“……”

莊衡擦擦手，拿起筷子重新剝了一只，這回沒有送到他嘴邊，而是放在他面前的盤子裏，還加一句解釋：“這個我手沒碰過，可幹淨了。”

少年眼神微沉，默默拿起筷子，因力道過重，一下子将龍蝦肉夾斷。

彈幕一：［花花］我要笑死了，弟弟眼神好委屈哦。

彈幕二：［花花］不行了我實名diss主播，欺負弟弟算什麽本事！有本事你喂我啊！

彈幕三：［花花］那弟弟就交給我吧。（微笑）

彈幕四：［花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喂何撩啊主播！

看到彈幕的莊衡愣住，忍不住扭頭朝少年看過去。

少年神色如常，一手拿筷子，一手拿龍蝦，學着莊衡的樣子剝殼取肉，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動作優雅，觀賞性高，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莊衡：“……”

神特麽委屈，委屈在哪裏哦！

莊衡看大家風卷殘雲很快将龍蝦吃掉大半，打聲招呼關掉直播，洗幹淨手起身離席。

少年看他還沒吃多少就走，愣了愣，忙起身追過去：“怎麽不吃了？”

莊衡在身上抓了抓：“太累，身上也癢，我去車上把衣服抖抖。”

身為一名負責任講衛生的好廚師，他做菜之前将袖口褲腿都用繩子紮起來了，這會兒衣服裏面全是毛，他走到後門處登上馬車，将繩子解開，抖抖手和腿，果然有不少毛掉落下來。

少年端着一盤龍蝦跟過來，跳上車坐在他身邊：“你歇着，我給你剝。”

莊衡：“……”

不等莊衡感動一把，外面忽然有腳步聲傳來，少年掀開簾子，簾外響起胥烏的聲音：“主上，國師來了！”

莊衡吓一大跳，探頭問：“國師？你看清楚了？”

胥烏道：“是國師，能在天上飛的，除了國師沒有別人。”

少年拿着盤子的手青筋突起，手指捏了捏，将盤子放下：“知道了。”

莊衡急忙對前面的車夫喊：“快駕車！別往東，繞開王宮，南門、西門、北門，随便挑一個出城！”

“走北門，北門近。”少年補充一句，又對胥烏道，“你去提醒季大石，讓他們最近幾天在家中待着，謹慎行事。”

胥烏沉聲應“是”，跳下馬車離開。

馬車調轉方向走小巷往北城門疾馳，莊衡被颠得剛吃的龍蝦都快吐出來，少年雖是一副眉眼沉沉、隐有憂思的模樣，人卻坐得極穩，甚至伸手拿起一只龍蝦氣定神閑地剝起來。

莊衡有些佩服：“你不擔心嗎？”

少年頭也不擡：“擔心什麽？”

莊衡道：“國師是來抓你的吧？聽說天子不光愛養鶴，還喜歡畜養男寵，有的男寵養着養着就沒命了，你雖然跟他血脈相連，可到底關系離得遠，他又行事乖張、昏庸荒唐，那……”

少年盯着手中的蝦肉頓了片刻，眼底笑意一閃而逝，擡起頭看着他：“不要緊，此事不擔心。”

莊衡驚訝地瞪大眼：“你不擔心？難道他真是想跟你認親？”

少年将蝦肉遞到他面前：“那倒也不是。”

莊衡正要去接，想起剛摸過掉落下來的毛，手伸到一半又收回，只遲疑片刻，少年就将蝦肉直接塞進他嘴裏。

莊衡：“……”

少年神色無波，繼續剝蝦：“你不是說我沒人沒地麽，我去了若能得他信任、受他愛重，說不定他會給我封一塊地。”

莊衡面色微變，驚得差點讓嘴裏的龍蝦肉嗆到：［卧槽小老弟是什麽意思？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ai：［你說男寵什麽的，他都沒否認，應該、應該是那個意思叭……］

莊衡：［他為什麽要自甘堕落？！］

ai：［不、不知道啊……會不會是因為你說沒人沒地……］

莊衡：［什麽？這還是我的錯了？］

ai：［不是不是，我就瞎猜猜。］

少年看着他：“怎麽了？”

莊衡氣得不行：“你既然想去，那還躲什麽？”

少年淡淡道：“我擅自借兵攻城，進城後又大開糧倉，越俎代庖……怕國師怪罪，先躲起來想想辦法。”

莊衡：“……”

少年再次将蝦肉遞過來，莊衡氣到心肝肺都疼，轉頭往旁邊坐坐，生硬道：“不吃了，身上癢，吃不下。”

原本随口一說，沒想到身上真癢起來了，莊衡從頭到腳都寫着不爽，皺眉挺直身子反手在背後撓了撓，撓完還是癢，又站起來想抖衣袍，可馬車頂就那麽高，他必須彎腰低頭才行，這樣的姿勢怎麽抖都沒辦法将背上的毛抖下來，他又想把手伸到衣服裏面去，可這時候穿的是長袍，不是現代的襯衫或t恤，根本無處下手，想脫下來抖又必須脫光，也不方便。

ai心疼道：［掉毛真的好煩惱好痛苦哦。］

莊衡：［……］

少年拿帕子擦擦手：“我給你看看。”

莊衡心裏憋着氣：“不用。”

少年看他費勁折騰，伸出手不容拒絕地将他拉坐下來：“你轉過去，我給你看看。”

莊衡氣呼呼地瞥了他一眼，有心想再堅持一下，可背後的那根羽毛實在太頑固，再不弄出來他要崩潰，最後實在無法，他生無可戀地轉過去，松開衣襟低下頭，悶聲道：“左邊肩胛骨下面一些。”

少年靠過去，撥開他後面的長發，入目一片瓷色白得晃眼，修長的頸前傾出好看的線條，肩胛骨之間溝壑形成的陰影沒入衣襟。

莊衡等了片刻，扭頭問：“看到沒？”

少年低聲開口：“沒有。”

莊衡癢得受不了，肩膀動了動，布料摩擦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并未注意到少年嗓音裏的啞意，幹脆将衣襟又扯開一些，将後面往下垂了垂，急道：“快快快，太癢了，找到沒有？又不是頭發，很難找嗎？”

少年一只手将他衣服後面往下拉，另一只手伸過去捏住那片作祟的羽毛：“難找，都白。”

莊衡愣了愣。

少年捏着羽毛的手随着馬車的颠簸輕顫，手指在他背上輕觸，若即若離。

莊衡一時分不清是羽毛還是其他，只覺得越發癢，忙動了動後背。

少年回神，取出羽毛，另一只手将莊衡的衣服推上去，神色如常地轉開目光，唯有氣息微微發燙。

作者有話要說：  鶴鶴：我想搞基建。

ai：不，你不想。

鶴鶴：我想養漂亮弟弟。

少年：不，你不想。

鶴鶴：我想搞基，和漂亮弟弟。

觀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