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8
“文會上,文會上的東西不可能做手腳的啊,器具都是随機分發的,舉子中也有豪放不羁的風流人物,互用器具也是有的,害人的人,不可能在文會上動手腳,誤傷的可能太大,攻擊面也太廣了。”賈代修首先就排除了在文會上懂手腳的可能。
“然後呢,六哥,你在家裏什麽時候開始用銅器的。”
“大概……好像是冬日吧,對,就是去年冬日,冬天的時候,我讀書累了,愛用小銅爐烤些板栗花生之類的吃,再溫上點酒……然後,然後,你嫂子勸我讀書的時候不要喝酒,免得傷身,我就随口提了一句文會上的茶好喝,後來我就用銅器喝茶了。”
“不對,六哥,《茶經》上,銅、錫壺做茶具屬下等,這些都是用來儲茶的,不會用來煮茶啊、盛茶水啊,茶杯、煮茶的茶壺還是用陶、砂之類的多啊。”賈代修抓住漏洞問道。
“是啊,銅器做茶具是下等,我又怎麽會用銅器呢?”賈代儒自己也很疑惑,走過去,在桌子地下把剛剛摔了的茶杯撿起來,在手裏慢慢把玩,突然靈光一閃道:“我想起來了,這是我的一個侍妾獻給我的,說是唐朝古物,小七,你看這杯身上的花紋,繁複的牡丹紋,樣式古樸大方,我當時是很喜愛這套茶具的。”
賈代修結果茶杯仔細辨認,果然是牡丹紋,杯身有些磨損,但不妨礙它的優美大方,一個茶杯就堪稱藝術品。賈代修把茶杯和桌子上配套的茶壺茶杯放在一起,果然是一套古物。
“難道是那個賤人害我,害了我她又能有什麽好處?”賈代修怒道。
賈代修仔仔細細的檢查這套茶具,發現除了三個茶杯有污染的情況,其他的都是正常的。賈代修問:“平日裏你用這套器具喝茶,都是誰伺候的?”這裏面茶壺是沒有毒的,茶杯有些有毒,有些沒毒,只能是熟悉的人,才能清楚的辨別出來。
“這套茶具我放在書房,誰都會用啊,伺候的人也不定,姬妾丫鬟小厮都會給我端茶倒水。”賈代儒道。
“不是,誰會和你一起喝茶?不然不能解釋問什麽茶壺和有些茶杯是沒有毒的。”賈代修問道。
“是韓姬。”賈代儒沉聲道。
“韓姬?韓姬是誰?”賈代修問,他對幾個哥哥的內院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自己的正牌嫂子是誰,其餘後院人等,都不了解。
“是大哥送來的姬妾。”賈代儒迷上眼睛,認命一般說道。
“還是不對,六哥,你先別亂想,若真是大哥,他怎麽會明擺着送一個有問題的姬妾給你,要是真想阻止你科考,他在官場上打聲招呼,你又怎麽能考得上。就是考上了,他給你使壞,你又怎能順利做官,說不得命都要搭在官場上。”賈代修始終不認為賈代善是個僞善的人,再勸道:“你一生病,大哥就請了太醫過來,若真是他做的,他就不怕暴露嗎?”
“王太醫是他請來的,可不也什麽都沒看出來?也許看出來,只是什麽都沒說。還有,我聽到的自己身子毀了,不能再科考的謠言是怎麽回事兒?”賈代儒不信。
“你是在哪裏聽到的謠言?是誰說的。”
“就在你們送王太醫出去之後,兩個丫鬟以為我睡着了,偷偷議論呢。”賈代儒道。
“丫鬟,丫鬟都是你府上的,大哥又怎麽能把手伸過來?”
“小七,你別忘了,我住在寧榮街,很多丫頭小子,都是榮國府裏帶出來的,大哥怎麽就沒可能伸手呢?”
賈代修還要辯解,賈代儒問:“他有給你送姬妾嗎?”
“有,我拒絕了。”
“還好你拒絕了,不然你現在就和我一樣了。早年聽說你一到金陵,就把從榮國府裏帶出去的奴仆全部發賣了,嫡母還在父親面前抱怨了很久,分家的時候,你也沒要榮國府的家生子,還是你明白。”賈代儒憤恨道:“他要絕我科考之路,何必用這麽陰損的手段,如你所說,他發話了,我又如何能中;就是中了補不了官,也是枉然,他竟然連一個進士的名頭都不能施舍給我嗎?一個念頭都不給留了,哈哈,一個念頭都不給我留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顧忌什麽兄弟情誼、嫡庶之道,都去他娘的!”
“六哥,六哥!”賈代修抱住賈代儒,制止他發瘋道:“一切還只是推測,都是我們倆關着房門想出來的,是不是真的還有待調查呢?就算你要玉石俱焚,也要有證據才能扳倒他啊,你先別沖動。”
賈代儒深吸一口氣道,“是了,我不激動,要先先拿着證據,既然這茶杯還敢堂而皇之的出現,表示暗中人還不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了,證據也還沒有銷毀,我會查的。小七,幫我。”
看着賈代儒祈求的眼神,賈代修還能說什麽,“好!我們從哪裏開始?”
“就從聰慧可人的韓姬開始吧。”賈代儒陰沉道。
當天吃過午飯,賈代修看望過重病的哥哥,就回去了,賈代儒據說已有好轉。為了丈夫的好轉,賈六太太決心到廟裏還願,把獨子也帶去了,因為獨子從小身子弱,要帶到廟裏,沾沾菩薩的福氣。
第二天一早,賈代修帶着家丁護衛把賈代儒的宅子圍了起來,不僅各個門口嚴加把手,狗洞圍牆也沒有放過。賈代修帶着人伢子和幾個嬷嬷、小厮進了門,賈代儒已經把家裏所有的姬妾仆人都召到正院裏來了。
賈代儒在正廳的門前,上首高坐,撫摸着鬥彩瓷器茶杯,他現在對茶水都有了陰影,只把玩杯子,并不喝茶。有幾個自認有臉面的老仆和寵妾,多問了一句“老爺什麽事兒?”,就被明顯不是自家的高大護衛和強壯仆婦堵嘴綁了起來,如此還有誰敢多說一句話。
站在院子裏等候的姬妾仆人都沉默安靜下來,賈代儒放下茶杯道:“老爺病了一場,幸得上天垂簾,僥幸沒死,想放些人出去積福。”
按照常理,這時候奴才們應該跪下來表忠心,哭不舍,可剛剛綁人的時候,最得臉的主子的奶嬷嬷都被賞了幾個大耳刮子,奴才們只敢瑟瑟發抖的跪下來,不敢說話。
“你們伺候了這麽些年,老爺也不是個刻薄寡恩的,白鶴,你念念,念到名字的站到右邊。”賈代儒借了賈代修身邊的白鶴來用,白鶴這幾年也讀了書,識了字,捧出一本冊子,翻到第一頁念了起來。
白鶴吧啦吧啦的念完,賈代儒道:“好,都是些老實肯幹的人,老爺也不虧待你們,賞兩個月月錢。你們中有想贖身的沒有?若有想的,老爺不要你們贖身銀子,還賞你幾個辛苦錢。”
看着眼前的架勢,就是個傻子也知道出了大事,那些第一批被點出來的奴才,是真老實人啊,被點出來的時候,都要吓死了,現在好不容易沒事兒,還有賞錢拿,誰肯在這個關頭多嘴。
“嗯,既然沒人想贖身,就先到廊下去等着吧,咱們京城的早春冷着呢,別凍着了。”賈代儒雲淡風輕的說道,又讓白鶴接着念。白鶴再吧啦吧啦的念一堆人出來。
“你們啦~”賈代儒披着大毛衣裳,把手從精致的小暖爐上拿下來,指了指剛剛念到名字的那些人:“做事偷奸耍滑,敷衍主家,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主子我卻也容不得你們了。來人啊,這些人都讓劉婆子帶走吧,重新給他們找個主家。”
被賈代修帶來的嬷嬷婆子之一就是劉婆子,劉婆子出來千恩萬謝,這些人可是不花錢的!多大一筆買賣,還是淨賺,真是發財了!
被主家發賣的奴才又有什麽好下場,這對被點出來的人顧不得,跪在地上哭號,試圖驚動鄰裏,讓要面子的老爺把事情按下去,還有的就要跑上來抱着賈代儒的腿哭,當然他是沒有機會的,被做在賈代儒旁邊的賈代修一腳踹了出去。賈代修道:“六哥,小心,別被這些個背主的賤人傷了。”
賈代儒拍了拍賈代修的手,對劉婆子道:“劉婆子,既然這些人不識好歹,不願意重新找個主家,那你就随便找個腌臜地兒賣了吧,還能多賺幾個銅板。”
不等劉婆子奉承,那些還在哭號的奴仆如被掐着嗓子的鴨子一般,愣愣發不出聲兒來,順從的跟着劉婆子走了。
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不用白鶴再讀名單,賈代儒親自點了韓姬和府上的管家、廚房總管等幾個認出來,對着剩下的人道:“你們在外置的房子田産,主子我已經讓人抄了,你們的身契,我也已經給王婆子了,王婆子把你的人帶走吧。”
王婆子招呼手下的壯仆,直接把人綁了,王婆子在下人中的名聲還是很響亮的,專門替主家處理不聽話的奴才,她手下的人,就只有礦上、妓院、倌館,落到王婆子手上,就是生不如死的代名詞。有幾個奴才,尤其是長的好的丫鬟已經準備撞牆自盡了,王婆子不愧是專業了,三兩下把人攔住綁了起來,謝過賈代儒,施施然去了。
“至于你們……”賈代儒對着剩下的三五人,幽幽嘆氣,如今領賞的人已經站在不沾風雨的廊下了,就剩下他們幾個還在院子中間吹冷風,被處理的人一批的罪行重過一批,一批的下場比一批狠,他們幾人也心裏清楚。
廚房的總管季大娘忍不住,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一股騷臭味兒傳來,季大娘已經被吓得失禁了。
這時,兩個小厮拖着一個青衣小丫頭過來,摔到地上道:“六爺,這個丫頭想從狗洞裏鑽出去,被弟兄們拿住了。”
“韓姬,這不是你身邊的小青嗎?主子說讓人人都來主院,她怎麽想着往外面跑,你知道為什麽嗎?”賈代儒語帶溫柔的問,在賈代修看來,這分明是已經黑化了啊!
韓姬吶吶不敢言。
賈代儒道,“是要去榮國府通風報信嗎?一個侍妾身邊的小丫頭怎麽上的了臺面,主子我已經讓人去請了。大哥,來了,進來吧。”