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溫時難得帶着慌張的面孔在趙三靈眼裏飛快的後退着, 周圍的一切像聚不了焦的攝像頭一般模糊起來，他往後倒下。
溫時迅速一只手抱住他的腰，“三靈！三靈！”
他雙目赤紅地沖着門口的安保喊道：“叫救護車！快！”
趙三靈軟軟地倒在他懷裏, 彎翹的睫毛貼在下眼臉上, 面上紅暈褪去染上蒼白, 明明天氣不算冷，他的手卻涼得驚人。昨日還充滿生機活力滿滿的人現在就像精致的瓷娃娃般脆弱。
他再次睜眼的時候，入目又是熟悉的白色, 旁邊的茉莉開得熱烈，一叢一叢地散發着幽幽香味。
簾子外面是溫時和一個有些渾厚的男聲對話。
“我們已經盡力了, 各項檢查也已經仔細查過，他的各項指标都很不正常，血小板比平常人整整低一半, 但是找不出原因。只是身體很虛弱.....”
溫時壓抑着心底馬上就要噴發而出的暴躁：“他什麽時候能醒？總醫院的人什麽時候到？”
對面的醫生擦了擦冷汗說：“在飛機上，設備也在加速運來，更先進的儀器說不定能檢查出什麽，至于什麽時候醒來....這個.....”
他還沒說完，護士進去看見睜開眼睛的趙三靈就一臉驚喜道：“主任！他醒了！”
溫時猛地拉開簾子，趙三靈平靜的目光與他隐隐透着焦急的眸子相接，他按下心中種種放輕聲音問：“三靈, 現在感覺怎麽樣？”
趙三靈的耳朵裏充斥着兩種聲音，外界的聲音嘈雜紛亂, 腦海裏的聲音清晰又冰冷。
“宿主已經嚴重偏離劇情, 請立即前往目标人物身邊, 王家破産, 您接下來的應該在網上公開簽署股份轉讓協議, 讓目标人物王簡安重新振作。請您立刻前往目标人物身邊！”
“三靈？三靈。”溫時喊他。
趙三靈緩緩轉過頭看向他, “好一點了，讓他們都出去吧。”
正要上來檢查的醫生腳步頓了頓，看向溫時。
Advertisement
溫時點了點頭，醫生輕輕嘆一口氣帶着護士出去了，病房裏一下變得空蕩起來，寂靜得宛若時間靜止了。趙三靈看向陽光明媚的窗外，扯了扯嘴角道：“溫時，你也先出去，好嗎？”
溫時安靜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說：“要是不舒服，你就按下面那個按鈕喊人來，我出去替你拿些粥。”
趙三靈沒再說話，等他出去以後突然擡手捂住眼睛，他很沒出息的哭了。哭得很壓抑，被子裏他的牙齒狠狠咬着被子，似乎要用盡全力發洩心中的恨意。
他頭疼得厲害，但比這更疼的也不是沒有過。他不是為這個而哭。
在前幾天的時候，他心裏莫名其妙的預感就越發濃烈，他怕這一天的到來，盡管他想了很多，但系統真的回來的時候，他果然還是沒辦法真正無動于衷。
自由的日子結束了，他要回到那個提線木偶的世界裏去了。
“宿主已經嚴重偏離劇情，請立即前往目标人物身邊，王家破産，您接下來的應該在網上公開簽署股份轉讓協議，讓目标人物王簡安重新振作。請您立刻前往！”
他動了動手指，鳥雀的聲音從窗外枝頭傳來，叽叽喳喳地好聽，風吹過茉莉萦繞在他身邊。
他要回去了嗎？
不。
他不想回去。
“您現在生命值嚴重不足，請您重視。生命倒計時：十個小時。倒計時進行中。”
從這裏坐飛機回去，到王家，剛好九個小時。如果他在一個小時內出發還來得及。但他還是沒有動。
趙三靈艱難地将被子拉高了一點，蓋住了頭。
黑暗中他閉着眼睛，感受着熟悉的熱意一點一點攀上他的臉頰，頭痛欲裂。他能感覺到身體裏有什麽迅速地流失了，而他抓不住。
門打開，溫時端着粥進來溫聲道：“三靈，起來吃點東西吧。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不吃東西等會恐怕沒有力氣。”
他将病床調高，輕輕将趙三靈的被子拉開，看見他呼吸困難神志不清的樣子心一顫立刻将手裏的粥放下，按了床底的按鈕。
醫生們迅速推門進來，護士們圍在他身邊，上了呼吸機以後情況還是沒有好轉。
“到底是怎麽回事？”溫時沉着臉，他的手微顫着，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好像發燒了。”醫生慌忙聽着心跳将手裏的體溫計放到一旁：“但是現在不清楚什麽原因恐怕不能随意用退燒藥。”
“出去說。”溫時看了一眼又陷入半昏迷的趙三靈，壓低聲音率先走了出去。
留在原地的醫生護士們緊張的盯着胸電圖，趙三靈微微張着嘴像魚一樣汲取着最後一點點生機。
此時他的狀态看起來比剛醒的時候更不好了，本來就白的臉色幾乎要透明到消失，青紅色血管在皮膚底下蜿蜒流過清晰可見。
這一輪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過去，趙三靈感受着模糊混沌的意識，任由自己慢慢沉淪。
搶救進行到晚上的時候，情況看起來終于有了一點好轉，趙三靈雖然還是不能下床，但人已經清醒了。
溫時已經一天一夜沒睡，他最愛幹淨，應該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狼狽過，趙三靈勉強喝了兩口白粥，沒過幾分鐘又全吐了出來，他趴在床邊幹嘔着，幾乎要将自己的膽囊嘔出來。
溫時紅着眼睛輕輕拍着他的背，他哄他道：“三靈，難受也要再吃一點好不好？”
“再吃一點點。”
趙三靈搖了搖頭窩在他懷裏一動不動，溫時一夜都守在這裏身上卻并沒有醫院難聞的消毒水味，幹淨好聞帶着太陽的味道，讓他勉強安靜下來。
站在旁邊的醫生說：“如果實在吃不下，就吊葡萄糖吧。”
溫時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趙三靈重新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才道：“把手機給我，我想給我媽打個電話。”
今天本來是他回去的日子，現在還一點消息都沒有，她肯定急壞了。
溫時将他的手機遞過來，上面果然全是鮮紅的未接來電。
他将電話打過去，對面很快就接了，李铛焦急的聲音傳來：“你現在在哪裏？之前怎麽不接電話，急死媽媽了。”
趙中奇的聲音帶着鼻音：“你媽和我差點就要去那邊找你。”
趙三靈打起精神說：“爸，媽，我沒事，在車上睡着了。”
李铛緊着的心并沒有放下來，“你快到了嗎？”趙中奇說：“寶貝，家裏飯菜都擺好了，你最喜歡吃點菜都有，什麽時候回來？”
趙三靈沉默了一會，淚珠無知無覺從他眼角滑落掉入枕頭旁邊，溫時頓了頓将帕子輕輕印在他淚痕上。
“我最近先不回來了，我朋友突然想和我出去玩。”他笑了一下說：“媽，我不是說我最喜歡冒險了嗎？我們準備去航海。”
李铛被他逗笑了，趙中奇在旁邊悄悄松了一口氣，說：“寶貝，大冬天航海有什麽好玩的，還海面上還不安全，不如回來爸爸帶你去玩啊。”
李铛說：“是去玩我就放心了，下次去玩提前和媽媽說一聲啊，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看情況吧。”
“航海是什麽樣子？”
“就是，海風很大，海面很寬。”趙三靈慢慢地描述，仿佛場景就在眼前：“船上的人都很好，大家會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暖身子，有時候會釣到大魚，天氣好的話會在夾板上烤魚吃。”
“我很快樂。”
溫時紅了眼眶。
...
系統的聲音沒完沒了的叫嚣，趙三靈靠在床頭一點一點的活動有些僵硬的手指。
“宿主。你是不想活了嗎？生命寶貴，你真的要浪費？”它毫無情感的電子音說着似乎充滿遺憾的話，“那可真是可惜。”
趙三靈說：“對，我就是不想活了。”
系統沉默了一會兒，“你必須按照劇本走，現在劇本已經偏離，如果你再這樣，懲罰會越來越重。”
趙三靈的胸口上下起伏着，他摸索着床沿慢慢下了床：“劇本是誰規定的？你以為你是誰？我為什麽要聽你的，太可笑了！”
“我死都不怕了，你覺得我會怕你什麽懲罰？”
系統慢慢說：“你以為你死了就結束了嗎？宿主。你太天真了。”
“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會受到牽連，你在乎的人首當其沖，你不在乎你的父母嗎？他們受到傷害也沒關系嗎？”它冰冷的機械音萦繞四周：“你是王簡安的附屬品，也是世界的主角，只有你回到軌道上，世界才能正常運轉。”
它第一次和他說這麽多話，似乎想用懷柔政策勸他回頭，“只要熬過這些劇情，你的結局并不差，一輩子衣食無憂，愛情美滿。”
趙三靈笑了起來，扶着床沿的手都顫了顫，他擦了擦眼淚嘲諷道：“你把那個稱作結局不錯？還愛情美滿？”
“爺需要你的施舍嗎？什麽是正軌？為什麽我的正軌要由你來決定！世界的正常運轉又和我有什麽關系，為什麽一定要犧牲我來拯救！”趙三靈的聲音大了一些，他氣喘籲籲地靠在牆邊艱難道：“如果你敢對我身邊的人下手.....”
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因為他發現他不知道他要怎麽辦。
他對系統的弱點并不了解，連威脅也找不到條件，系統卻對他了如指掌。
“你現在還有機會，只要你離目标人物更近一步，你的生命值就會回來。”
“我不會去！”趙三靈忍着喉頭腥甜，彎着腰近乎嘶啞地喊道：“有本事你現在就殺了我！”
溫時站在病房外面，他手裏提着保溫壺，另一只手放在門把手上遲遲未開門。他看見趙三靈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頰，聽着他亂七八糟不知道和誰在對峙的話，安靜的停在了原地。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